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乐还在继续,响彻了整个大宅,每个人脸上的表情肃然而悲伤,也不知那是面具的颜色还是本来的颜色,这些刘亦阳早已不在意了,他只是看着刘亦舒悲痛欲绝的脸,看着他逢人就哭,一定要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对这个大哥有多么的深情厚义,大哥的离世对他来说是多么无法接受的一件事。
不得不说,刘亦舒在演戏方面非常有天赋。
不去做演员真是贵圈的损失。
“这是我的名片,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可以抽个时间出来坐坐。”沈毅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他,刘亦阳接过来,他现在需要盟友,而且,这个盟友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个可以交心的人,“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刘亦阳抬头,黑色的眼眸中波光闪闪,最后轻轻吐出两个字来,“易阳。”
沈毅微微挑高眉头,看着身侧的年轻男子,“真巧,你竟跟亦阳同名。”
“嗯,的确很巧。”刘亦阳淡淡的回了一句,看见刘亦舒一步步朝他们走来,身上的黑色衣服包裹着他瘦弱的身体,那深沉的颜色衬得刘亦舒俊美的脸庞愈发白皙,真真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一样,在场的许多人的目光都停驻在他身上,而刘亦舒显然也非常享受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虽然脸上依旧一片悲恸之色,眼底的得意却彻底泄漏了他的心思。
转眼间,刘亦舒已走到了他们面前。
“沈哥,你来了。”刘亦舒的声音轻轻柔柔的,说话时低垂着眉宇,配上那一副难过的模样连刘亦阳都忍不住拍手叫好,他真是低估了这个人,一脸人畜无害,实则野心勃勃。
沈毅可完全不吃他一套,听见刘亦舒叫他也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一声,接着再无言语。
场面难免尴尬,刘亦舒这才将视线移到沈毅身旁的陌生男子身上,不由好奇道:“这位先生……”
“我和亦阳的朋友。”沈毅立刻插嘴,根本不想听刘亦舒再多半句废话,“漫妮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她身为亦阳的未婚妻怎么可以不在?”
刘亦舒微微垂眸,声音依旧是轻柔的,“嫂子因为大哥的事伤心过度当场就晕了过去,这会儿还在医院里。”
“呵,”沈毅轻笑一声,听不出多少温暖的含义,“她还真是脆弱。”
刘亦舒表情一晒,轻声道:“沈哥,等一下就要盖棺了,你去看看我哥吧,他走得这么突然,爸爸又远在国外,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毅厌恶的皱着眉,根本连回答都不愿,只碰了碰刘亦阳的肩膀,示意他跟他一起。
棺木里睡着的男子有一张俊美的脸庞,即使如今双眼紧闭嘴唇如纸,也依旧无法掩盖其与生俱来的高贵气质,他的双手静静的交握在胸前,手指修长指甲圆润,只是食指上已不见了象征刘家家主的宝石戒指。
刘亦阳看着朱红色的棺木里躺着的自己,突然觉得有些滑稽,除了照镜子以外,他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看着自己,躺在里面的自己已经没有呼吸,浑身散发着一股死亡的晦涩,头发一丝不苟的梳于脑后,不用化妆脸色也是苍白如纸的,身上穿着合体的黑色西装,胸前的口袋里别着一朵白色的玫瑰花。
“亦阳。”沈毅轻声唤道,刘亦阳回过神来,看见他伸出手去,模了模棺木里的那个自己的脸颊,然后很缓慢的缩回来紧握成拳,“亦阳,我不相信你是因为生病才走的,我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让那些害你的人付出代价。”这话说得轻柔至极,仔细听却又像是从牙缝里生生的挤出来的。
刘亦阳看着沈毅竖毅的脸,不由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然后他突然想到,自己死前被刘亦舒捅了一刀,即使刘亦舒可以对外撒谎,但是身体上的证据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灵堂里来来往往的人非常多,沈毅高大的身体就站在旁边,刘亦阳也顾不得会被人发现,快速的撩开棺木里的人身上那层光鲜昂贵的衣料,里面的衬衣上还染着淡淡的血痕,他顿时心如雷鼓,被刘亦舒捅刀子的时候他淡然如水,发现自己喜剧一样的重生时他也只是稍稍诧异,而如今,当他看见昨天的自己身上那抹浅淡的血液时,才明白他真的再也回不去了。
从此这世上再没有刘亦阳的存在,只有一个易阳。
眼看着就要拨开里面那层衣料了,他的手腕突然被人一把握住,握着他的那只手坚实有力,只见那手微微使力,他想要拨开衣服的手便被迫停在了半空中。
“先生,请尊重逝者。”白清清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刘亦阳抬起头来,立刻对上白清充满危险的眼睛,那里面有太多情绪,即使他与白清主仆多年,也依旧看不透,沈毅见他被白清抓住了手,立刻不悦的格开了白清的桎梏,将刘亦阳拉到身后,沉声道:“这是亦阳的朋友,白清,难道亦阳生前没教过你要懂礼貌吗?”
白清抿着唇不说话,刘亦舒这时走过来,连忙道歉,“沈哥,真对不起,白清只是太紧张大哥了,生怕他的身体被一些不干净的东西碰到,大哥他一向爱干净你是知道的,如果被弄脏了,他一定会很生气的。”
他一提起刘亦阳,眼泪就像坏了水龙头似的,怎么也停不下来,沈毅看得胸中一闷,摆手道:“盖棺吧。”
刘亦阳眼睁睁的看着棺木的盖子沉沉的压了下去,压缩了寂静的空气,也压得他喘不上气来,棺盖封上,立刻有几个壮汉走进来,将那棺木抬起,稳稳当当的走了出去。
随着城市用地越来越紧张,政府已经不允许城市居民合棺下葬了,人死后大多采用火化的方式葬在墓地里,而刘家却是个例外,主坟就在刘氏大宅后方的山坡上,刘亦阳站在大门前,看着那些人将他的身体抬走,浩浩荡荡的人群穿过朦胧的雨幕,走向后山,他们身上的黑色衣服像一条蜿蜒的蛇,在山路上缓慢的移动。
他知道他会被葬在祖父的坟旁,会被刘氏后代子孙祭拜,会在若干年后被人残忍的遗忘,总有一天,他的身体也会腐化成灰,与身下的土壤紧密的融合在一起。
这些他都知道,不过,那些都是许多年后的事了。
现在他要做的是,从刘亦舒手里拿回本应属于他的一切。
他绝不允许一个狼子野心的人坐拥刘氏江山,更不允许这样一个为达目的残害手足的人留在刘家!
刘家的人都送葬去了,这会儿大宅里除了些宾客外就剩下几个佣人,刘亦阳轻易的上了楼,潜进了自己以前的房间里,被**炸毁的半边屋子此刻已经恢复了原样,连家具也同先前的一般无二,看来刘亦舒为了瞒过世人可谓费尽了心思。
刘亦阳走到床边的位置,蹲来将手伸向床底,模索了一阵终于模到了一个小小的开头,他轻按了一下,随着一声轻响,面前的地面立刻沉下去了一块,露出一个砖头大小的洞穴,刘亦阳从里面拿出了一个黑色的提包,也不打开看,只是将包斜跨在肩膀上,又将洞穴合上,临出门时,他突然顿了顿,随即又返身走了回去。
十几分钟后,一个黑色的身影才从已故的大少爷房里闪出来,然后又轻巧的下了楼,直至走出刘氏大宅也没人注意到。
刘亦阳一脚刚踏出刘氏大宅,身后立刻传来轰隆一声,那声音尖锐得像要划破天际,几秒钟后,屋子里的人便像疯了似的尖叫着抱头四处逃窜,刘大少爷刚刚修好的卧室再一次被炸毁,这一次不止毁了半边屋子,整个房间的一砖一土都被**凌迟得粉碎,连一丝一毫的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
他立在原地,微微勾一勾唇,然后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离开花城的时候刘亦阳没跟沈毅打招呼,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的离开,延途的风景都是美的,只是从他眼里看出去,却觉处处灰败苍凉,他前半生几乎全部给了刘家,虽然刘家人口众多,他却是名副其实的长子嫡孙,从出生起就肩负着整个刘氏家族兴亡的重任,他也从来不觉得自己这么做有什么不好,然而,当他在他的葬礼上未能见到父亲时,满心凉意无处藏身。
一个小时后,列车便到了凤城。
刘亦阳从出站口走出来,就看见一辆卡宴停在车站前的空地上,瞬间引来无数眼球,谢晓君瘦高的身躯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刘亦阳不禁笑了笑,谢晓君眼尖,在黑压压的人群里一眼就看见了自家少爷,立刻小跑过去,嘴里叫道:“七少爷。”
这一喊又引来了无数道艳羡惊讶好奇的目光,刘亦阳看他一眼,也不说话,径直朝车旁走去,谢晓君在他背后吐吐舌头,连忙狗腿的跑过去替少爷拉开车门,“少爷,请上车。”
刘亦阳坐进车里,才发现车里坐着一个人。
那人穿一件淡粉色的休闲外套搭一条黑色的长裤,长相阴柔,一双眼睛似藏着无数风情,看人的时候眼角微微上挑,说不出的妖艳魅惑,刘亦阳刚坐稳身子,身侧那人便软骨似的倒过来,双手亲密的环在他的肩膀上,声音扭曲成一个令人肉麻的弧度,“阳阳,几个月没见,有没有想人家?”
刘亦阳嘴角抽搐,自从那天在酒店醒来时被一个男人压在身下之后,他对异性的突然靠近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大脑还没做出分析,双手已经快一步的将身上那人扯了下去,被拒绝的某人不敢置信的张着嘴巴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瞪向副驾上的谢晓君,“谢晓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心爱的小阳阳去哪里了?这个面瘫儿是谁啊?!”
谢晓君弱弱的解释:“三少爷,来之前我好像已经跟你说过了,七少爷他……他恢复正常了。”
闻言,易霖稍稍愣了一下,然后一把捧起弟弟的脸,仔仔细细的,从头到脚的打量了一番,“易阳,我是谁?”
“三哥。”刘亦阳忍不住在心里翻个大白眼儿,眼前这人是白痴吧?
易霖于是挫败的抽回手,揉了揉自己那一头酒红色的头发,哀嚎,“我的小阳阳你在哪儿啊?哥哥我想你了!”刘亦阳不禁一笑,易家的所有人都不喜欢易阳,而这个突然冒出来的三哥却一副拿易阳当宝的样子,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刘亦阳在易霖痛苦的叫声中吩咐司机开车,直到车子开进了易家大宅,易霖仿佛还沉浸在失去白痴弟弟的痛苦之中,刘亦阳也不管他,直接进了屋,宅子里很安静,只有几个佣人在打扫卫生,谢晓君跟进来,见他四处张望,忙解释道:“马上就是六少爷的生日了,老爷让人把宅子打扫干净,到时候要在这里办生日宴会。”
“小阳阳,你的生日也快到了,你想要什么礼物?”终于嚎完的三少爷从门外冲进来,在他身后问道。
刘亦阳摇了摇头,“我什么都不需要。”
“不行!”易霖立刻出声反对,然后在刘亦阳疑惑的目光继续道:“生日这么重要的节日怎么可以没有礼物呢?快点告诉三哥,三哥保准满足你的要求。”
刘亦阳突然笑了笑,看着易霖,一双眼里含着无数情绪,“我还没有想好,不如到时候想好了再告诉你吧。”
易霖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笑容弄得一愣,然后伸手过来模了模他的头发,声音霎时温柔,“好,三哥等着。”
其实易家的人那么轻易就相信易阳一天之内就恢复正常,这事多少让刘亦阳有些忐忑,倒不是怕别的,只是觉得易家的这些人反应太过平常了,虽然当时有小小的惊讶一下,但是之后却再也没提这件事。
刘亦阳还以为他们真的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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