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去春来,春去夏至。
当外面树上的知了扯着嗓子拼命叫喊起来的时候,范无病已经一岁半了,先天充足的范无病无论从个头上看,还是从智力上看,都是那样地出类拔萃,寻常人家的孩子长到两岁也没有他的个子高,更不要说这家伙的小脑袋里面装载着的是一个超越时代三十年的成年人的思想了。
范无病家住的房子是平房,就是那种一大串院子连接在一起,一排房子有很多家人居住的格局,房子的对面有一排略小些的平房,是作为厨房来使用的,两排房子之间是长长的东西贯通的通道,足足有十来米宽,厨房和住房的外围,则是两排高大的杨树榆树柳树之类的树木。
夏天的时候,范无病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逮知了,也就是蝉的幼虫,刚刚从地下的泥洞里面钻出来,还没有褪去硬壳儿的那种东西,抓住以后在盐水里面浸泡一个晚上,第二天用油一炸,金黄金黄的,吃起来别有滋味儿。
这东西是高蛋白,在这个肉类相对匮乏的年代里面,知了的存在对于强烈需要营养的孩子们来说,无疑是具有相当强大的诱惑力的,而范无病无疑就是所有抓知了的孩子们中的佼佼者,虽然他只有一岁半。
范亨所在的厂子挺大,足有五六千的职工,在这个人口只有十几万的县级城市里面,无疑是一个庞然大物。军工企业的待遇比较高,厂长相当于大校级别,要比县处级的父母官高多了,以至于在市里面开会的时候,总要给厂子的领导留下位置,厂子的重要姓由此可见一斑。
但是这种情况在十年以后就大不相同了,随着企业的地位每况愈下,整个企业及其居民区逐渐地边缘化了,以至于有一段儿的时间,双方都有些互相看不顺眼的意思,文化氛围及生活方式的不同,造成了厂子在城市里面成为一个格格不入的另类存在。
举个例子来说,早些年的时候,市里面如果有个停电的安排,都要提前向厂子里面打招呼,说明情况,等到厂子里面首肯了,才能拉闸限电,到后来就没有这么一说了,市里面停电是想停就停,根本不给打招呼,直到厂子里面的领导们打电话询问的时候,才半冷不热地哼哼两声。最后厂子里面没有办法,还是走了上层路线,从部里面要来了用电额度,才解决了这个问题。
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人世间的变幻莫过于此了。
厂子里面的子弟们还是非常抱团儿的,范无病虽然以现在的眼光来看这些小屁孩儿,很有些不以为然的样子,但是当他的目光扫到那些熟悉的面孔上的时候,还是有很大的触动的。
比如狗蛋儿,那个大名叫作严立文的,那是他上小学时的同学,曾经帮着他一起欺负别人,一起反抗别人的欺负,比如王克强,那是高他两届的学长,也是手把手教会他下象棋的好友,再比如林倩儿,虽然现在她还是个拖着两条青鼻涕的丑丫头,可是范无病无论如何也忘不了当她长大以后会给大家带来怎样的惊讶,乌鸡变凤凰这种神话用来形容她是最恰当不过了。
物依旧,人如故,只是范无病的心态再也回不到以前了。
虽然他看到这些熟悉的人物的萝莉版或正太版时,也会很激动,也会想起很多很多尘封已久的往事来,但是再让他跟这些小屁孩儿混在一处玩泥巴玩沙子,却是万万不能了。
范无病自知,他莫名其妙地回到这个婴幼儿时代,总不会是为了给自己再光着玩一次沙子找个理所当然的借口,他可是有很多重要的事情要做的。
在树荫之下,范无病同其他的孩子一样,也在抓知了,只不过有些不同,别的孩子要么是漫无目的的用铲子在树下的泥土中乱挖一气,要么就是东挖两下,西挖两下,或者再去玩玩沙子,揪一揪小女孩的头发,用泥土往伙伴儿的脸上乱抹一气,直到对方的哭闹声引来大人的呵斥方才作罢。
范无病自然是不会那么脑残的,而且他挖知了也不用工具。
修炼了一年多内功的范大侠已经小有成效了,趁着别人不注意的时候,将白女敕的小手往泥土里面一插,立刻就带起一大片泥土来,而在他成年人的目测推断中,自然能够直到哪里最可能藏有知了的幼虫,因此他的收获是相当惊人的。
一晚上的工作,往往会给他带来百十只知了的收获,因此范大侠总是在父母的愕然当中,闷声不响地拖着一个鱼线变成的网兜出门,在外面转悠两个小时后,再拖着满满一兜子知了回家,再次使父母的嘴巴久久地合不上去。
范无病虽然不知道自己修炼的功夫到底怎么样了,但是有一点是非常清楚的,几年以后,厂区的知了恐怕就要被自己抓得绝种了。
“妈妈,我们吃了一夏天的知了了。”姐姐范婷一边帮着妈妈张梅将范无病抓回来的知了放进盐水里面泡洗,一边小声地说道。
张梅有些无奈地说道,“总不能随便扔掉吧,明天你拿些送给有小孩子的邻居们吧,这东西吃多了根本消化不了,你没有见到范康现在一见到油炸知了就反胃啊!”
“嗯。”范婷答应了一声,然后有些奇怪地问道,“爸爸怎么还没有回来?今天晚上要加班吗?”
“听你张叔叔捎回话来,说是要开会。”张梅回答道,她的心里面也有些奇怪,最近很少这么晚开会的,眼看都快晚上十点了,怎么还不见人回来呢?真是好让人担心。
眼看范无病已经在床上睡着了,就在母女两个收拾好东西准备睡觉的时候,门外传来了钥匙钻进锁孔里面转动的声音。
范亨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