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顺治十一年腊月十二日。北京西。
凛冽的西风伴随着雪花缓缓的吹进了北京的天空,自清晨,天上便不停地落下了白雪,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停歇,大地都被装饰成一片银白色,掩盖了世间所有的喜悦与苦难。
纳兰明珠刚刚放下手中的翻看着的《易经》,透过窗户望着这片干净的世界。他的心中参杂着喜悦与紧张,他的夫人觉罗氏这几天即将临盆,也就是说他即将为人父了,心中的喜悦自是不言而喻的,一个新的生命即将诞生,他揣着这份不知所措的紧张微笑着,但心中也夹杂着一丝忧虑。
如今的他,纳兰明珠,字端范,真正的八旗子弟,满洲正黄旗人,却仅仅只是一名侍卫,没有办法带给他的夫人,他即将出生的孩子足够的富贵。
他知道,他的夫人觉罗氏并不在乎,他们无意间相识,相知,最后也到了非卿不娶,非卿不嫁的地步,虽说觉罗氏的父亲是多尔衮的亲哥哥英亲王阿济格,战功无数,但阿济格本人却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多尔衮死后,他不但不知悔改,反而更加变本加厉,顺治帝实在是忍无可忍,便将其与他的得到亲王爵三个儿子赐死,得公爵位的二子削爵,其余人等一律贬为庶民,阿济格家庭自此没落,此时若在同觉罗氏结亲,与纳兰明珠而言是没有丝毫好处的,但他却依旧选择与觉罗氏的婚姻,同时还在心中发誓,总有一天,会让他的夫人过上人上人的生活。
纳兰明珠想着自己,精通满汉文化,做事干练,对人也十分热情,且能言善辩,一定是不会屈居人下的,总有一日,他要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如他的名字“明珠”一样,总会发出闪耀的光辉的,他相信,他有这个能力。
纳兰明珠还陶醉在自己将要建的丰功伟业中,这时却听见府里的总管安三急急忙忙的跑到他的面前,虽说外面天寒地冻,雪花四起,但安三的额头上依旧布满细细的汗珠,只听安三兴奋中带着激动:“老爷,夫人…………夫人…………马上就要生了。”
纳兰明珠听完,还没来得急思考便已冒着风雪跑了出去,任冷风透骨,任冬雪弥漫,他却毫不在乎,只想着这一刻要跑到他夫人身边,和她一起度过这个时期,第一眼看看他们的孩子。
纳兰明珠一向沉稳,这么慌不择路还是第一次,安三跟在他的身后,却并不惊讶,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要出世了,任谁能不激动,不兴奋?
咫尺的距离在纳兰明珠的眼中却又是如此的漫长,他真恨不得现在自己能飞到觉罗氏的身边。
随着一声声的尖叫声,纳兰明珠终于听见妻子的叫喊,但他却被丫头们拦在了外屋,纳兰明珠此刻即便是再焦急,也终是无可奈何,他不停地走来走去,努力的搓着手掌,眼睛却一眼也舍不得离开内屋的门帘,虽说一切都被阻隔住了,内屋的情形他什么也看不见,眼睛所能看到的只有丫头慌慌张张的进出,和交换的一盆盆带血的水,听着妻子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纳兰明珠的心始终紧紧的揪着。
许久,或许是在纳兰明珠认为过了太长的时间,一名丫头终于高兴的对纳兰明珠叫道:“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夫人…………夫人生了,是个公子!”
丫头的话音还未落下,纳兰明珠已经奔向了内屋,当走进妻子的身边时,却又轻轻的放慢了脚步,生怕打搅了她休息。
此刻的觉罗氏已经虚弱不堪的躺在床上,额头上布满密密麻麻的汗珠,紧紧闭着双眼,似乎极为劳累,纳兰明珠用手帕轻轻为觉罗氏擦拭去脸上的汗水,便颤颤巍巍的抱起她身旁的这个刚刚出生的婴儿,刚刚还在嚎啕大哭的新生命被纳兰明珠抱在怀中时,便止住了哭声,睁着大大的眼睛怔怔的望着纳兰明珠,同时又伸出小手不停的向他摇晃,脸上也挂起了大大的笑容。
纳兰明珠喜不自胜,激动着冲着觉罗氏大声的叫道:“夫人,夫人,你看,他在冲着我笑。”但刚说完便想起觉罗氏已经累得睡下了,便连忙止住了声音。
此时的觉罗氏却已经被纳兰明珠吵醒了,她苍白的面颊也露出了幸福的微笑,看着激动不已的丈夫和刚刚出生的儿子,也是喜不自胜。
觉罗氏微微含笑,虚弱的说道:“老爷,给我们的儿子起个名字吧!”
纳兰明珠望着自己的儿子,大大的眼睛,薄薄的嘴唇,再加上娇女敕的皮肤,当真像极了他的夫人,但那浓浓的眉毛却又与自己如出一辙,长大后必定是玉树临风的公子哥,纳兰明珠望着犹在向自己招手的儿子,突然想起自己刚才读的《易经》中的一句话:“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
便抱着儿子对觉罗氏笑道:“就叫他‘成德’吧!”
觉罗氏默默咀嚼了片刻,点点头,她知道纳兰明珠对汉文化研究颇深,也是十分喜爱汉人的典籍,给自己的儿子取一个汉人的名字也是不足为奇的。
觉罗氏望着窗外依旧不停下着的大雪,对着纳兰明珠说道:“这个孩子既然是在冬日出生,我们便唤他小名为‘冬郎’吧。”
纳兰明珠舍不得放开手中的儿子,对着觉罗氏点头笑道:“唐朝诗人韩偃小时候便是一个神通,吟诗作文可以一挥而就,十岁便可以吟诗作对,他的小名便是‘冬郎’,如今我明珠的儿子也起名叫‘冬郎’,希望日后我们的‘纳兰冬郎’一定要胜过这个‘韩冬郎’才好!”
觉罗氏只是微笑不语,纳兰明珠的抱负她是十分清楚的,对儿子寄予厚望也是情理之中,无论他做什么,她都是支持他的!
只是觉罗氏也想打趣一下自己的丈夫,便道:“汉人除了名之外还有一个字,你是不是也要给我们的孩子取一个字?”
纳兰明珠深思片刻,郑重的说道:“《礼记》中《冠义》道‘凡人之所以为人者,礼义也。礼义之始,在于正容体、齐颜色、顺辞令。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耳后礼义备。以正君臣、亲父子、和长幼。君臣正,父子亲,长幼和,而后礼义立。故冠而后服备,服备而后容体正、颜色齐、辞令顺。故曰:‘冠者,礼之始也。”是故古者圣王重冠。《曲礼》篇道:‘男子二十冠而字。’所以呢,这个字是一定要取的,只不过不是现在,也得等我们的小冬郎成人后再说。”
说完便见到觉罗氏含着笑望向自己,才知道妻子是在揶揄自己,不禁尴尬一笑。
雪依旧不停的下着,没有丝毫想要停歇,但这位纳兰成德也就是小冬郎,日后还可称为纳兰容若的公子却在这冰天雪地时诞生了,也从此开启了他短暂而又不平凡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