这三天的春闱,真真儿是京城里少有的能令得贵族平民、男女老少都热情投入,积极参与的一件大事了。
豪门大户的夫人小姐们兴致勃勃的猜测着哪位青年才俊会做状元,能当榜眼;穷街陋巷的贩夫走卒也掏出怀里仅有的几分钱压在了那庄家开的猜谁能金榜题名的赌局上。
真是群情汹涌,万人空巷。
柳静菡恐怕是少有的几个不关注这次春闱的结果的人之一。她唯一担心的倒是哥哥的身体。
那日在贡院门口听闻有人晕倒,她跟着那大惊小怪的李义山过去探看,却发现倒了的居然是一向身子骨不错的柳乘风。反倒是从会吃饭就开始喝药的柳慕风在一旁照料他。
柳静菡虽然远远看着哥哥应该是没事,可是碍于当时人多口杂,她到底是没法过去看个究竟。
她在家担惊受怕的几天,到底还是因着担心柳慕风入了贡院这几日,也会出现一些问题,所以找了个机会想要回柳府去探看一番。
她在青凤的伺候之下,穿戴妥当就出门了。
可是还没走到门口的时候,却看见自己的哥哥慌慌张张的进了王府的大门。
柳静菡顿时停住脚步,问道:“哥哥,你怎么来了?可是身子有不妥的地方?”
想到那被三天考试折磨得直到晕倒的柳乘风,柳静菡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她连忙扶住面色有些苍白的柳慕风,就要着急帮着他诊脉。
柳慕风缓了一口气这才焦急的说道:“静菡,大事不好,我方才在福源楼想替你买一份水晶蹄膀,却是听见隔壁有人说……”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
柳静菡听了这话,顿时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
如果这人说的有三分真,那么这岂不是能惊动天下的大事?
她急忙扯了哥哥一起往院子里走,边走边吩咐青凤:“你赶紧去周王府把王爷叫回来!”——
此刻,司徒俊正安稳的坐在周王府之中,和周王司徒伟下棋。
司徒俊是个棋艺好手,然而司徒伟却是下得一手臭棋。
司徒俊看着捻着一枚黑子,皱着眉头沉思的三哥司徒伟,心里有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这位三哥说起来,也真是一位有些古怪的人物。
他在朝中的威望颇高,也很得拥护,可是偏偏认真追究起来,他的文治武功居然没有一样能够真的在皇子中独占鳌头的。
他的性格格外的低调,就和他那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娘亲淑嫔一样,平时很少露面出头。就像这几次发生的关系到皇子的各种诡异事件,居然没有一件事情牵连到他的身上。
太子就不说了,连命都没有了。
而穆王,则是因为那袭击武德帝不遂的恶徒事件,弄得成了如今进退两难,狼狈不堪的局面。
至于肃王,虽然有钱贵妃的庇护而免于被太子一党陷害谋害司徒俊,可是到底也是有些小心翼翼,而少了很多露脸的机会。
就算是司徒俊自诩清心寡欲、低调少事,还不是被太子算计着弄瞎了眼睛?
可是周王司徒伟居然到现在还是没有牵连到任何的*事件之中。
“啪!”周王费劲心机终于把棋子放在了棋盘之上。
司徒俊的纷乱思绪也被这一个清晰的声响给拉了回来。
司徒俊一低头,就看见了周王把棋子放在一个最最不该放的地方。
司徒俊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三哥,你可真是奇怪。怎么下了这么一步棋?你若是放在上面,虽然有些冒险,也可能牺牲自己的一些棋子,却是可以废掉我的半壁江山。你若是放在下面,却是可是保住现在的均衡局面。可是你这样下,却根本就等于是把大好局面拱手让给我。”他虽然是在说棋,可是未必没有试探的心理。
司徒伟苦笑着说道:“我这人大概实在是不懂的这围棋之道。总是觉得不想太过激进,又觉得过分的主动会毁了如今的一点点成绩,可是太过于安于现状我又有些不安心。这心神纷乱,难免就胡乱下棋了。”说完,干脆就直接把棋盘打乱,也不说认输,就算是结束这盘棋了。
司徒俊也不纠结,淡然说道:“也罢,也罢。反正咱们已经耽误了许久。这盘棋的结果早就已经定局了,我又何必纠结?你说对吧,三哥?”他的语气带着几分的自豪。
司徒伟的眼神一时就有些黯然,他明白司徒俊所说的棋局并不是单纯指这局棋。
可是他的败局又是今天才知道。早在那人嫁给对方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
“你今天真的就是过来找我下棋?我到不知道我的棋艺这般高超,居然能引着你大白天什么事情都不做就过来缠着我下棋?”司徒伟起身走到一旁的小几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香茶。
司徒俊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好心替我的大舅子来打听打听这春闱的成绩?”
“你可别为难我了。明知道这名次现在还没定下来呢。你又何苦多问?”司徒伟哪里肯直接回答他?
司徒俊眼珠一转,心道,我不说是她想知道,估计你是不肯说的。可是他自然不愿意让他以为是她派了自己过来求他。
“依着我那大舅子的才学和文风,我寻思着最起码是要进个一榜的。你只告诉我他是不是落榜就罢了,其他的就不必多说了。”
司徒伟心里一琢磨,知道这必定也是她感兴趣。否则依着四弟的性子,怎么肯纡尊降贵跑来和自己下棋趁机探问?
一想到她,他本来还想着要刻意隐瞒,可是最终到底耐不住心底的那一丝奢望。
他喝了一口香茶,斟酌着说道:“她哥哥的成绩的确不错,也没有辜负你们的期待。”
这是在变相承认,柳慕风的确是入了一榜。
司徒俊刚想着要道谢,却看见自己府里的青凤一脸焦急的跟着周王府的下人走了进来。
司徒俊心中奇怪,赶忙问道:“你不在王府伺候王妃,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青凤到底还是个知礼守节的,她先是对周王行了个礼,这才强忍着焦急,沉稳的说道:“王爷,王妃有急事,想要让您快些回府。”
司徒俊心中一惊。
他和柳静菡成亲这么久,她这还是头一次派人到别人府上来追着自己回家。
这必定是有什么要紧的急事!
他匆匆冲着周王一揖:“三哥,家中有事,我先告辞了。”说完就随着青凤急忙忙离开了。
周王司徒伟看着司徒俊那匆忙的背影,一时之间突然觉得颓丧不已。
她有急事。
果然她有急事,最先想到要依靠的还是她的夫君。
也只有她的夫君能够正大光明的站在她的身边。
那他算什么呢?
难道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爱恋?
他低声喃喃自语。
那细碎*的话语似乎是说给最最美丽柔情的*,又像是一个人在倾诉衷肠。
“王爷,楚王爷走了?”
周王一抬头,就看见侧妃韩氏袅袅娜娜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和煦温暖的笑容。
司徒伟的脸上迅速的挂上了一个同样阳光的微笑:“你怎么过来了?你不是总说这些日子身子不舒服吗?也不好好在屋子里休息。”
韩氏的笑容愈深:“瞧您说的,难道我是纸糊的不成,不过是觉得有些懒怠罢了。”
“那怎么还出来了?不如睡一觉去吧。”周王接过了韩氏递过来的手,轻轻拉住。
韩氏轻轻的依在周王的肩膀上:“妾身想吃福源楼的水晶蹄髈。”
“水晶蹄髈?也好,好久没有去吃了。”周王的眼神深邃,眼睛虽然温柔的看着韩氏,可是却又似乎是透过她再看什么其他的地方。
韩氏一脸笑容的跟在周王的后面,那模样贤良淑德又天真烂漫。
可是她的心里此刻却如同刀绞,她就算是不够耳聪目明,可是方才也能依稀听见。
周王方才口中喃喃念叨的名字分明就是——静菡——
“哥哥,你快给我仔细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今天又怎么会听到这等耸人听闻的消息?”柳静菡把房里的大小丫鬟都遣了出去,这才敢放心大胆的问柳慕风话。
柳慕风的面色实在是不好看,就连嘴唇都微微有些哆嗦,他怎么也没想到,不过是去买一份谁晶蹄髈,居然还听到了这等惊天秘闻。
原来,今日,柳慕风本来是在家中休息。三天的春闱多少还是让他有些心力交瘁。
可是还没等他午睡一会儿,那王氏就如同疯了一般闯了进来,对他一顿破口大骂。直说是因为他才让柳乘风病倒。
他真是不胜其烦,有心想要回口反击,可是又顾忌着名分,不愿意真的给王氏送一个“不敬嫡母”的把柄。
于是乎,惹不起就得躲得起,他借口出门会友,就出来了。
他东游西逛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目标和方向,却是突然看到了福源楼那块白底红字的醒目招牌。
柳慕风心思一动,就想起柳静菡最是爱吃这一口,倒不如买一份送去王府给她尝尝鲜。
他坐在雅间等候之际,顿时也觉得月复中空虚,便也给自己要了两样小菜,一壶清酒,自饮自酌起来。
他喝得正酣之际,微微有些醉意却突然听见隔壁传来一声窃窃私语。
“你花了多少钱?”
“我花了三万两。”
……
柳慕风借着醉意,胆子也大了几分,听见隔壁的话有些蹊跷,就伸了头往那边又凑了凑。
可是接下来听到的话却让他半点酒意都没有,彻底的清醒过来。
“可是我买来的试题却是只中了两题。另外一题却是不准的。哎……”
“我的倒是都是准的,然而顺序却是错误的。”
“都怪我不肯多出那一千两,否则只怕是也能三道题都拿到手了。”
“无妨吧?有了那两道题也足够老兄你进个二榜了!”
“那还是要恭喜杨兄你了。估计你是必定要金榜题名的了!”
“你太客气了。这事情怎么做得准?这题目都是我请人做的。只不知道能不能入了考官的脸。”
“杨兄又何必如此谨慎?令妹在楚王妃为侧妃,考官看在这个面上,想必也是会网开一面,多青睐三分的。”
“哈哈哈!承您吉言……”
接下来的话,柳慕风都不敢听也听不见了。他整个人都被这个震惊到极点的消息弄得发蒙了。
半天功夫,他都没有清醒过来。
等到那拿着包好的谁晶蹄髈进来的小二摇醒了他,他才意识到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他心不在焉的扔下一锭银子,手里拎着那水晶蹄髈就往楚王妃狂奔。等到了王府的时候,那蹄髈也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姓杨的?楚王府的侧妃?
这不就是府里的杨侧妃吗?
“前几天倒是真的听她自己说她的哥哥去参加科考了。只是这事情兹事体大,倒是不好直接去问她了。”柳静菡心里也清楚,就算是去问,那女人也不可能对自己说实话的。
“妹妹,难不成这真的有可能是真的?难道真的有人贩卖试题?那这次的科考……”到底有多少人通过这种渠道买到了试题,又有多少人是凭借着自己的真才实学去答题?
柳静菡叹了一口气,感觉没法回答哥哥的问题。
“哥哥,你只知道你是凭着自己的本事答题就可以了。其他的事情……咱们也不能管太多了。”柳静菡眉头深锁。
两个人相对无语,都觉得没法解决这种事情,真正是进退两难。
把听到的事情说出去,很可能这次的春闱的成绩就会集体的取消,这无疑是对那些没有提前买试题的考生不公平。
可是若是隐瞒起来,那也同样是一种不公平。因为很有可能那些买了试题,提前知道题目的人就会名列前茅。
柳慕风好歹是寒窗苦读多年,接受严格的孔孟教育的学子,让他真的就这样置身事外,他首先就过不了自己这一关。
“王妃,王爷回来了!”
听到青凤的声音,柳静菡松了一口气。
这样的事情,还是要找司徒俊参详才能有个妥善的解决之道。
司徒俊听了两兄妹的话,顿时沉默不语,半晌才说了一句:“兄长,这些话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