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什么?”
“只是你父亲来了,如今在姑姑房中。♀”
秀娘咬牙将话说完,听到这话,安言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对于唐山,她真的不知道是该爱还是恨了。
该爱,记忆之中那么多年的陪伴和宠爱,不似作假。那种宠入骨髓,爱如大山的父爱,温暖了唐锦绣的整个人生。
该恨,在那般的极致宠溺之后,也是这个男人,将她们母女赶出家门。唐锦绣的死,唐山也是有责任的。只这一点,白氏就永远不可能原谅唐山。而她安言,也同样不可能原谅唐山。
秀娘在一边担忧的看着安言,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锦绣……”
张了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没事的,我去看看娘亲。”
安言面色正常,在一瞬间的失神错愕之后,快速的恢复了平常的模样。一边的秀娘和柳氏,一时之间也是琢磨不透安言的意思。
安言转身就往楼上走去,白氏和王氏住在二楼之中,相连而居。
此时,王氏正焦急的在走廊上踱着步。而她眼前白氏的房间,此时却是紧紧的关闭着门。就在刚才唐山来见白氏的时候,她自然是极力的护着的。但是在最后,白氏却是想要和唐山说说话。这也是为什么,房门紧闭,而王氏却是只能在房间外面焦急踱步的原因了。
安静的氛围之中,只能够听到王氏踱步的声音,沉重而杂乱。
却是在这个时候,一道清晰坚定的脚步声缓缓的从楼梯上传来。即使没有看到本人,王氏心中却是已经知道是谁了。她三步并作两步的来到楼梯边,等待着那道身影来到。
此时的安言一步一步走在楼梯上,显得极为的平静,倒是没有急着赶上去。她此时心中也在思量,她该如何面对唐山?她占据了唐锦绣的身体,对这个身体的父母白氏和唐山终究是存了一份的愧疚的。对于白氏,她自然是愧疚又如慕的。对于唐山,此时说来却是太过复杂了。轻轻的呼出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想法。无论如何,唐锦绣的死,唐山确实是有责任的。那么,这样的父亲,没有资格知道唐锦绣的真正情况。她相信,白氏也不会希望唐山知道的。也许在唐山将她们母女赶出的那一刻起,白氏母女和唐山之间,就已经注定了如今的分道扬镳了。
再多的遗憾,再多的怀念,再多的恨意,终将随着时间逝去。
安言终于走上了二楼,一抬眼就对上了王氏焦急的眼眸。而王氏在看到安言的一刹那,眼眸却是猛然一亮。
“锦绣,你可是回来了。”
王氏的话语之中难隐惊喜,安言的冷静和聪慧,俨然让她成为了白家的主心骨。似乎无论遇到什么事情,只要有安言在,一定能够迎刃而解的。这种变化,是源之于众人心中对安言看法的变化。如今白家,对安言既信任又依赖。
“舅母,辛苦你了。♀”
安言来到王氏身边,温暖的拉着王氏的手,轻声的诉说着感谢。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锦绣如今你来了。那舅母就回房间休息了,这边有你舅母也放心。”
“嗯。”
安言笑着点头,王氏转身就准备进房间。只是身影却是顿住,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之后,还是转回头来,犹豫说道:“锦绣,要是能够说开,能够化解的话,……还是给你父亲一个机会吧。”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王氏眼中有泪光闪烁,嘴角明明是笑着的,但是那弧度却是说不出的苦涩。
听到王氏这话,安言心里一涩,知道舅母这是想起舅舅了。只是,唐山和舅舅终究是不同的。
有的人即便死了,却依然活在她人心中。而有的人即便活着,她人却是当他死了一般。
而唐山,她和白氏一直当他不存在,想要将他从生活之中完整的剔出去。
“我知道。”
安言看着王氏的样子,婉转而笑,笑容温暖,面容温和如水。心中却是冷如冰,她想她们母女和唐山之间的事情,不是说开了就可以的。她们三人之间隔着的是一条人命,是背叛,这成了三人之间一道深深的鸿沟,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
王氏看到安言点头,倒是放松了一些,眼中有了一丝希冀。安言这么好,白氏也这般好,她们母女该值得更好的。若是她们最终能够一家团聚,未尝不是一件好事。想到这里,王氏突然就有些惆怅,想起了自家的老头子了。她悄然伸手抚了抚自己的心口,那里,空落落的。
安言转头看着苏三,“我们一去进去吧。”
苏三是她的夫君,和她以及白氏如今是一家人了,自然是有权利进去的。
苏三听到安言的话,眼中闪过欢喜,情不自禁的伸手拉着安言的手,眼中的幸福遮都遮不住。
安言此刻倒是没有注意这么多,她伸手推开了房间的门,里面的情景瞬间映入安言的眼中。
唐山满脸落寞的站在房间正中央,而白氏则是满面泪痕的站在床边。穿着雪白里衣的白氏,加上病态的苍白,此时的形容极为楚楚动人。只是,此时的白氏虽然面上含泪,但是一双眼眸却是怨恨不已的看着唐山。更是伸出一根手指,直直的指着唐山,话语恨意难消。
“唐山,你如今又何苦做出这幅姿态来?”
唐山眼角的苦涩如何也消退不了,他叹息的说道:“云娘,你不要这般激动,这样对你身体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但是你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唐山满面紧张,忍不住快步走到白氏的身边,伸手想要去扶白氏。
而白氏看到唐山猛然向自己走来,脑中一空,眼中闪过一道晦暗的光,清脆的巴掌声已经在安静的空气之中响起了。♀
这个时候,安言恰好将房门全部打开,和苏三两人才踏进来一步,就已经被眼前的景象惊了一番。
白氏打完之后,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自己依然凌空的手,身子隐隐的有些颤抖。她竟然打了山哥,白氏眼眸极速一缩,有些不敢置信。她有些不知所措的收回自己的手,想要说些什么,却是在想到什么的时候,面上的慌乱立刻消失不见。再看向唐山的时候,依然是满脸的恨意。
而唐山被白氏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整张脸都歪到一边,眼中先是闪过难以置信的神色,很快的却是转变成了满满的苦涩和复杂。
他缓缓的转过头来,在对上白氏似乎从未改变过的恨意的眼眸,无奈叹息道:“云娘,以前的你最是善解人意的。如今,你为何就不肯给我一个机会?人都会犯错的,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为何就不能够对我宽容一些呢?你再给我一些时间,我一定会给你和锦绣一个交代的。真的,云娘,只要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只要一点时间就好了。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和锦绣啊,云娘你一定要相信我啊。”
听到唐山的话,白氏却是突然笑了,笑得眼泪都差点流出来了。
唐山看着这样的白氏,却是不知所措。白氏素来是温柔的安静的,何曾这般,激动得近乎癫狂。唐山上前一步,手轻轻抬起,却是不敢再近前一步,只是喃喃说道:“云娘,怎么了?”
“怎么了,你问我怎么了?”
白氏猛然抬眼,直直的看着唐山,面色因为激动此刻竟然显示出了不正常的红晕来。她的眼中有一簇火焰在熊熊的燃烧着,几乎要将她的理智燃烧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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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
“你竟然还问我怎么了?唐山你不觉得你很可笑吗?是你将我们母女赶出家门的,让我们无家可归,让我们母女流离失所。如今,却是说你有苦衷是吧?唐山,有些事情做了就再也不能回头了,你知道吗?”
唐山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是被白氏给打断了。
“你不知道的,你永远不会知道的。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失去了什么,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经历过什么痛苦。”
唐山,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失去了曾经最为挚爱的女儿。那种痛侧心扉的疼痛,你大概永远也不会了解的。
唐山低着脑袋,眼中闪过道道伤痛。是的,我不会懂得你的痛苦。但是,你又何曾懂过我?
唐山的周身突然就萦绕着浓浓的悲哀,他抬头,目光孤寂而空旷,“是啊,我不懂。可是,云娘,你又何曾懂得过我的苦衷,我的悲伤,我的不得为之?”
此刻的唐山,面容哀伤,那种伤几乎将白氏堙没。白氏却是丝毫不为所动,话语有些尖利的说道:“你的悲伤是不能够早点让唐初雪母女享受唐府的荣光吗?你的不得为之,是没有早点将我们这对碍眼的母女赶出家门吗?”
唐山不可置信的后退一步,身子摇摇欲坠。
“原来,你竟然是这样看待我的……”
唐山似乎受到了很大的打击,眼中的光芒褪尽,猛然转身。却是在转身的刹那顿住,目光恍惚的看着安言。
安言站在那里有一些时间了,她就那般静静的看着白氏和唐山的争执,听着两人之间的对话。她看到了白氏的恨意,也了解白氏恨的由来。同时的,她也看到了唐山的无奈和隐忍。她相信唐山也许真的有属于他的苦衷,可是这些苦衷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先得毫无意义。失去的终究是失去了,再多的苦衷和无奈,也无法挽回。真正的唐锦绣已经死了,这就是白氏恨意永远难平的症结。这也是唐山再多苦衷,也无法挽回的沉痛。
唐山看着眼前的女子,温和如水,整个人不复以往的骄阳似火。曾经的唐锦绣,时刻都仿佛是开得最艳丽的牡丹。而如今的安言,站在那里,好似空谷幽兰一般,散发着淡淡的香气。
“锦绣……”
看到安言,唐山点的有些激动,眼中缓缓的升起了一些希望。
安言却是无动于衷,面色依然恬淡,“你离开吧,我们如今过得很好,也希望你过得很好。”
安言的话语平平,表情认真,眼眸平静,没有丝毫的情绪外泄。
听到这话,唐山整个人都愣住了。
她们过得很好?让他也要过得很好?
唐山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可,他一直觉得只有三个人在一起才会幸福。只有家完整着,才会有幸福。可是如今,女儿却是告诉他,没有他,她和娘亲依然过得很好。
唐山的眼角飞过一抹沉沉的哀伤,最终化作无奈的叹息,“好,我离开。”
说完,再不敢多看一眼,脚步凌乱的就往外跑了。
白氏的目光有些空洞,直直的对着大开着的房门,面上的神色说不出的空旷。
这件事情之中,最受伤的是白氏。她失去了女儿,深深的恨着夫君,她失去的太多太多。
安言快步走到白氏身边,伸手拥着白氏的肩膀,“娘亲,还有我呢,我会一辈子陪在你身边的。”
“真的吗?”
白氏缓缓的转过头来,眸中带伤,小心翼翼的问着。
看着白氏这个样子,安言喉中似乎梗这么什么一般,难受得厉害。
“是。”
安言坚定的点头,面上认真得近乎严肃。
“那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离开我的。”
白氏说话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身体软软的,几乎将过半的重量都压在了安言的身上。安言侧头看着眼角依然带着泪水的白氏,心疼的劝慰道:“娘亲去床上躺着吧。”
白氏点了点头,安言忙将白氏扶到床上,待她躺好,又给她盖好被子。
而白氏却是伸手拉着安言的手,低低的说着:“我想要是唐山真的有什么苦衷的话,我本该原谅他的。可是,这中间终究是差了最重要的东西。这辈子,我和唐山都是不可能的了。我恨他,真的是太恨他了。只希望,以后都不要再看到他了。”
安言极少听到白氏谈论唐山,如今猛然听到白氏的心声,安言才察觉白氏对唐山用情至深。若是中间没有唐锦绣的死,白氏定然是会给唐山机会的。因为,白氏是这么的爱唐山。可是,中间终究是隔了一条人命,注定了白氏要恨着唐山一辈子了。
“好,我们以后都不要见他了。等娘亲的身体养好了一些,待春暖花开的时候,我们就去南郡。到时候,再也看不到伤心的人了。”
“呢。”
白氏轻轻的笑了,带着泪水,眼中却是有了淡淡的期望。
安言看着白氏闭上了眼睛,眉宇之间满是疲惫,就转身和苏三一起出去了。
另一边,唐山失魂落魄的走在大街上,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知道此刻脑子里乱得厉害,整个脑子都被塞得满满的。只要一凝神,就会想起白氏那恨意难平的模样,还有安言那冷静的面容,绝情淡薄的话语来。
就这般一路走着,最终停在唐府门口。唐山恍然抬头,看着头上亮闪闪的唐府二字,只觉得无尽的讽刺。他深深的闭了闭眼睛,然后走了进去,面色恢复如常,一切悲伤早已经掩去,只留下一派冷静。
推开书房的门,果然看到唐初雪依然在内。
此刻唐初雪坐在唐山惯常做的书桌后面,手里拿着一杯茶,正细细的品着,依稀可以看到茶杯之上缓缓冒出的氤氲热气。
“回来了。”
唐初雪的声音淡淡的,带着一种尽在掌控的自信。
唐山的眼神平平淡淡的,从外面丝毫看不出什么情绪,他挑了一张椅子,缓缓坐下,淡淡说道:“你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回来。”
“是啊,我当然知道你会回来。大概是她们母女两个不原谅你吧?”
唐初雪放下茶杯,轻轻的笑了开来,话语有种淡淡的喜悦。
“你早就知道了,又何必多次一问呢?”
“你这是伤心了?”
唐初雪似乎对于唐山的伤心极为满意,轻轻的说道:“你也不必着急,白氏的身体目前还是好的,还是能够坚持一段时间的。如今将近寒冬,等到春暖花开的时候,白氏就可以在鸟语花香中静静离开了。”
唐山的眼眸忍不住狠狠一缩,差点激动的冲过去掐死唐初雪。但是在关键的时刻,他还是忍住了。
“你这样做又有什么好处,锦绣如今的夫君可是南郡苏白。你这般惹怒她,到时候也吃不了好果子。”
那日大街上,不仅是阮家知道了苏三的身份,青城之中大半的人都知道了。
听到这话,唐初雪的目光瞬间变冷,嘴角的笑意阴冷异常,“那又如何,大不了鱼死网破。而且,那苏三未必就动得了我。父亲,你是知道的,我身后站着的是谁?”
唐山瞬间觉得身子一冷,眼皮垂下,不再说话了。看样子,白氏还能够坚持三个月的时间。那么,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他必须要加快速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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