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觉得有些好玩.这段时间情绪一直低落的国君嘴角擒起温柔的笑意.俯身拿起武功秘籍.看了一眼古铜色封面.上面写着几个字:幻针.
幻针.邵柯梵眉头一皱.她练这样邪恶的武功做什么.幻针亦属于女子阴功.练成之后.可一次性发射千根元气凝成的针.虽是幻物.但却犹如真针那般具有实行.细而尖锐.一次性穿透人身.加上携带了一股强大的气劲.亡者的后身会出现碗口大小的窟窿.
简歆不快地一把夺过秘籍.“我不想当废物而已.”
“咦.”邵柯梵莫名其妙.“谁说你是废物了.”
简歆茫然地坐到椅子上.“在莽荒.什么都做不了.我二十七了.浑浑度日.”
邵柯梵心一沉.欲第三次向她求婚.然而.还是忍住了.
一半缘由是怕她拒绝.另一半.他忽然有所惊觉.
萱薇.舒真.苍腾两位王后.先后离世.
这是命运对他的诅咒么.让嫁给她的女子不得好下场.而简歆与他有所纠缠.便如此多舛.
因此.他仅是神色凝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那么.你就练罢.”
简歆却沒有继续的意思.“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忽然想起什么.她有些讶然.“祭尘被郑笑寒带走.已经三天了.你不去救.”
邵柯梵一时怅然.眼里隐现一丝恨意.转瞬消失.
是的.他曾经承诺过.只要祭尘杀得了舒真.无论他用什么办法.那都是他的本事.作为国君的他不会怪他.然而.看到舒真死于他的设计下.他毕竟还是有些恨的.
只是承诺在先.祭尘又对他衷心耿耿.他颇多看中这个得力的剑客.从未因此事流露出不快而已.
这次.郑笑寒将祭尘带走.以郑笑寒的性格.一定不会给他活路.他本应该派人去救.却犹豫不决.甚至不止一次冒出恶毒的念头:让郑笑寒替他除去这个算是仇家的人.或许更好.
熟料.简歆竟然亲口提了出來.
邵柯梵侧过脸.幽幽道.“已经派人去了.”他忽然一笑.“祭尘并不待见你.你.还为他说话.”
简歆毫不介怀.“毕竟也是一条人命.”
见她如此表情.邵柯梵心一寒.知她在嘲讽自己历來的所作所为.然而.对于这个问題.两人之间的不同理解已是定论.不可能有任何改变.
这造就了她的种种磨难生.死.
这让她的心离他越來越远.
他不知道再跟她说什么.仿佛两人之间横了一条鸿沟.
一种深沉的悲凉感笼罩住了他.
忆薇殿陷入寂静之中.苏蔓紧张地伫立一旁.不知道如何是好.再也沒有什么事比简歆复生更令她高兴的了.然而.小姐回來后一直郁郁寡欢.对国君的态度冷淡寡凉.她的喜悦感逐渐被冲淡.被难以言表的忧伤取代.
仿佛是几年前.小姐劝说国君停止统一莽荒的计划未果.与他冷战的那般局面.现今.是小姐放当年的心病不下么.然而.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已经改变.不似表面那么简单.
“你知道么.”倒是简歆先开口.“舒真死的时候.我就在你们的身边.”
邵柯梵神色一动.皱了皱眉.“你是介意我对她说的那些话.”
“不.”简歆缓缓吐出一个字.神色凄迷.“我想告诉你.她灵魂出体的事.”
灵魂出体.永远走了.
邵柯梵心底涌起一丝感伤.沉声.“你说.”
“她的灵魂竟是一个迟钝虚弱的老妤.”简歆叹了一口气.
邵柯梵一怔.忆起那天怀中的遗体:年轻.冷艳绝色.皮肤弹性无褶.长发乌黑发亮.不禁讶然.“不可能.**和灵魂是统一的.”
仿佛是想到舒真已经八十多岁.喃喃.“我懂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简歆看穿了他的心思.“刚开始.我以为是她意志力强.才在岁月流逝.灵魂枯老的情况下.维持外表的年轻.后來才想到某一次我和维洛……”意识到犯了忌讳.她停顿了一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下去.
邵柯梵面色一沉.并未发作.只是示意她继续.
简歆咬了咬嘴唇.“我们一起路过荒原时看到她.融在她体内的灵魂也是年轻的.”
“那为何.”邵柯梵一直垂着头.此时抬眼看她.充满疑惑.
简歆苦笑.“她已经八十多岁.死去时容颜本该瞬间苍老.为了在你眼里保持美丽.她将自己所有元气强留遗体里.因此.灵魂变成了老妤.”
邵柯梵的心一阵恍惚.
竟然是这样.
同时震撼的.是这些话竟然从她嘴里说出來.
“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
简歆的脸上是说不出的惋惜和责备.有些愤怒地反问.“她下葬之后.你从未去祭奠她.她是不是太不值了.”
邵柯梵缓缓睁开紧闭的眼睛.凝视着她.“我对不起舒真.因为心几乎都在你身上了.”
他用了“几乎”二字.说明他对那个残酷而悲惨的女剑客是有一份情意的.正如她临死前他说的那样.
或许微不足道.但毕竟有.
简歆看了一眼殿门外渐渐黑起來的天.目光似乎穿透了时间和空间.“如今.我们都是各自有归属的人了.”
邵柯梵苦涩一笑.本想说.“死亡后.你既然因人鬼疏途选择他.为何在他魂飞魄散.而你复生的情况下.不因同样的理由选择我.”
然而.忽然想到那可能的诅咒.从口中出來的却是淡淡一句.“那么.过几天我去看看她.”
简歆一怔.有些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口中说出的.他竟然沒有像之前那样执意留她.
为什么.难道说.他对她开始绝望和疲倦了么.
看到她失落的样子.邵柯梵有些心疼.又隐隐感到满足.
果然.她仍在意他的爱.
可是.为什么与他有过纠葛的女子都沒有好下场.
他只是拍拍她的肩膀.“别多想.也许你说得对.我应该去祭奠她.”
“我多想什么了.”简歆装作不知道.别过脸去.
“我本來不信命.可有的时候不得不信.”邵柯梵沉重地叹息一声.从软榻上起身.鲜艳的红衣衣袂缓缓滑落及地.
“除非有重要的事.以后我就不來了.”
他饶有深意地垂头凝视她.心像烈火灼烧那般痛苦.
苍天.你给了我超越众人的能力和一颗狠辣的心.让我杀伐决断不皱眉.拥有其他君主难以企及的大好河山.难道.承受的惩罚.便是身边的女子.接二连三地遭遇不幸么.
她们都离开了人世.
只不过.简歆碰巧是异世來者.沒有在这里转世的资格.所幸遗体又得以完整保留.故而能够复生而已.
他怎能让她再次承担死亡的风险.
倘若她再度死去.谁來保证她复生.
简歆张张嘴.刚想说什么.他已经施展隐身术.无影无踪.
她无法理解他的意思.
为何突然间.他的态度转变了那么多.让她怀疑他是不是一下子遗忘了对她的爱.
她亦无法理解自己.
复生后.不是希望他不要來么.为什么自己还会如此沮丧.如此难过.
她颓然而凄凉.忽然觉得人生如一团乱麻.如何也扯不清.
婕琉殿仿佛苍腾王宫的一个弃处.平时几乎无人來往.殿门无人守卫.院子无人打扫.地上总铺着不浅的落叶.花枝杂乱交错.参差不齐.虽然一切生命看起來郁郁葱葱.却是格外的芜杂和冷清.
沒有人在意.这里住着曾与陵王地位相比肩的护泽使的遗孀.自从泽观亡国.泽观君在人们心中的地位一落千丈.封的护泽使职位也沒有实质上的权力.
而后來.护泽使引他国进攻苍腾.这件事众所皆知.在苍腾人眼中.他不啻于一个无耻的叛国者.忘恩负义者.
因此.这本该诛连九族的罪.苍腾国君却依然留住昭涟母子的命.让他们居住在偌大的宫殿里.每月命人送去一些生活必需品.已是莫大的恩惠.
至于其它关照.那简直不啻于痴心妄想.所幸.昭涟每天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待在婕琉殿.并未向国君提出什么额外的要求.
任季节轮换.花园荒杂.
除了子渊和骨灰罐.以及遥望对面被封的赋寒殿.沒有任何事情能够让她动容.
所谓生死.人生最重要的两个问題.在至爱的两个人身上发生.子渊生.秦维洛死.已全部掠走了她的心绪.不似邵柯梵.生死之外仍有权谋.河山.野心.
昭涟拿起搁在花园一角的扫帚.按照半月一次的习惯清扫落叶.一下又一下.簌簌作响.像极了叶落地的声音.
她神色依旧憔悴.脸苍白如纸.那双勾人的狐眼蒙上了一层灰色.已流转不出当年的风韵.身体羸羸不经风.每走一步都似飘浮那般.
子渊的读书声在书房里朗朗传出.穿透下午闷热的空气.在花园里阵阵荡起.似清风送凉.昭涟忍不住会心一笑.
然而.待听清朗诵的内容.昭涟脸色瞬间大变.扔下扫帚跑进书房.一把夺下子渊手中的书.低叱.“娘亲说过多少遍了.书橱左侧的书可以朗读出來.右侧的只能默默地看.一个字都不许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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