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记画坊。
虞朗正在给前来购画的顾客讲解画品出处的时候,门外突然走进一个清秀的少年,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斗笠的女子。
见状虞朗眯了眯眼睛,确认那个正是多日不见左丹青,他惊讶的唤来茗砚应付顾客,自己向着丹青的方向走去。
“回来了?怎么也不打声招呼?”在左丹青进入丰都没多久,就托人送来一封长信,上面讲清了自己的身世,也对隐瞒女儿之身之事表示了深深的歉意。
虞朗看完那封书信,虽然有些恼怒,却又莫名的觉得庆幸,如此聪慧的人儿竟然是个女子,让他不由自主的更多了几分敬佩。
他本就是个大度的人,所以如今相见,只剩下好友重逢的欢喜。
“银子此来是向公子致谢的。”左丹青诚恳的开口。
虞朗闻言立马明白他指的是托付自己照应杨氏一事,笑道:“举手之劳而已,不过,你当真是辅国公府的外孙女?”
虞远山外出归来时他简单的讲明了此事,没想到提及辅国公府父亲竟非常激动,原来他同辅国公应瀚呈正是旧友。
“是。”左丹青早知道他心中所想,大大方方的应道。
“呃……朗有一事相求,”虞朗眼前一亮,试探的问道:“不满你说,家父同你舅舅是旧友,十分想要见你一面……”
看着虞朗诚恳的表情,左丹青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她知道师父担心的是什么,一定是锦年父亲的身体吧。
她此来原本也是为了给师父吃下一颗定心丸,于是顺水推舟的跟着虞朗进了画舫的后堂,向着虞远山的书房走去。
一进门,就见到一中年男人专注的练字,左丹青瞳孔猛缩,果然是师父。
心中五味杂陈,左丹青上前几步。正逢中年人抬起头。岁月对他十分优待,几乎没有在那张俊朗的容颜上留下痕迹。
他抬眼,左丹青清秀的容颜映入眼帘的刹那,手中拿着的笔情不自禁的颤了一下。
左丹青注意到他微小的动作,忍不住狐疑,前世的时候,虞朗将死里逃生的自己捡回来之后带到师父面前,师父的反应也是这般,她当时还以为师父是看到自己那副凄惨模样心中不忍,可是如今。却又是为何?
就在左丹青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虞远山的问话:“你就是瀚呈的外甥女?”他的语气有几分不确定。上下扫了一眼丹青的男装,这个年纪的孩子,还真是雌雄莫辩。
丹青点了点头,乌黑的眼睛正对上虞远山的视线,温婉一笑。
旁边的虞朗侧目正好瞥见,心跳兀自漏掉一拍,当真……是个女子。
“你舅父近来可好?”虞远山放下笔。从书案后走出,上上下下的又打量了一番,像……还真是很像。
“青青临走时只见了舅父一面,不过气色倒是不错的,外祖母也说舅父近来身子要比以往要强健些。”丹青说的的确是实话,虽然她只在离别应府时见过舅父,但绝不再是前世那种只靠着药石吊命的状况。
“那就好,你……”虞远山闻言深感欣慰,犹犹豫豫的又开口道:“可见到你姨母了?”
姨母?说的岂不是在宫中当贵妃的应晚晴?
左丹青心中警钟瞬间大作。她仿佛有一点明白为何虞远山看到自己会有如此反应。
“姨母身处宫中,不方便相见。”左丹青实话实说,别说是现在,就是以前,她也没怎么见过那位应贵妃,只知道她膝下有一女,是朔北的琳琅公主,后来被皇上送到了西蛮去联姻。
也就是琳琅离去没有多久,姨母应贵妃也郁郁而卒,辅国公府也是从那时开始彻底分崩离析。
“原是这样,呵呵……”虞远山苦涩的一笑,脑海划过那抹倩影,若不是当年自己不告而别,晴儿又怎么会入宫为妃,可惜,大错已铸成,而且就算再来一次,他还是不得不这样选择。
左丹青望着师父的神情忍不住幽叹,看来又是一场错缘。
只是片刻,虞远山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突然转身走到书柜前,从里面拿出了一个紫檀木盒递到左丹青的面前。
“听朗儿说你对书画颇有建树,身为长辈理应送一份见面礼给你,千万不要推辞。”虞远山一边说一边打开盒子,里面赫然放着一根白玉打造的狼毫。
左丹青惊异,正在犹豫,虞朗却直接拿起塞到了丹青手上。
“拿着吧,是家父一番心意。”虞朗月眸弯弯一笑,白皙的脸颊竟然上几抹红晕。
丹青无奈,只得道谢收下。
见过虞远山之后,虞朗执意要送丹青,一直到城外才不得不拜别,临别前还特地塞给了左丹青一个锦囊,嘱咐她待到自己离去方可打开。
白宣看着虞朗俊逸的背影忍不住啧啧叹道:“虞公子还真是个好人。”
左丹青送她一记白眼:“平日里怎么没听你夸过?”
“恩……今天感触颇深嘛!你想啊小姐,你骗了人家,人家什么话都没说,还反而送你礼物,上哪儿找这么好的人啊。不过小姐,快点打开让我瞧瞧,到底是什么东西搞得这么神秘。”白宣说完狗腿的凑了过来,左丹青无语,满足她的好奇心打开。
只见锦囊中赫然放着一份文书一沓银票和一张字条。
丹青眉心轻蹙,拿出字条,上面飘逸的小楷写道:墨毒轩一成红利,如今物归原主。
“哇!好多钱啊!小姐小姐,上面写的什么?”白宣忍不住拍手,两颗眼珠都快变成了铜钱。
左丹青又好气又好笑,伸手拍了拍白宣凑过来的头道:“上面写的是,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白宣丈二和尚模不着头脑,忽听耳边主子又吩咐:“告诉车夫提速,我们要尽早到达郦城。”
左丹青说完就靠在马车中闭目养神,心中暗笑,师兄啊师兄,若是日后你知道墨毒轩一成红利足以整个丰都。会不会后悔今日此举?
前世她同彩鸳一起创办了墨毒轩。成为轩辕煜最大的金库,今生重来,她相信自己会做得更好!
只是,这一回,她的钱不再用来做轩辕煜的踏脚石,而是要为他好好铺一条黄泉路!
澄黄的圆月嵌在夜幕之中,在这个象征着团圆美满的日子,左丹青再次离家,踏上征途。
※※
“小姐,小姐。您快醒醒!”
左丹凤在颠簸的马车中,迷蒙之间听到耳边传来碧露和凝香的呼唤。
“唔……怎么了。别吵。”她皱眉,刚要挥手制止那两人的打扰,却突然听外面传来车夫的惊呼:
“天哪!前面……那是……那是……”声音中隐约已有了哭腔。
到底发生什么了?丹凤不情愿的睁开眼,正对上凝香碧露二人红成兔子一般的眼睛。
“小姐,怎么办啊,我们好像……好像遇到劫道的了!”碧露还淡定些,掀起车帘让丹凤看清外面渐近的火把。
丹凤顿时睡意全无。她气急败坏的凑到车窗前向外面一看,瞬间花容失色。
“怎么回事儿?!不是让你们跟住了么!那小贱人的车呢!”丹凤劈头盖脸的骂道,伴随着外面大汉粗壮的呼喝声。
“刚……刚进谷的时候车夫就说跟丢了,我们见您睡的香就没敢吱声。”凝香咬着唇,战战兢兢的开口。
“蠢货!”左丹凤一巴掌扇在凝香的脸上,因为太过气愤手指都止不住的颤抖。
就在此时,车身剧烈颠簸一下,原来是车夫见事态不妙准备掉头,却慌乱中惊了马匹。
“前面的莫要害怕。放心,咱家求财不求命。”
汉子略带戏谑的声音从山上传来,浑厚有力,在幽深的山谷中回荡不绝。
丹凤闻言身子抖如筛糠,哪里还有刚刚打人的气势,此时此刻她只后悔没有早点跟丹青说清楚,如果拉低姿态恳请同路,又如何会碰上这些穷凶极恶的盗匪?!
可惜她不知道,原本应该被她跟上的马车此时正停在谷中一处,一身车夫的小扣子正同他的兄弟将车上的石头搬下来。
“我说扣子,这一票又不是什么肥羊,你让我们如此兴师动众的作甚?”扣子的好哥们,如今黑山寨代号山鹰开口。
“呵呵,你可别小瞧这人,我家主人说她这一路定有牛鬼蛇神保驾护航,我可不是没给你提过醒儿,如果有什么损失我可概不负责哦。”小扣子微微一笑,耳边响起丹青的叮嘱。
“真的假的,不就这两顶轿子么,连护卫都没有。”山鹰挠着头不解的咕哝,旋即哈哈大笑:“我想这么多作甚,反正你家主子付了佣金,我们好好干活就是了。”说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什么,忍不住叹息一声:“我说扣子,你还真是好命,在哪儿寻到这么一个金主的?。”他这话说的是真心,哪像自己落草为寇,朝夕不保不说闹不好还要被官府通缉。
“嘿嘿。”小扣子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却并应答。
山鹰刚想继续追问,却突然听到山谷中传来激烈的马蹄声,这时在前方的兄弟也呼喊道:“官兵来了……是官兵!”
什么?!山鹰眼皮一跳,心下一沉,转过头,却看到扣子一副意料之中的模样。
“早说了然你们小心,此处不宜久留,我先撤了,这是其余的佣金。”扣子匆匆将一个口袋扔给山鹰,跳上马车就疾驰而去。
主子果然料事如神,将给大小姐护驾的那些牛鬼蛇神算的一清二楚,思及至此,扣子感慨的长舒一口气,山鹰的确应该羡慕他,他寻得的何止是一个金主,更是普天之下绝无仅有的人物。
挥起的马鞭更卖力了几分,将身后混战在一起的人群越甩越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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