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都洗过澡,已经过了晚上八点,他们又一起看了一会儿电视里的综艺节目,搞笑的台词和滑稽的表演逗得他们哈哈大笑。爱睍莼璩
刚到九点,廖一蕾就关了电视,督促着两个孩子上床睡觉。皇甫臻迟疑了片刻,讷讷地说道:“妈妈,我还一点都不困呢,我平时都是十一点多才睡觉的……”
廖可凡听了非常惊讶:“咦,你们作业很多吗,为什么那么晚才睡?”
皇甫臻垂下头去:“因为爸爸总是十点以后才回来,然后一早就又走了,老师经常会让家长签字,我要等他……”
廖可凡不再说话,廖一蕾轻轻抚模着儿子的头发,柔声说道:“这样吧,姐姐先睡,妈妈陪你聊会儿天。”
母子俩在沙发上坐下,廖一蕾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皇甫臻拉了拉她的衣角,低声说道:“妈妈,我想以后都住在这里,行吗?”
廖一蕾闻言身子一颤,随即苦笑着摇摇头:“这里条件太差,实在不适合你,你……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沉吟了片刻,她接着说道:“我记得明天是你爸爸的生日,明天一早我就去买票,最晚下午你就能回到G城了。”
皇甫臻极力忍住眼泪:“为什么?妈妈,我不怕苦,我想跟您和姐姐在一起。”
廖一蕾紧紧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中已经多了一抹决绝:“不行。我负担不起同时养两个孩子的费用,也没有那么大的精力。臻儿,你也应该明白吧,如果要选,我肯定会选跟在我身边长大的姐姐,而不是从出生后就没见过面的你。”
皇甫臻此时再也忍受不住,他抓住廖一蕾的手臂,“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妈妈,我不要新衣服,也不要好吃的东西,我会帮您干活,帮您看店,跟姐姐一块好好学习……您就让我留下吧……”
廖一蕾硬起心肠,冷冷地说道:“一个男孩子家,怎么动不动就哭咧咧的,别吵醒了你姐姐。早点睡吧!”
说完,她站起身来,匆匆向院子里走去。
皇甫臻委屈地爬上床铺,闻着枕头和毛巾被上残留的太阳味道,想着刚刚破灭的团圆美梦,不禁默默地落下泪来。
躺在半湿的枕头上,皇甫臻终于迷糊睡去。廖一蕾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间,拉起被他踢到一旁的毛巾被一角,轻轻盖在他的肚子上。
在床边坐下,望着儿子微皱的眉头和腮边的泪痕,廖一蕾下意识地捂住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那个夜晚,皇甫臻睡得很不踏实,朦胧中,他似乎听到有人在隐忍地咳嗽,一阵接着一阵,痛苦而压抑。
皇甫臻再次醒来,枕边真的多出了一张火车票,那是一趟特快列车,W城的下一站就是G城。
他默默地收起车票,低着头走进客厅。廖一蕾和廖可凡正在吃早饭,除了传统的米粥小菜,还有一小碟喷香的鱼皮蛋饺。
廖一蕾见他进来,温和地招呼道:“臻儿,洗漱过了吗?快来吃饭。”
趁着母亲跟弟弟说话的工夫,廖可凡伸出筷子,偷偷夹了一只蛋饺,还没放进嘴里,廖一蕾已经转头瞄了她一眼,廖可凡吐了吐舌头,又将蛋饺放了回去。
皇甫臻简单洗漱了一下,和姐姐并排坐在桌前。廖可凡嘟着嘴将碟子推到他的面前:“吃吧,这是妈妈特意为你做的,根本就没我的份儿。”
皇甫臻看看廖一蕾,却见她神色如常,盛了满满一碗小米粥放到他的面前:“快吃吧,吃完就该出发了,W城不是这趟车的始发站,咱们得安排好时间。”
廖可凡有些诧异:“什么车?妈妈,你们要去哪儿?”
皇甫臻夹起一只蛋饺塞进嘴里,将快要夺眶而出的眼泪生生逼了回去,廖一蕾给女儿夹了一些青菜,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你弟弟今天就要回G城去了。”
廖可凡听了放下筷子,转头怒视着皇甫臻:“我就知道你嫌贫爱富,早知道这样,你又何必来招惹我们呢?你知道做这些鱼皮蛋饺有多麻烦吗?你……亏我昨天还以为,自己以后就有弟弟了……”
她的泪水在眼里打转,皇甫臻没有辩解,他默默咀嚼着嘴里的蛋饺,弹性十足、浓香四溢,真的非常好吃,但他滚烫的心,却一点点地凉了下来,直至彻底冰冷。
吃过早饭,廖可凡就气恼地回了自己的房间,廖一蕾提起皇甫臻的背包,平静地说道:“走吧,我送你去车站。”
皇甫臻跟在妈妈身后,先是步行了一段,然后转乘公交,很快就到了W城火车站。
廖一蕾看着皇甫臻登上列车、走进车厢、找到座位坐下,直到列车启动,母子俩始终没有任何眼神交流。
窗外的景色很快变了模样,这时,皇甫臻如梦初醒,他猛地站起身来,拍打着车窗,放声大哭起来……
说到这里,皇甫臻深深地叹息了一声:“那天妈妈去送我,我们好像走了很久,又仿佛只是一瞬间的事,你知道么,直到现在,每次想起妈妈,最清晰的还是她的背影……”
丁小柔安抚地拍拍他的手:“后来呢?你有再去看她吗?”
皇甫臻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有……但那时,她已经去世了……”
当年,皇甫臻回到皇甫家之后就发起了高烧,而且热度整整一周不退,整个人都瘦得月兑了形。
病愈之后,他变成了一个更加沉默寡言的孩子,专心学习、规律作息,却很少与人交流,就像一个被程序操控的机器人。
日复一日的苦读中,皇甫臻的学习成绩越来越好,性格却越来越孤僻。半年后的某个周末,他忽然被久未交流的父亲叫进了书房,皇甫臻规规矩矩地在父亲面前坐下,直到皇甫治叹息一声,低低地说道:“臻儿,你妈妈她……她去世了。”
皇甫臻猛然抬头,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我要去找妈妈,我现在就去!”
这一次,皇甫治没有阻拦,他安排了车辆和人手,亲自带着皇甫臻赶往W城。
在W城第三医院的太平间里,皇甫臻见到了静静躺在角落、一脸安详、形销骨立的廖一蕾。
他颤抖着手抚过妈妈的头发和脸颊,却只觉触手冰冷,还有一种异样的僵硬感。
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皇甫臻并没有哭,他只是死死盯住母亲的容颜,轻声问道:“妈妈,这就是您不肯留下我的原因吗……”
廖一蕾死于乳腺癌伴肺转移,她的原发灶很小,恶性程度却很高。刚开始时,她只是觉得胸部隐约不适,到当地医院去看,接诊医生草草检查一下,不耐烦地说道:“你这是肋间神经的毛病,跟精神因素关系很大,别整天总想着这儿疼那儿疼的,实在难受时吃两片止痛药就行了。”
廖一蕾信以为真,虽然疼痛渐渐加剧,却只是吃些止痛药抵挡,后来,她开始咳嗽,开始低烧,随后无意中模到了胸部的肿块和腋下的数个淋巴结,再去医院检查,却得到了一个惊天霹雳般的结果——乳腺癌晚期,合并肺转移。
拿到结果的第三天,正当廖一蕾苦苦思索怎样安置女儿时,皇甫臻忽然找上门来……
忍痛赶走了皇甫臻,走投无路的廖一蕾带着廖可凡回娘家求助,她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将女儿留给白发苍苍的老父亲和老母亲照顾,自己则返回W城,独自承受着疾病晚期的巨大苦楚……
轻轻抱住哽咽难言的皇甫臻,丁小柔不禁想起了自己的妈妈,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平静下来之后,皇甫臻低声说道:“妈妈实在去得太凄惨也太冤枉,所以,后来我就立志要当一名医生,而且要当一名高水平的好医生……”
说到这里,他的身体忽然一歪,丁小柔急忙伸手试试热度,随即焦急地劝道:“好了好了,先别说这些了,你先躺下,我去给你拿片退烧药来。”
皇甫臻听话地躺倒,吃下退烧药后,安静地闭上了眼睛。
整整三天以后,皇甫臻的病情才终于开始好转,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光一盘肉丝面,丁小柔又是撇嘴又是咂舌地评论道:“皇甫臻,你说你现在这副尊容要是被那些愚忠的粉丝看到,她们会不会心碎倒戈呢?”
数日没有洗澡打理,头发出油、胡茬参差的皇甫臻露齿一笑:“没事,我这个人不图那些虚名,何况,我都已经有你了,那些莺莺燕燕要来作甚?”
丁小柔懒得理他,只是让他赶快回去洗澡。
走到门口,皇甫臻停下脚步,转身看着丁小柔,眼神温柔如水:“黎珂,虽然说这些有点生分,但这次真的谢谢你,真的。”
不知怎么,丁小柔忽然有些脸红,急忙催促道:“行了,你赶紧收拾收拾吧,不是说还有一个重要的手术等着你做么?”
皇甫臻听了瞬间脸色大变:“啊……糟糕!”
看他紧张的样子,丁小柔也有点慌了:“皇甫,等着手术的到底是你什么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