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萧宇奉命请齐建卿进门,一下子就把他从主院落前那片巍峨的建筑往东院带,皇甫寒光就在东院中等着他。
齐建卿走到东院的时候,看着这门,忽然步伐就缓了一下。
“齐老爷?”萧宇的语气并不算太恭敬。
齐建卿缓了缓,苍老的眸光收了一下,一顿,这才继续走进去。
走进到东院的时候,只看到了齐明荷和皇甫寒光对坐的画面,一院的金菊开得正好,金秋时分,微微慵懒的齐明荷坐在桌前,而皇甫寒光则背对着东院的门口,以背示人。
齐明荷本来听到齐建卿要来,心里就装着事情,于是表情虽然看起来慵懒,但眉头却是皱着的,现在看到齐建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彻底神情凝重了起来,摇晃着的扇子也放下。
“爹……”
皇甫寒光略敛邪魅的眸子未变,依旧低着头看手中的东西。
齐建卿目光落到了齐明荷的身上,一瞬间,双眼就移不开了:“明荷……”
现在看到齐明荷好好的,在皇甫府中被养得珠圆玉润的,他霎时就放心了……来之前担忧了她那么多天,他想到了很多不好的结果,却是没料到齐明荷都一个人解决了,挺过来了。
齐建卿目光复杂:“爹来了。”
齐明荷难以言语,就这么把目光一挪,挪到皇甫寒光身上。
他此刻的表情有些冷,霎时就没有刚才和她说话时的样子了,或许……还真是这样,纵然能够为了她放下这些事情,与她解开芥蒂,却是没有办法坦然的面对齐建卿。
毕竟当年的事情就这么摆在这里,而且……据说爹爹去云香山祭拜的那一天,还直接与宫中的公公进宫面圣了。
那现在爹爹来这里,又是做什么?
“寒光……”齐明荷略微哑了声,“爹爹来了。”
方才是萧宇过来问他,要不要见的,人带进来了,他却不予理会,在这里坐着。
皇甫寒光现在的神情有些令人难以探测,只是听齐明荷这么一喊过后,面无表情的眉宇一挑,终于动了动,颀长的身影一转,面向了齐建卿。
齐建卿看到齐明荷的时候,热泪盈眶,一颗心好不容易放下一些,现在又悬了起来,直看着皇甫寒光。
皇甫寒光眸子有些冷,齐建卿一下子又顿在原地。
这是他在明荷与他成婚之后,第一次见到他,却没想到仅仅半载却变化这么大,他温润的气势全没了,取而代之是凌厉与邪魅,看人之时一双沉眸一扫,纵然不说话都会让人有千军过境之感。他不是不瞎了,而是果真是另外一个完完全全不同的人。
他这般,明荷知道多少……或许,从一开始就知道吧。
最近皇甫府变动如此之大,齐建卿张了嘴:“逸……寒……皇甫公子。”
原本打算喊逸羽,却又发觉不是,喊寒光,可又想起两人之间的关系,虽是丈人,可当年之事已经暴露出来,如今横隔着的是生死世仇,五大家族背叛过皇甫府,还害得皇甫廉政死,皇甫家家破人亡。
最后这一个“皇甫公子”的称谓,让齐明荷眉头越皱越深。
皇甫寒光邪魅的邪眸却是稍冷后风轻云淡:“有事?”
齐明荷手都紧紧握起来了。
皇甫寒光现在还没处理齐府,只是因为看在齐明荷的面子上。外头正闹得风生水起的几个世家,现在看似风光,过几天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他在收拾皇甫府,所以按兵不动,只是没有收拾到而已。
如今齐建卿却是自动出现在他面前。
齐建卿听着皇甫寒光这略显冷漠的问话,心虚愧疚的沉了眉:“我……来见见明荷,还有来见见你。”
皇甫寒光把邪眸一挑,嘴角也一勾,勾出一个冷冷的笑来:“见我?我有什么好见。”
此刻这话语邪魅得很,就好像他因为齐明荷的缘故让他进来,此时却并不想用什么好脾气去对待他。
齐建卿的脸色顿时一白,有些挂不住……可他今儿来,不就是为了这般?早知道过来会面对这样的事情,于是低下了头。
看了一下周围,没什么人:“关于二十年前的事情……有些愧意的话,想要与你说。”
皇甫寒光邪眸彻底深深敛起,此时目光就这么落到齐建卿的身上,就好像想要把他剥开似的。
“呵。”并不急着回应,却是猛地冷笑了一声。
齐明荷现在整个人都急了起来,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因为感慨……似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齐建卿,在她心中,爹爹永远是威严的,不管曾经如何,他在她心中都是受尊敬的。
而现在她心中的齐建卿,却低着头面对皇甫寒光。
齐建卿并不觉得难受,这一切都是他应得的,他胆敢来这里,就做好了承受的准备。
只是……
当今皇帝一定没料想到他来这里,是为了说这些话。
齐建卿把头歉意的压得更低:“如果可以,希望你让老夫亲口向你解释一下当年的事情……若是能够原谅,老夫自当开心,若是不能原谅……老夫也没关系,权当承了这一切,为当年所做之事赎罪。只愿你能给老夫一个机会……”
齐明荷的手现在紧紧握着,指甲嵌进了肉里,有一点点疼痛。
这会儿,看来爹爹是真的来与皇甫寒光道歉的:“寒光……”
因为齐明荷这声音,本来面无表情不想搭理的皇甫寒光终于又有了点反应。
“想说什么便说吧,我在这里听着。”终于肯听了。
齐建卿抬头,看向皇甫寒光:“老夫……”
目光现在又落到齐明荷的身上,却是苍老的眸中神情复杂,叹了一声,把头转回去,看着皇甫寒光:“当年之事,想必我不说,你也已经知道了,如今我始终觉得过意不去,所以才想着要过来解释清楚,也算是……”又看了一眼齐明荷。
齐明荷现在手已经牢牢握紧了,爹爹与她一样……都是愿意担当的人,她如今也只希望,爹爹真的能够把当年的事情说清楚,让一切仇恨都烟消云散。
这世上那么大,遇到一个喜欢自己,而自己又喜欢的人,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情。
她自然希望能够一家团圆好好的,自然不希望齐家与皇甫家真正敌对起来。
一个是自己所爱的人,一个是自己的爹爹,她夹在中间……自然是……
齐明荷看向了皇甫寒光,想看他是如何反应。可是,此刻只看到他依旧冷冷站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继续看着这一切,唯一微微产生的变化,就是终于肯正眼瞧向齐建卿了。
“嗯。”半晌,邪肆的逸出了一声冷哼。
虽然是冷哼,但这点反应也足够让齐建卿欣慰了,“当年之事,我实在是年少轻狂,无知之时做的……那时尚且不知有五大世家之事,也不知有云崖、玄令等东西,只是父亲如何吩咐我,便如何去做……”这么一大把年纪了,和皇甫寒光解释这些东西,态度放得温软而诚恳。
齐建卿并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世上最大的便是人命……若是有人伤害了齐明荷,他尚且不能冷静的听对方这般解释,而皇甫寒光却做得到,单凭这一点,就比那一日在深宫之中步步紧逼的帝王沈峻好。
齐建卿眼里掠过一瞬深沉:“后来之事,我也别无他法,猜到皇甫廉政离世的真相之时,我已中年……”
“如今没有想到,一切事情渐渐浮出水面,但这愧疚之意一直在心中,于是今日再来请你原谅。”云香山是祭拜,可这些纷纷扰扰的仇恨,终究还需要他来解。
既然他已接纳了明荷,就证明他并不似想象中的不讲道理,何况……他过来,还有别的事情。
皇甫寒光邪眸一挑,终于有了明显的反应,此时就这么看着齐建卿,冷冷的眸子勾出几分沉意。
“嗯。”
嗯是什么意思?
齐明荷在一旁,心都七上八下了,水光酿在眸中,心想着……原谅爹爹吧,说开了便好。
可是,此时皇甫寒光只一动不动的站着,原谅这事儿实在不属于他性格所为的范畴,半晌,魅了声:“说完了?”
齐建卿苍老的身子终于一颤,有几分无措。
真正的皇甫寒光实在是太过于深沉,哪怕是一个回答,一个目光都无法辨出他在想什么。
齐建卿此时只低着头,心思跌落谷底的叹了一口气。
齐建卿这个动作,让齐明荷心都紧紧揪起来了,“寒光你,倒是……”回一句。可是此刻,话还未说出口,齐明荷反倒自己把这话吞下去了。
这是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事情,按理说不归她管,丧父之痛的不是她。
齐明荷静静的站着,怀着身孕不敢站太久,于是坐了下来,就这么看着皇甫寒光和齐建卿对峙。
齐建卿叹了一声,终于放弃般的再开口:“还有另一件事便是关于齐府与皇甫府的……”
齐建卿的老眸正色起来,扫了一眼齐明荷后,就这般望着皇甫寒光:“能否移个地方讲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