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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益之觉得钱之慎脸上的表情太过奇怪,竟然像是有些迫不及待。
他不免就停下了脚步,心里细细琢磨,反而扯住了钱之慎的衣袖,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贤弟,那白玉观音明明是好好的在大厅放着,为何那贼人又说是已经得手?”
钱之慎眉头一皱,多少有些不耐烦,可是此刻他知道这姓周的是起了疑心,只怕若是不能好好解答,就要坏事。
他只能勉强按下心中的不耐,淡淡的说道:“都是我太过情敌了。我本以为弄一座假的摆在大厅,就可以吸引那贼人的注意,到时候再来个瓮中捉鳖,就可以一网成擒了。没想到那妙手空空儿却是个精明的,居然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真的观音就被我藏在家母的房里。反而被他钻了空子。这自然是要由我们府里自己负责任的,跟周兄没有任何的关系。”
“这……”周益之虽然脸上是释然,可是心中却是画了无数个问号。
“愚兄自然不是为了推卸责任。贤弟的办法不是不好,只是不该一开始的时候不通知我,也好做个照应。”
钱之慎见周益之还是不挪步,心中焦急,不免声音就带了几分的无礼:“周大人,再耽搁,只怕是跑月兑了那贼人!”
“怎么就会跑月兑了贼人?”周益之故作不解。
钱之慎一愣,再没想到周益之会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来,他只能有些生硬的回答:“若不是那‘有凤来仪’藏了贼人,他们又为何不敢开门,让咱们搜查?”
周益之笑着说道:“这就是贤弟你没有经验了。这些贼人最是狡猾,很有可能是故意做出这副关门拒客的模样,吸引咱们的注意,从而从另外的方向离开。所以以我之见,还是贤弟去查看那‘有凤来仪’,我留在此处继续守着,免得让那贼人趁机走月兑!”竟然是打定了主意不肯离开这里!
钱之慎暗骂周益之是一只狡猾的狐狸!
可是人家说得合情合理,他简直是连半点反驳的余地都没有,他咬了咬牙,只能是将父亲说的“务必要拉着周益之同往”的吩咐暂时放在一边,自己领了一队人离开。
他刚刚迈步,却又听见周益之的声音:“周贤弟,敢问那守卫令堂院子的守卫是……?”
钱之慎脚步不停,也懒得回头,直接回道:“正是在下!”说完就直接扬长而去。
周益之在后面死死的盯着钱之慎那远去的背影,目光越来越冷。
过了片刻,人已经走远,他才沉声对身后的捕头说道:“告诉咱们的人,那边的人要做什么都别拦着,但是咱们自己千万不要往前凑,也不要搀和进去!切记!”
那捕头听见周大人的口吻竟然是异常的严厉,虽然是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可是还是赶忙下去传达——
钱之慎领了钱府的家丁迅速的来到了一座朱楼碧瓦,亭台楼阁修建的格外别致的*门前。
那两扇朱红色的大门分外的刺眼,微微抬头就能看见上面的匾额之上写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有凤来仪”!
钱之慎斜眼看着,竟然觉得这四个似乎是本朝的大家赵焘的手笔,早就听说赵焘*倜傥,最爱的就是眠花宿柳,难道竟然是用自己的字抵了瓢资?
他心中冷笑,却也不再计较。只是用眼睛示意一个身材魁梧的家丁直接行事!
那家丁自然是会意,只见他走远了几步,然后突然飞起一脚,这一脚刚劲有力,直接踹向大门,把大门击得七零八落!
“有凤来仪”的归(龟)公本是顶在那门后,继续唠唠叨叨的说着:“阁内有贵人!不方便开门!”“如果强行闯入,只怕是要闯祸”等等。
他本来以为听着外面突然没了动静,这是那些人畏惧离开了,刚要得意的一笑,就感觉一股极大的力量直接冲击到了自己的身上,让自己随着那气浪飞了出去,然后又“砰”的一声猛然摔落在地上!
他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摔碎了,就更别提那四肢百骸如同一节节被人捏破的感觉了!
那归(龟)公痛苦的倒在地上*,紧接着就看见一个穿着锦缎衣裳,无比富贵的公子走了进来,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模样就像是在看一只最最低贱的蝼蚁。
“说!人在哪里!”钱之慎轻轻启唇,直接就是喝问!
那归(龟)公此刻早已经大脑一片空白,他只知道那人的眼神简直如同毒蛇一般,似乎只要自己不回答这个问题,就会立刻被一口咬断喉咙!
他只能是断断续续的费力说道:“那边、那边的绣楼!”
他还唯恐对方不理解,会对自己继续动手,又哑着嗓子,强忍着胸口的疼痛说道:“最,最高的那个!”
钱之慎微微一笑,那笑容真是如同昙花在暗夜中开放一般的绚烂,几乎比天上的繁星还要闪亮。
他再不理睬那个如同死鱼一般的归(龟)公,转身就走。
后面跟着的家仆有人抬脚就要想要直接结果了那归(龟)公的性命,谁知钱之慎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般,直接说道:“留他一条性命!”
“是,小人遵命!”说完那人有些疑惑的收回了伸出去的脚。
大少爷虽然年纪轻轻,可是办事一向心狠手辣,不留活口,怎么今日……
然而这都不是他这样的下人能够出言质疑的。
他和所有的家人都跟着钱之慎的脚步,一同登上了那座最高的绣楼。
这些粗野汉子也都是曾经流连烟花之地,不过他们光顾的都是些普通的*或者暗女昌,却是就是不曾来过这等高级的场所。
然而没有吃过猪肉,却是见过猪跑。谁都知道一般这*之中最高的绣楼都是给那最最出名、缠头最高的“花魁”居住的。
难道那妙手空空儿就是藏在这花魁的闺房中?可是大少爷又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钱之慎到了那绣楼的门口,站定。确实没有急着闯进去。
他先是侧耳听了听,果然就听见莺声燕语和一个颇为醇厚的声音。确定了是他想要找的人之后,他还是不放心,又轻轻的在那窗纸上戳了一个小孔,然后向里面看了看。
终于,他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满意而得意的笑容。
他也不客气,自己亲自抬脚,猛地一踹,就将那不堪一击的房门直接踢开,然后他满含怒火的大声喝道:“大胆贼子,看你还敢往哪里跑!”
那房中的一男一女登时愣在当场,如同木雕一般!
钱之慎心中暗喜,脸上的表情却是从愤怒变为惊讶,甚至带着三分诚惶诚恐。
“王,王爷!您,您怎么在这里!”——
周益之把自己手下的捕快都已经聚集到了一起,却是派出了一个机灵且轻功不俗的悄悄跟着钱之慎的人一起去到那“有凤来仪”。
他越想越觉得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对经,处处透着古怪。
本来是那钱府中的人主动找到顺天府要求帮忙一同缉拿那妙手空空儿。可是偏偏那派了大队人马驻守的大厅之中居然放的是一尊赝品。
真正的白玉观音居然藏在了钱夫人的房中!
不能说钱之慎这个计策不好,可是只有他单独一个人照应、看管真正的玉观音,是不是有些过于草率了呢?
还有,钱之慎暗中放出的那一支冷箭,既然能够射中那贼子,却又为什么偏偏避开了要害之处,不将人直接就地正法,反而让对方有机会受伤离开?
这种种的古怪之处,本来也不过是存在周益之的心里,却也没有联系起来。
可是到了这青石桥之后,钱之慎的表现就更加的奇怪,甚至称得上是诡异了。
他居然毫不犹豫的就要求封锁了整个青石桥!
这个青石桥说起来,其实规模面积都不算大,只是这里聚集了大顺国最最高档、最最豪华的十几家*,寻常接待的都是富商贵胄,甚至有可能有些高官皇亲。
就连他这个顺天府尹也不敢托大,随意就封锁、搜查此处,那钱之慎就算是将军之子,也不过是个没有一官半职傍身的白丁,却是能够一点顾忌都没有直接下令?
虽然大顺国明令禁止官员宿女昌,可是私下里在这*中有个把相好的,却是明里暗里大家都心照不宣的事实。
谁知道这一番搜查会不会翻出一两个官员来?到时候岂不是尴尬异常,又没法处置?
这种为了捉个耗子,而碎了玉瓶的事情,他周益之是绝对不会做的!
所以,当他听说有某个*说什么也不肯开门的时候,他就笃定,那里面必定有什么玄机。偏那钱之慎却是一副志在必得的表情,他越看越心惊,自然是更加不肯同行的了。
奈何,今日只怕是他贪功冒进,为了接着钱大将军之力抓住那个横行已久的妙手空空儿,却是上了钱之慎的当,只怕是已经被对方当了枪使!
就算是他没有跟着过去,可是今日这般的大张旗鼓,方才他已经看到有个别小厮随从打扮的人出来探头探脑,只怕他的样貌已经被识破,想要安然抽身,只怕是难上加难了!
他正在心中暗骂钱之慎这条毒蛇,如此的狠辣,自己和他无冤无仇,他却想法设法拖自己下手的时候,却听见有人焦急的低声喊道:“大人!大人!”
周益之一抬头就看见自己派过去的探子脸色铁青的迅速跑了回来,一副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表情。
“如何?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如此惊慌?”周益之低声问道。
“大人,大事不好,这次咱们是惹祸上身了!”那探子喘了口气,这才低声说道。语气中都是懊恼和悔恨。
“不要卖关子,快说!”周益之见状,心中更加的焦急。
那捕快看了看四周,到底还是压低声音,附在了周益之的耳边说了一句话。
周益之的脸色大变。有红变白,由白变黑,之如同那脸上开了染坊一般,变幻不定。
他呆若木鸡的愣在当场足足有半柱香的时间,却是在那捕快的有些心悸的“大人、大人!”召唤之下才清醒过来。
“走!立刻离开此地,回去之后,所有人不许跟其他人提起今天的事情!”周益之当机立断,下了命令!
幸而,他因为怕走漏消息,所以除了在场的这些人之外,他并没有把今夜要去钱大将军府上捉捕妙手空空儿的事情再透露给其他的人。
他有些木然的骑着捕快找来的马回到了周府。
到了二门,他有些失魂落魄的把缰绳扔给小厮,就如同游魂一般的回到了自己居住的院子。
周大少夫人还没有睡熟。(因着府里的其他少爷都没有成家,所以府中只有这一个少夫人,也就没有按照齿序,称呼其为周大少夫人。)丫鬟都知道她是这个性子,如果大少爷没有回来,少夫人是不会睡觉的。
一见自己的丈夫一脸浑浑噩噩的走了进来,周少夫人急忙迎了过去。她一模丈夫的手,却发现冷如寒冰。
她吓了一跳,赶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怎么手这样的凉!快来人,赶紧端盆热水过来。”
那热水壶都是成宿成宿直接热在炉子上的,生怕有主子要热水不能及时送过去,都有专门的丫头守着。
这时候听见少夫人要热水,就立即有丫鬟端着水盆送了进来。
少夫人亲自拿了自己的帕子浸了温水,然后给丈夫擦了擦脸。
周益之却是妻子这么一番折腾,给弄得多少清醒了过来。
他抓住妻子继续忙碌的手,说道:“别忙了,你先睡吧。我有话要去找父亲说!”
“这么晚?只怕父亲母亲都已经歇息了!”周少夫人赶忙劝阻。周臣一向是最重规矩,这样没头没脑的过去,只怕是要挨一顿好骂!
“不,我有紧急的事情!为了怕引起别人的侧目,你找个丫鬟过去,只说是我得了急病就是!然后再让母亲告诉父亲过来见我!”
周少夫人见丈夫面色凝重,也不敢耽搁,赶忙就叫了丫鬟拿了灯笼直接就要去到周臣夫妇所居住的院子。
可是她刚走了出去房门,就听见周益之说道:“夫人回来!”
周少夫人,赶忙又走了回来,说道:“夫君,什么事情!”
“我糊涂了。我方才是被弄得心慌意乱了。你这个时候去母亲的院子也是找不到父亲的。悄悄去胡姨娘的院子里吧。父亲必然在那里。”周益之叹了一口气。
胡姨娘?
周少夫人的面色也有些尴尬。胡姨娘乃是五少爷周玉之的亲娘,是良家出身的贵妾,一向是最得周臣的*爱。虽然如今也是年过四旬了,可是保养的如同三十出头的少妇一般,最是美艳动人的。周臣一个月里倒有半个月是宿在她的院子的。那明媒正娶的周夫人倒是退居一停了。
这些日子,周玉之刚刚得了今科的榜眼,胡姨娘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周臣又已经是连着七八天都睡在那边的院子里了。
周少夫人咽下心中的不安,赶忙又让丫环们熄灭了灯笼,这一回她也不好直接去了。
毕竟是公爹小妾的院子,她一个儿媳妇过去,成何体统?
她只能找了个伶俐的贴身丫鬟带着周益之亲笔些的一张信笺过去了。
两夫妻沉默的坐在屋内,都不再说话。
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就听见外面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益之!”
周益之赶忙对着妻子使了一个颜色,周少夫人连忙起身亲自去开了门,把周臣让了进来。
然后,周少夫人也是识相的,直接去就把门关上,她亲自披了衣裳就守在外面。
“什么事情,这么惊慌,居然深更半夜把为父叫醒?”周臣不过是穿着中衣,身上披了一件褐色的绸缎常服。他多少有些面色不郁,毕竟大半夜的被儿子从被窝里叫出来,又是在自己小妾的院子里,多少有些让人不自在。
“父亲赎罪!儿子这也是没有办法了,否则也不会出此下策!”周益之给父亲让了座位,自己却是恭敬的站在一边,不敢造次。
“有什么话就说吧!”周臣也知道周益之不是个行事鲁莽,没有章法的,虽然不如周玉之从小聪慧过人,可是若是论办事稳重得体,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周益之叹了一口气,就把今日发生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周臣越听越是心惊,到了后来,听说那被钱之慎堵在*之中,同*谈情说爱的居然是那人之后,他登时就震惊的直接起身,连身上披着的衣服掉在地上都不自知!
周益之赶忙帮着父亲把衣裳捡了起来,又焦急的说道:“父亲,如今如何是好!只怕那钱家父子今日大费周章,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那人而去!奈何,儿子却是无辜的做了他们手中的傀儡!若是将来出事,只怕,只怕……咱们也得受牵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