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里,叶轻鸿抬手,居高临下地看着面前五花大绑的大汉,开门见山道:“告诉我你是哪门哪派什么人,否则……点上你的哭穴再请个戏班子让你天天看喜剧,还是把你阉了再扔到青楼去让你每天看活,你自己选一个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神色一派淡定自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的其实是“明天早上吃小笼包还是烧卖,你自己选一个吧”。
而实际内容,实在是有点……惨不忍睹,惨无人道,惨绝人寰。一旁的贺锦在脑搜罗了一番,得出了这么三个词来形容。
果然,之前任凭她如何私自逼问都不开口的“犯人”,闻言打了个明显的寒战,立马破口大骂起来。
“叶轻鸿,你少给我在这里摆谱!你现在跟个废人似的,要不是旁边有个娘儿们帮着,只怕连我一根手指都碰不到!”
“娘儿们”贺锦如闻言,有点不悦地皱了皱眉。而叶轻鸿连眼皮都没动一下,只道:“那又怎么样,我就是能找到娘们儿帮我!有种你也找一个看看?”
汉子:“……”
贺锦如:“……”
叶轻鸿神色不变,上前一步揪住那人衣襟,神情淡然中带着一丝少见的威迫,一字一句道:“告诉我,你的主子是谁。说了,我就放你走。”
那人显然没料他会这么说,闻言冷哼道:“你早知道我就算回去了也活不了,少在这里假惺惺!”
“哦?”叶轻鸿俊眉微挑,“任务失败便无法活着活回去,据我所知中原武林中还没有哪门哪派有过这样的规矩,想来你的主子是……西域魔教?”
那大汉面色一僵。
“加之你衣衫上有明显的水痕,而此处却干燥数日了,唯有北面落过一场滂沱大雨。之前派来的人全军覆没之后,你二人匆匆从教中赶来追踪我,想来是没有空闲换掉湿衣的。”叶轻鸿面色如常,垂眼往他身上看了看道,“综上所述,西域魔教大小门派众多,位于北方的却只有一个,那便是饮月宫。”
眼看着大汉面上的神色已然是掩饰不住的仓皇,他面上终于露出笑容。虽然自己刚才振振有词的那一番话根本就是瞎掰的,但很明显,自己猜对了。
而贺锦如在一旁听得却是越来越狐疑,饮月宫她自然是听过的。这地方向来神秘,在江湖上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连宫室究竟在何处,也无人知晓。
只是,中原武林同西域魔教一向进水不犯河水,从未见起过什么争端,为何饮月宫的人要这般不惜工本地追杀叶轻鸿?
正思量着,叶轻鸿忽然俯身,抬手解了那大汉的穴道。
“你怎么……”贺锦如一惊,却听叶轻鸿对那大汉淡淡道,“你虽未直言说明,却也算给了我线索,我自然不会食言。你走吧。”
“不愧是叶轻鸿,我今日也算服了你。”而那大汉却哈哈笑了起来,“不过我若是此刻回宫,岂非是给你带了去往饮月宫的路?我功夫虽不如你,却不至于傻到如此地步。”
叶轻鸿看着他,没有说话。
那大汉举步走到他面前,道:“在此奉劝你一句,早早束手就擒吧。断天门不会是我们饮月宫的对手,更何况,你已不是当年风风光光的少主了。”
叶轻鸿没有动,但听闻此言,眸光中一闪而过些许凛然。
“你如何知道的?”他开口问道,声音中却带着寒冬腊月般的冷冽。
“这你便不必关心了。你只需知道,江湖中目前只有宫主和整个饮月宫得到了这个消息。你的生死如今同断天门已然没有关系,不要指望断天门会替你出头,与饮月宫为敌。”
说完最后一个字,大汉便在贺锦如想起出手阻拦之前,以掌心蓄力,用力拍在了自己的胸口。
高大的身躯倒下,沉重的落地声响之后,柴房内只剩下一片让人不能适应的安静。
许久,叶轻鸿的声音响起,带着几丝自嘲的叹息。
“其实……我躲还来不及,又怎会有去饮月宫之意?他又何必将人心揣度得如此阴暗,以至于白白葬送了性命。”
贺锦如在一旁看着他,终究只是一言不发。
可她分明能感觉到,叶轻鸿在尽力掩藏着自己真实的情绪。一面压抑着,还要一面故作轻松。
听那大汉方才言语中的意思,显然叶轻鸿不知什么原因,已被逐出断天门。这个消息对贺锦如而言虽然无异于晴天霹雳,但叶轻鸿显然是早已知道的。
只是早已知道,并不意味着仍然能无动于衷。哪怕其中的曲曲折折贺锦如无法猜测,然而被身为门主的亲生父亲逐出师门,这样的事,却是人人都足以感同身受的。
此时此刻,她才渐渐地意识到,面前这人在平素里一无所谓甚至厚颜无耻的外表下,竟也有这样不为人知的沧桑经历。
实则心里有太多不解想要问个清楚,但贺锦如咬了咬下唇,终究只道:“人既然死了,我们……就回去吧。”
“嗯。”叶轻鸿低低地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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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回了房,依旧是一副各自无话的样子。
贺锦如捧着茶杯埋头猛喝,时不时地偷眼看看坐在床畔的叶轻鸿。对方歪歪斜斜地靠在床栏上,一声不吭,一动不动。
贺锦如觉得这气氛憋得实在是有些难受,就连空气里仿佛也爬满了蚂蚁,简直让人浑身上下无一不是痒的。
本来想做出一副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样子,等他自己恢复一下,但此时此刻贺锦如发现,装贤淑这种事真不适合她干。
“喂,别一副死鱼似的模样啊!”终于忍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几步走过去道,“那人刚才说的……到底怎么回事?”
叶轻鸿闻言没有抬头,过了很久才叹了口气,低声道:“罢了,都是些陈年旧事了。”
“到底是什么陈年旧事?”贺锦如平生最受不了谁磨磨唧唧,被他这么一说越发着急了,便在一旁坐下,道,“你若不说,我怎么会知道?你若说了,兴许我还能帮上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