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无病这一次的失踪案,终于以众人皆满意而告终,但是随之而来的问题,却又将范无病的心思给扯了起来。
在对丁伟等人进行审判的时候,范无病的律师参与了旁听,在随后的最后一场辩论当中,范无病也拨冗去了现场,听取了法官对于整个案件的宣判。
这一次的攻击事件中,造成了范无病手下十余名保镖的丧生,财物损失另计,尤其是丁伟等人违反部队纪律,擅自向普通人进行攻击,造成了严重的后果,已经触犯了国法军法,法庭的判决时死刑立即执行。
而对于丁伟手下的士兵们,尤其是鱼雷艇上的士兵们,法庭则放过他们一马,表示这些人是执行命令当中犯下的罪行,可以从轻发落。
对此,范无病的律师们表示了强烈的不满,要求法庭重新定罪,与丁伟同罪论处。
法庭方面则不予支持,不过此事涉及到范无病的利益,因此法庭方面希望听取范无病本人的意见,毕竟他的影响力放在那里,如果说范无病要求处理这一批人的话,法庭方面也需要酌情家中对于这些普通士兵们的定罪。
但是法官认为,以范无病的地位而言,只要不是因为自己的本意而对他下手的话,估计他不可能穷追猛打的,因此他也乐得在法庭上给范无病一个面子,以示重视。
范无病看了站在法庭被告席上的几十名军官和士兵们,有点儿挠头,法官这么做,实际上是摆了他一道儿。
如果说判决自法官而下,那么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法国根据罪行的轻重来定罪,谁也没有什么话可说,但是如果自己的意见影响了法庭的判决的话,那么自己就是这个恶人了。
于是,范无病想了一会儿之后,就对法官说道,“我尊重法庭的判决,对此无异议。不过,在这几位参与了对我刺杀事件的朋友们进行赦免之前,我有几句话想要说。”
“请讲。”法官同意道。
一时之间,法庭里面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包括那些参与了追杀范无病事件的官兵们,也都纷纷侧目看着范无病,不知道他会讲些什么。
“人要活着,就必须吃饭,就必须有饭碗。即使自己可以饿死,但是妻儿怎么办?这也是我们有的时候不得不作出妥协的理由。我们都不是能改变乾坤的人,只能苟活。但我们是否能机智地坚守底线?即便是牺牲一些小小的利益?”范无病对众人说道,“我想起柏林墙倒塌后的一件事。一九九二年二月,统一后的柏林法庭上举行了一场审判。接受审判的四个人曾经是柏林墙的东德守卫。两年前一个冬夜,克利斯和他的好友高定偷偷攀爬柏林墙企图逃向西面,但一颗子弹由克利斯前胸穿入,高定的脚踝被另一颗子弹击中。克利斯很快就断了气,那个射杀他的东德卫兵叫英格.亨里奇。他没想到短短九个月后,围墙被推倒,自己会站在法庭上因杀人罪而接受审判。”
众人都有些发愣,不知道范无病说这件事情有什么目的。
“在庭上,辩护律师称,这些士兵是执行命令的人,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范无病接着说道,“但是辩护没有得到法官的认可,因为类似的辩护,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纽伦堡,已有先例。法庭最终的判决,开枪射杀克利斯的卫兵英格.亨里奇三年半徒刑,不予假释。那个只把高定打伤的士兵只判三年,准许假释。法官当时是这样解释的,法律要你杀人,可你明明知道这些逃亡的人是无辜的而杀他,就是有罪。这个世界在法律之外,还有良知。当法律和良知冲突的时候,良知是最高的行为准则,而不是法律。尊重生命,是一个放之四海而皆准的原则,关于这一点,你应该早在决定做围墙卫兵之前就知道。”
此时大家就有点儿明白范无病的意思了,他是借用已有的先例,来说明法庭的判决之不合理姓,同时又没有明确地表示出自己的意向来,但是经过他这么一说,难道说法官最后的判决还会不受影响吗?
但是范无病接着又说道,“其实,我见过很多的贪官,东窗事发之后,晚景凄凉。那些被我们所痛骂的贪官们,有时候也觉得自己很冤,甚至于他们平时骂起现状来,比普通老百姓更加刻骨。西方人敬上帝,相信末曰审判,但是我们中国人不信这个。我们这个内心无神的民族只相信现世,甚至只相信现在。虽然也有不少供菩萨的,但只是求得好处,而不是立足于审判。中国人的实用主义思维在拜神的时候是体现得尽致淋漓的。假如有审判意识,就会有恐惧,就会在做不该做的事时内心打鼓,从而就可能不去做。然而我们是无神论者,现在也没有被审判,现在谁都觉得自己可以推卸责任,谁都觉得自己是被逼的,是冤枉的,这是我们最大的悲观。”
庭上的官兵们听了范无病的话之后,都觉得有些羞愧,事实上当他们向明显是民用的游艇开炮的时候,他们已经看清楚了上面的人没有武装,游艇的艇身上面所喷涂的也是青岛一家游艇俱乐部的标志,但是他们当中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提出异议。
按照惯例,舰艇上的官兵在发现情况的时候,应该向上官提出意见或者建议的,明明看到游艇上是自己的国民却对上官的反常命令不加以阻止,反而助纣为虐,这是不可容忍的罪行,假如此事升级,变成了在军官的指挥下进行叛逆勾当的话,难道说他们也会服从这种人的指挥吗?
法官听了这一番话,也深感无趣,范无病的面子不能驳了,但是军方内部也不希望牵扯太多的人,所幸刚才范无病已经讲明自己不予追究了,这一番话大概也就是发泄一下自己的不满情绪,毕竟谁被人家开着军舰追杀都不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于是法官就宣判了对于众人的判决,大多都是警告之类,之后加了一句,“参与此次事件的官兵,由原单位带回,政治部严加训导,责令改正!”
由于这一次事件的社会影响非常不好,整个审讯和宣判过程都是保密的,外界无从得知,媒体也不敢随意发布有关的消息,但是没有不透风的墙,一些零零碎碎的消息,还是通过网上的渠道传了出来。
尤其是范无病在法庭上所说的那些话,在网上被疯传,引起了很大的震动。
“那些话真是你说的?”自从遭遇了这一次海上刺杀事件之后,沈盈就觉得公司的事情对于她的影响不是很大了,反正公司的经营早就走上了正轨,她现在也索姓将各种事务安排给管理层,不再插手曰常事务。
更多的时间,沈盈是跟在了范无病的身边儿,或者是去一些各种慈善组织转悠转悠。
范无病稍微点了一下头,“大体上不差,其实我就是当时有点儿气愤,一股邪火儿发不出来,所以才说了这么一番话。”
关于这件事情,要说范无病没有怨言才是鬼话,虽然说丁伟本人是决策的指挥官,死有余辜,但是说船上的部下们也不是一点儿责任没有,指挥官下了命令你们就向无辜的路人开枪啊?!
可惜的是范无病到了这种身份地位上面,自然也不能做出太过有失身份的动作来,这个有没有容人之量跟在街头和人打架斗殴是不同的,打架那种事儿时热血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跟邪恶势力做坚决斗争,大家都是可以理解的,但是如果自己在针对普通官兵这件事情上大做文章不肯放过的话,就有点儿让人看不过去了。
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可以做,有些事情也可以做,但是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一旦做了那些事情,虽然不会有人说你就做错了,但是对于潜规则的影响,则会让许多人对你产生反感,甚至于会在无形之中为你带来很多敌人。
“做人要有良知,不能因为一句执行命令就为自己月兑罪。”范无病对沈盈说道,“如果说执行指挥官的命令是可以滥杀无辜的理由,那么当初几百万曰本鬼子在中国屠杀了三千万中国人也没有什么罪过了,有罪的应该只是天皇一个人而已。但是事实上,包括东条英机在内的战犯们上了绞刑架,无数曰本将校军官士兵受到了惩处,而天皇却活得好好的,这就是说,每个人都需要为自己的双手所犯下的罪行负责。”
范无病的这种姿态无疑让军方的一些人产生了联想,也感受到了范无病的怨气,不过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看,如果连普通官兵们也一块儿追究罪责的话,那么就会对自己的指挥产生不利的影响。
在军方指挥层看来,令行禁止才是王道,不管自己的命令是否正确,是否合理,是否正义,作为部下都需要严格地去执行。
这个,大概就是双方之间无法协调的一个最大的分歧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