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底和小料上桌,丁小柔仍在生气。皇甫臻却浑然不觉地露出笑容:“你先去拿菜吧,趁着这个时间客人少,把想吃的一次性都拿回来。”
丁小柔依言起身,站在冷柜前,她泄愤般地装了满满一小筐食物,而且专拣口蘑、牛肚那种一串只有一小口的东西拿。
回到座位上,皇甫臻探头看了看,明显有些吃惊,却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起身走向冷柜,又拿了一些红肠和蔬菜。
红红的汤底渐渐沸腾,丁小柔捞出一块牛肚,在满是花生碎的小料里蘸了蘸,放进嘴里大嚼起来。
一口下去,丁小柔颇感意外。看来皇甫臻没有唬人,这里的汤底和小料确实很有特色,看似寻常,吃起来却齿颊留香,令人流连。
丁小柔不再说话,只是频频举筷,吃到痛快处,将剩下的青菜和宽粉一股脑倒入,又咕咚咕咚喝下半瓶果汁,只觉无限快意。
这顿饭干掉了皇甫臻整整一百块,望着他脸上隐隐抽动的青筋,丁小柔在心里乐开了花。
回家路上,皇甫臻一直沉默不语,丁小柔忍了半天,还是幸灾乐祸地问道:“怎么啦?心疼啊?”
皇甫臻却认真地摇摇头:“不……我是在想,为什么每次跟你接触,都会带给我新的惊喜……”
丁小柔差点崩溃:“你什么情况啊,你没事吧?”
皇甫臻停下脚步,一本正经地回答:“真的,其实这几天我为了梁阿姨的事情非常头痛,食欲也受到了很大影响,可是刚才这顿饭,我吃得很多,也很开心。”
丁小柔翻了个白眼,听说过美女养眼,可从来没听说过美女养胃的……她随即皱起了眉头:“梁阿姨又怎么了?她长的那个不是良性的吗?”
皇甫臻摇了摇头:“不是她生病的事,是她的儿子……”
他随即叹了口气:“我跟他联系了很多次,看来他是铁了心不想管梁阿姨了,他总是说什么住院费照付,就让她在医院住着吧之类的话,可是梁阿姨这种情况,最需要的还是家人的关心和支持,这样下去,恐怕她真的会得乳腺癌的……”
丁小柔正打算劝解两句,转过头去,却看到皇甫臻眼中竟然泛起了泪光,她心中不禁有了些异样的感觉,思忖良久,低声说道:“你也别太上心了,你们毕竟只是医患之间的关系,很多事情,恐怕是你有心却无力的……”
皇甫臻苦笑了一下:“我也是情不自禁,你不知道,我妈她……”
丁小柔有些诧异,皇甫臻却连忙收住了话头:“好了,不说这些了,大小姐,今天这顿晚饭吃得还满意吗?能不能赏脸陪我去看场电影?”
考虑到皇甫臻的情绪,丁小柔勉强答应了下来,何况现在正热映的《安德的游戏》里的确有几位她喜欢的演员。谁知跟着皇甫臻在城东转了一大圈,最后居然来到了一间颇有地下党接头氛围的录像厅门前。
丁小柔的嘴角抽动了两下,抱起双臂,冷冷问道:“真是难为你了,连这样的地方都知道。这里看一场电影多少钱,五块?十块?放的该不会是盗版光盘吧。”
皇甫臻笑了:“你又以貌取店,进去看看再评判行吗?BigSurprise哦。”
丁小柔没有想到,皇甫臻真的又给了她一个大惊喜。这是一家个人经营的小影厅,放映的全部都是英文原版电影,每24小时更换一次,每次三部循环上映,而且只要付三十元钱,就可以看个通宵。
当晚放的三部片子全都是经典的爱情大片,丁小柔又哭又笑地看完了《西雅图夜未眠》,《诺丁山》刚放了一半,肩膀上骤然一沉,扭头一看,皇甫臻已经酣然睡去,略长的头发从额角垂下,露出清峻的眉峰。
原汁原味的电影瞬间失去了吸引力,丁小柔怔怔地望着他脸上忽明忽暗的光影,忽然被一种奇妙的幸福感击中。
正在恍惚,皇甫臻猛然惊醒,除了昏蒙的茫然,他的眼中还有清晰的恐慌,下意识地抓紧了座椅扶手。
皇甫臻脸上孩子般的无助让丁小柔有些心疼,犹豫着动了动手指,他却已经彻底清醒,连忙在椅子上坐直,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昨天没有睡好。”
丁小柔咬住嘴唇,想了片刻,十分肯定地说道:“皇甫臻,看你刚才的样子,似乎经常在这里睡觉,到底是怎么回事?”
皇甫臻闻言一愣,随即苦涩一笑,脸色也变得有些暗淡:“真是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深吸了一口气,他低声说道:“没错,上中学时,我晚上经常在这里过夜,次数多了,跟以前的老板混得很熟,他经常免费让我进来。后来,我上了大学,他急需用钱,就把影厅转手了,还特意写了一封信给我……”
丁小柔点了点头:“那……那你为什么不回家呢?”
皇甫臻笑了,有些自嘲,也有些凄凉:“我父母之间没有正式的婚姻关系,我妈妈她,至死也没能踏入皇甫家的大门。虽然我最终获准留在家里,但是那个家,呵呵,那个家太空荡、太冷清……有时实在闷了,怕了,我就在外面游荡,后来就发现了这个地方。”
丁小柔有些无语,迟疑了片刻,撇嘴说道:“我对这些人间奇情没兴趣。既然这里有那么多不好的回忆,那咱们还是回去吧。”
说着她起身要走,手臂却被皇甫臻一把抓住:“不,不是这样的,这里……这里和你一样,都让我觉得很温暖,所以我才会带你来……”
望着皇甫臻恳切、温柔,还有一点点惶恐的眼睛,丁小柔不由自主地坐回原处,还没想好该说些什么,皇甫臻已经贴近了她,轻声说道:“怎么办,我现在又想吻你了……”
丁小柔有瞬间的失神,下一秒,皇甫臻已经吻了下来,他的亲吻,轻柔、体贴、温暖,丁小柔忽然觉得身上仿佛有细微的电流通过,不禁低吟了一声,身体也软了下来。皇甫臻得到鼓励,吻得更深了些,两人逐渐投入,丁小柔在心里连连叹息,真是晚节不保,但是,这感觉真的很好的说……
不知缠绵了多久,电影结束,灯光骤然亮起,他们惊慌地分开,引起后排几名中学生模样的男孩一阵哄笑。
丁小柔的脸顿时红透,思来想去全无主张,气哼哼地站起身来,在皇甫臻脚上狠狠踩了一下,转身匆忙离去。
皇甫臻急忙跟上,奔到门口,他一连声地提醒道:“小心点,外面的台阶高度不一样!”
可是还是迟了一步,一心赶路的丁小柔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向一边歪去,幸好皇甫臻及时伸出双手,将她稳稳扶住。
丁小柔没好气地甩开他的搀扶,低着头不肯说话,皇甫臻轻轻笑了,伸手抚着她的头顶,低声说道:“是我太唐突了,你明天要上班吗?咱们早点回去吧。”
丁小柔自顾自地转身走掉,噔噔噔地一路疾行。皇甫臻跟在身后,步子不紧不慢,但由于身高腿长,倒也刚好能够跟上。
回到公寓顶层,皇甫臻刚要说话,丁小柔已经将门重重关上。他咧了咧嘴,苦笑着凑近门缝:“早点睡,明天我休息,等你睡醒了带你去海洋馆看海豚表演。”
站在门口等了几分钟,里面声息全无,皇甫臻只得迈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正在这时,房门却忽然打开,丁小柔气鼓鼓地扔下一句:“我不喜欢海洋馆,我要去游乐园!”
门再次重重地关上,皇甫臻愣了一下,忙不迭地笑着应道:“行,行,那咱们就去游乐园。”
站在门里偷听的丁小柔低低笑了,这时,她忽然听到了皇甫臻的手机铃声,然后是他的低语:“不,你别现在过来,明天……”
声音渐渐远去,丁小柔敏感的心猛地一沉,打电话的人是谁?这么晚了,他(她)为什么还要过来找皇甫臻?她随即苦恼地撅起嘴巴,难道……真的会是一个女人吗?
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凌晨三点,丁小柔终于不再忍耐,爬起来穿上衣服冲出房门。
连按了三下门铃,睡眼惺忪的皇甫臻将门打开一小半,看清来人,惊讶地瞬间张大双眼:“黎珂?你……”
丁小柔瞪了他一眼:“少废话,快让我进去。”
皇甫臻得令,急忙将门开大,然后侧身让出了位置。
丁小柔进了客厅,四下观望了一会儿,不禁暗暗咬牙。这里比她事先想象得还要干净整齐,木地板上纤尘不染,沙发上铺了长长的盖巾,书架上的书都精心包了书皮,按照高矮厚薄一字排开,简直像等待检阅的兵士。
望着她阴晴不定的脸色,皇甫臻不禁有些担心起来,他伸出手掌,在丁小柔眼前轻轻晃晃:“喂,你不是吧,难道是梦游?”
丁小柔冷哼一声,板着脸坐上沙发:“皇甫臻,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她本来只想诈他一诈,谁知皇甫臻听了却久久沉默,头也低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