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么晚了。”
“人命要紧呐,还是这么小的孩子。”
……
四人走近,齐胜问:“什么事?”
他是惯于发号司令的,身上自有一股让人信服顺从的威信,人群中有人说:“小三儿傍晚的时候手脚抽搐,然后便昏迷不醒了,叫人去请大夫,可是因为没银子,大夫也不肯来。”说完还叹了一口气,“怕是要夭折了。”
齐胜拿出一锭银子来,“快去请大夫。”
众人都怔住了,这人到底是谁,怎么如此慷慨解囊?
齐胜正要开口斥喝,却见青衣穿过人群走进房子里,屋子里陈设简陋,没有一件像样的家具,一个打着满身补丁的妇人抱着一个年约五六岁的小男孩哭泣,那小男孩手脚偶有抽搐,却是昏迷不醒了。
青衣对那妇人温婉一笑,“我会看病,让我看看小三儿好吗?”
那妇人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神态安详,浑身透着温暖的气息,一时竟止住了哭,将孩子放在床上侧过一边,“姑娘,你一定要救救小三儿啊!”
青衣微笑着,“放心,有我在,小三儿不会有事。”她翻了翻小三儿的眼皮,他的眼珠隐在上眼睑里,青衣扬声问:“有没有胡麻油或苏子油?”
“胡麻油倒是没听说过,不过我家还有些苏子油。”人群中有人怔怔地应着,“我这就去拿。”
青衣又要了一盏没用的油灯,放入苏子油,等灯燃了一会儿后,青衣将灯火照灼幼童手足心和,不多时那孩子果然不抽搐了,然后渐渐醒来,放声大哭。
青衣被吓了一跳,这孩子嗓门儿可真好。
众人脸上都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笑容,“总算救回来了。”
“真是神医啊!”
“原来灯火也可以治病呐!”
……
那妇人满面泪痕,一把抓住青衣的手跪倒在地“谢谢女菩萨,谢谢女菩萨……”
青衣不露痕迹地抽出自己的手,“快去哄哄孩子吧,只怕是受惊了。”
走出这土彻的小屋,青衣眼中闪过一丝怜悯之色。
她走到齐胜面前,眼中满是毫不掩饰的讽意,“这就是你要保的家,你要卫的国?”
齐胜的胸口被猛烈地撞击了一下,喉头似有一块破抹布,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贪官贫民,这就是他的兄弟们以鲜血保卫的家国……
次日,方郡守派人去抓药,抓药的主事拿着药方的手一抖,“大人,只怕这药方有蹊跷啊!”
方郡守重重地哼一声:“什么时候你也学会看药方了?”
主事的冷汗直流,“大人,这是一纸‘藏头处方’。”
方郡守将信将疑,拿着药方一看,气得浑身的肥肉都抖起来了。
这药方每味药第一个字连起来竟是“柏木官(棺)柴(材)益(一)附(副),八人台(抬)上山”。
这天清晨大家都收拾好东西准备赶路,青衣又混在步行兵里听老兵张嘎说他刀里穿箭里闪的传奇,齐胜径直骑着高头大马走向她,微弯着身伸出右手,“把手给我。”
青衣摇摇头,“我想听故事。”
齐胜微微皱眉,“赶路的时候还有谁有力气说故事给你听,不要任性。”
青衣脸上有些失望,“可是我很想听的。”
齐胜脸色一凛,然后忽然弯起唇角,“你怕马?”他说。
青衣忙摇头,“我什么也不怕。”
齐胜问:“那你为什么总躲着青青?”
青衣满脸呆滞,“青青?”
齐胜模了模跨下坐骑柔顺的鬃气,“它一直没有名字,我最近给它起名叫青青。”
青衣喃喃自语般说:“我觉得叫小胜比较好听。”
“是吗?”齐胜一脸无所谓地问,然后拍拍青青的头,“青青,和青衣姑娘打个招呼。”
“噗嗤——噗嗤——”名马青青重重地喷出两口气,直喷得青青耳际的发疯狂地抖动了两次。
青衣的脸色变得和她身上的青衣一样青了。
路过下一个郡城的时候青衣说要去郡里买东西,齐胜问:“你要买什么?我让人去买回来。”
青衣说:“我要去买个宠物,宠物的名字叫小胜。”
齐胜一愣,脸色微凛,然后奇怪地一点点地红了,他将拳头放在嘴边低咳两声,“你一个人去郡城会拖延大家上路的时间,我们在路上已经耽搁很久了。”
青衣直视他,“只许你的马叫青青,就不许我有个宠物叫小胜吗?”
齐胜有些尴尬,她好像对什么事都特别认真。
他只好妥协,“你想要个什么宠物?我派人去郡里买回来。”
青衣这时才想起来她身上是没有钱的,用他的钱买一个宠物然后以他的名字取名吗?她微微皱了皱眉,“算了,我没钱。”
然后一路上她似乎都没有什么精神,齐胜找她说话她也就“嗯”、“啊”、“不知道”这样子打发着。
齐胜悄悄紧了紧环住她的手臂她都没有任何动静,齐胜心里有点慌乱,反而不敢再故意惹恼她了。
军队终于在冬日里的第一场雪下下来之前赶回了丹阳城,百姓们夹道欢迎,脸上满是喜气,成炎厚颜无耻地骑在高头大马上咧开嘴向四周的百姓挥动着右手,一副民族英雄的架势,青衣不动声色地鄙视之。
齐胜还要入宫面圣,怕青衣他们等乏了,让人带他们先回将军府。
屹立于丹阳城皇城南边的威胜将军府是在七年前新建的,因为其主人长年在外,这幢占地广阔的精致府第显得有些寂寥,似乎独立于这繁华京都之外。
青衣等三人被管家齐云迎入,一路亭台楼阁,假山湖泊,说不尽的适意,倒并不像一介武夫的居所。
“你在看什么?”
“啊?”青衣吓了一跳,“什么?”
成炎也被吓得跳开两步,青衣一张脸总是没有什么表情,看上去就和在发呆发傻一样,刚刚他也不过见她一直望向不远处的竹林,便随口问她一句,哪知道她这么大反应。
成炎怕怕地拍拍胸口,没好气地说:“大白天的你把我当鬼还是把你自己当鬼啊!”
青衣脸色有些苍白,“再胡说八道当心我毒哑你。”
阴风阵阵——
成炎实在做不到像齐胜那样爽快地丢一句“那么你就毒哑我吧,我倒要看看你这女人的心能狠到什么地步”,只怕一说出口就是他此生的最后一句话了。
他别过脸“哼哧”一声,表示不和小女子一般见识,心里恨恨地想,首先是那个燕阿来,然后是这个程青衣,都是很很很很不讨喜的女人啦!
齐胜一直到傍晚天黑透了才回府,他因为常年不在京都,所以将军府里几乎没有奴仆,只有老管家齐云一家在打理这么大的园子,因此当他看见阴深的竹林里隐隐隐约约闪动着火光时着实吓了一跳,凝神走近,只见一个白衣女子一手以掌托在左脸上,另一只手懒散地往石桌上的小火盆里烧着一片片纸,火光跃动,使得她苍白的脸上明暗相间,有些恐怖。
齐胜的喉头上下动了动,“青衣?”
本来注视着火光的青衣闻声回过头来,见是齐胜,淡淡一笑,“怎么这么晚回来?”
她的声音明明是的,甚至是十分善意的,可是偏偏让齐胜从脚底升起一阵寒意,他的眉头皱得更深,几乎成川,大步向前走了两步,却突然怔住了,他微瞪的瞳孔看着清楚,在她指尖燃着火焰的,是一张张冥币。
“你——”
“哎呀!”青衣小声地叫出声,那火舌太过顽皮,居然舌忝上她的手指。
下一刻齐胜拉起她的手指,语气里带着轻轻的责备:“怎么这么不小心?”
青衣有些错愣地看着他,他眼中的焦虑那样明显而真诚,真是不合时宜呢!现在的他不是应该质问她吗?质问她为什么在这里装神弄鬼?她都已经想好用怎样的表情怎样的话语去和他说了,可是他却不问,所以她很失落呢!
“今天是我爹娘的祭日,我娘亲很喜欢竹子,所以我借你的地方给他们烧点钱花。”她怔怔地说着。
齐胜坐在她身旁的石椅上,“夜深了,若是烧完了就早点回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