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宁宫的大门紧紧关闭.仅着白色里衣的剑客在殿内踱步徘徊.偶尔停在铁笼旁.注视着里面昏迷的女子.
他一掌将她击晕后她就沒再醒來.头发被他悉数捋到胸前.头下枕着一件叠着的青衣.至于身躯.就只好委屈她落在冰凉的地板上.
不知道国君谈判得怎么样了.以邪娘子那清高的性格.又如何会受制于人.要是谈判不成.她岂不是要将命留在苍腾了.
前几日撞伤的额头已经结痂.一直贴着白色的药膏片.周围有淡淡的淤青.将郑笑寒带出苍腾王宫后额头一直隐隐作疼.直通内心.
他不是沒有将她带走的念头.然而.铁门的钥匙在国君手中.这门是耗他所有功力也动不了分毫的.他将手握在铁条上.灌输内力以求挣断.铁条却是连轻微的震颤也沒有.
并且国君手上还有息香散的引药.只要一催.就算回到鹰之国.郑笑寒也不过是换了一个死亡的地方而已.
祭尘心乱如麻.只能暗暗祈祷国君谈判成功.
他从不自欺欺人.爱上了就是爱上了.爱上了就好好守护.然而.他爱上的.却是鹰之国君.与他受命的主人不共戴天.不仅如此.她尚未知道的一个真相是.她深爱的那个人.正是死在他的手下.
练武场刀剑交击声响成一片.喧嚣非常.与冷清破败的辰宁宫对比鲜明.书房里仅有一个书橱.橱中空无一本书.格间积了厚厚的灰尘.稀稀拉拉地布着蜘蛛网.寝房中的大床甚至也不复存在.不知何年被搬走.
这栋宫殿与其他宫殿的富丽堂皇相比实在是天壤之别.应当是建在练武场附近.太受影响的缘故罢.
祭尘蹲躯.凝视着熟睡中的人.郑笑寒的脸上残留着希冀的邪恶.高高若圣女的额头一衬.看上去多了几分神秘和诱惑.
祭尘的手穿过铁条间隙.指背抚在饱满的额头上.满眼留恋.
无需介意多久才爱上.只关心爱得多深.
苍腾国议宫正对广场大门.亦是蓝色透明琉璃瓦.青砖墙.衬着黄绿色的天穹.虽与其他宫殿相比并无特别之处.但建在一个方形大平台上.白阶层层铺下.显得威严而壮丽.
六个小小的黑点自天际涌现.朝国议宫而來.越來越大.国议宫分坐大殿两边的二十來人纷纷看向天边.目光警惕起來.手不约而同地握住剑柄.
领头的是一位黑衣中年男子.虽丰神俊逸.美须朗目.看起來却有些粗犷.身后紧随五人.三人剑客装束.透出一股浪迹天涯的豪气.两人一身武将戎装.金甲在斜阳下熠熠生辉.
已是申时末刻.国君快要回來了罢.此番离开的原因.去往何处.国君只字不提.只叫他率人守住国议宫.恐有客人來访.接待不周.
因此.他好一番挑选.将大将.文臣.剑客以及谋士中的翘楚全都以国君的令牌请到了这里.
熟料.來的竟是鹰之方面的人.并且气势汹汹.一副上门报仇的样子.
然而.他转念一想.这样岂不更好么.误打误撞.倒也用对方法了.
六人距国议宫越來越近.脸上不掩愠色.宫内的人纷纷走出來.不少人手中的剑已拔出一半.只待一声吩咐.
然而.唯独邵柯梵不在.
杨永清明白了几分.第一个反应便是带走郑笑寒之后.他去了鹰之国妙音山找邪娘子谈条件.
虽然鹰之是苍腾的敌国.几人的态度也实在令人不快.但毕竟來是客.对方未曾拔剑.苍腾又何必失礼在先.楼钟泉向后打了一个禁止妄动的手势.“我们人多.不怕他们先动手.”
“唰.”拔出的剑身纷纷沒入鞘中.然而.诸人眼中的警惕却丝毫沒有放松.
六人在杀人目光交织而成的一道无形之网中落下.那张网只要收拢一绞.便会让人无处容身.鲜血淋淋.且先不说他们來苍腾有什么目的.战争时.双方厮杀一片.几乎所有能力高强的人都相互交过手.此刻见了.分外眼红.
“我等來苍腾.并无其他恶意.只是想问一件事.”楼钟泉刚要客套.却被杨永清抢了先.
谋臣拱手躬身一礼.脸上的肌肉动了动.努力克制住内心的怒火.
楼钟泉皱了皱眉.身后诸人亦有些疑惑地面面相觑.
楼钟泉大度地笑了笑.“难怪带这么少的人來.楼某还以为谋士失策呢.既是如此.问罢.”
就算知道国君藏于何处.倘若询问.他们一定会加以隐瞒.不过.既然肯定国君是祭尘等人与邵柯梵里应外合带走的.也就不怕他们知道国君失踪了.
杨永清扫了楼钟泉身后诸人一眼.目光静静地停留在楼钟泉身上.似乎涌动着什么东西.“鹰之君今日可曾拜访过苍腾.”
在场的人都听出郑笑寒消失了.但这.怎么可能.除非是她自己藏起來.谁能奈何得了她.
诸人一时惊诧不已.面面相觑.眼中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楼钟泉亦吃惊不小.“鹰之君不见了.却又怎么会到苍腾來.”
但杨永清一脸严肃.并且一直按捺住焦躁和杀气.不是在开玩笑.
诸人如此反应.杨永清眼中闪过一抹极深的恨意.好一个邵柯梵.安排一群不知情的人在国议宫接待他们.演出一番如此真实的戏.
不可能公然进入王宫纵深处搜索.不然怕是要成为死尸被拖出來了.杨永清艰难地抱拳.“那么.鹰之君一定在鹰之王宫.杨某等人打扰了.告辞.”
楼钟泉点头.“倘若杨谋士还认为鹰之君在苍腾的话.不妨再來一趟.国君身体欠佳需休养半日.不便见客.实在对不住.不过我等会一直在国议宫侯着.不会有半分亏待.”
杨永清鼻孔轻轻哼了一声.转身向五人示意.一道跃身飞向高空.身影越來越小.
诸人不由得骚动起來.在国议宫议论纷纷.昨日忆薇殿大火.恶灵笼罩苍腾王宫.今日鹰之国郑笑寒失踪.苍腾国君也是半天不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夕阳在王宫北面山泽隐下半个身子.余晖倾洒在王宫蓝色透明琉璃瓦上.仿佛瓦中折射出一道道金黄.煞是美丽.
再过一个时辰.莽荒的黑夜便要渐临.
祭尘眉间的焦虑越來越浓.只是一味地祈求谈判成功.而不敢设想失败.一向桀骜不驯的他.竟也懂得祈求了.并随时准备对可能发生在心爱之人身上的劫难屈服.
只要她能够活下來.他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一样颗粒状的东西不急不缓地破窗而进.却是带着一股刚稳的劲道.想是对方拿捏得恰当的缘故.
祭尘黯淡的目光一亮.掠身抄住.窗帘上破开的孔内又飞入一样东西.闪着寒光.祭尘一个折身.稳稳地将其夹入另一只手两指之间.
右手是一粒黑色药丸.左手是一把冰凉透骨的钥匙.
剑客的右手微微颤抖.终于是.如了他的愿.她能够完整地度过以后的人生.然而.目光瞥见向内反锁着的门.知国君不可能主动來敲门.将门轰开又不妥当.便飞快将门打开.
寥落凌乱的院子空无一人.只是一瞬间.一个红衣身影移形到眼前.复杂地看他一眼.闪进屋内.
“国君.”祭尘不掩激动.跟了进去.此次的称呼却是历來最恭敬的.
邵柯梵垂眼注视铁笼里兀自熟睡的郑笑寒.无悲无喜.只仿佛透过她看到鹰之三十忆公顷的山泽之地.内心微微膨胀.表情却淡漠如水.“杨永清等人在距苍腾王宫三十里之地.你将郑笑寒送到那里之后.自行回宫罢.”
“是.”祭尘打开铁笼.一手托住郑笑寒的头.一手拿起青衣.再将她上身揽入怀中.动作有些僵硬地穿上青衣.
青衣逶迤拖地.剑客发束高冠.仿佛未逝去的丹成拥着熟睡的恋人.
邵柯梵虽侧着身.此情此景却入了眼角的余光.心不由得一触.
从里衣上解下腰带系到青衣上.轻轻一扎.祭尘抱着郑笑寒站起.将铁笼的钥匙递到邵柯梵的手中.一向冷峻的脸泛了红.竟有些扭捏.“国君.那.祭尘去了.”
邵柯梵颔首.点了点头.见祭尘将药丸举到昏迷女子的口中.伸手制止.“出王宫范围再喂郑笑寒解药.”
他亲眼目睹祭尘在郑笑寒后脑的那一击.然而郑笑寒之所以睡了几个时辰还沒有醒的缘故是因为息香散的缘故.吸进脑颅中首先的作用便是使人短暂晕厥.其次便是使人昏睡过去.毒素扩散全身.等待药引的催发.
这两日的事情实在太多.简歆还未醒來.他实在不想招了郑笑寒这个大麻烦.
“是.”祭尘抱住郑笑寒的手紧了紧.点足飞起.
真是孽缘啊.
邵柯梵摇摇头.垂头看掌心.一颗玄色药丸.正好将岔开的掌络中部填满.
愈飞愈远.经过一段约莫二里的低矮灌木丛.便到了在中部瑾虹长桥上目光所及的王宫边缘触抵的天边.回头一看.王宫已经远远地展开一大片.顺着平坦的过渡带.向北方的山泽之地蔓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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