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倚华她们几个忙着调笑朗云和林慕遥的时候,被她们忘到脑后的冷知州冷大人还在怀念着曾经“有妻有子”的生活。
按理说受方知微的邀请,回到自己的家乡,住他的官署应该有一种“衣锦还乡”的得意感,可是因为上次的阴影,每每看到熟悉的场景或人总会想起些不顺心的事。乡亲们不再害怕他,还会上来拍拍他的肩膀,谢谢他上次还了他们的公道。街上的人也不会看见他就躲,虽然方知微手下那些人还是对他“围追堵截”地讨好,不过有了京城里那些虚与委蛇的经历,点点头微微笑,大功告成。
一切都过去了,连阳光都染上了懒洋洋的味道,只是当年陪在他身边,和他一起面对一切的那个人,现在却是在千里之外了。
正低头走着,远处突然响起了惊喜的声音:
“那个什么……大人,大人,大兄弟!”
他疑惑地回过头去,当年那个拍着他肩膀跟倚华说“妹子,你男人细心也是好事”的车夫笑的憨厚,露出一口白牙。
故人街头重逢,竟有恍若隔世之感。他感念地笑笑:“车夫大哥,真没想到,还能在这儿遇上你。这可当真是缘分。”
车夫双手一拍一摊:“可不是缘分嘛。谁承想两三年都不见了,今儿个我赶着马车闲逛,就看见大兄弟……大人你了!”
冷澄惊喜中又带着好奇:“老相识何必说那见外的话,就叫我兄弟就好了。不过不知道大哥你是怎样认出我的?”
车夫搔搔头:“我要是说你可别生气,虽说上次就知道你是个官,可你穿得真挺……那个穷酸的,看着就不像官儿。偏偏抬头走路的样子又挺有气势,跟那些垂头丧气的读书人不大一样,所以好认……。”
冷澄苦笑不得,为了衣服的事,任倚华也曾跟他吵过。说他要是穿得寒酸了,没得惹人低看笑话。他拗不过倚华就只好妥协,穿得齐齐整整出门,把原先那套出门时穿得旧衣服放在包袱里。结果迷了路灰头土脸,连衣服都被树杈子挂坏了,没奈何旧衣服只好收拾停当,重装上阵了。
想来任倚华若在,定然要在旁边嘲笑:“大哥眼神真准,他就是有福不会享,天生穷酸命。”
卿远会吮着手指:“娘,什么叫穷酸?”
任倚华朝他一指:“看见你爹的样子没有?那就是穷酸!”
朗云怒道:“女史,你别乱教,当心教坏小孩子!”
永远搞不清状况的香菡试图解围:“大人这样还好,就我们村那个教书的穷秀才,他穿得邋邋遢遢,还不如大人呢。”
碧罗掌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绯烟摇摇头,递过来一杯水,顺带拍拍后背。
张叔和李叔肯定是想笑又不敢笑,只能转过身去,留个颤抖的背影。若是安人在,最多也就是略带责备地笑一笑,叹一声:“这些孩子……。”
冷澄自己想得出神,没留意到车夫大哥都要被他的沉默弄迷糊了。
车夫大哥试探地出了声:“大兄弟,大兄弟……?”
冷澄如梦方醒:“啊,倚华,什么事?”
车夫大哥一脸茫然:“一花?”
冷澄羞愧欲死,忙解释道:“大哥我……我刚才在出神。”
车夫大哥笑的爽朗:“没事,没事,一花?这名字听着像个女的啊,诶,妹子她没跟着你一起来?难不成是你想婆娘了?”
冷澄不好意思承认,可又没办法死扛着不说。他想反正这车夫大哥也跟他们不熟,认了也没什么,就干脆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车夫大哥笑的更大声:“男人嘛,在外面拼来拼去,不就是为了老婆孩子热炕头。你又是年轻人,和妹子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婆娘不在身边也的确是难熬了些。”
冷澄笑得腼腆:“不止是婆娘不在,儿子也跟着他娘在京城呢。”
车夫大哥一副心有戚戚的形容:“那兄弟你是该想,我平常要赶车去个远点的地方,入了夜就得想我家那泼辣的婆娘和淘气小子。怎么说呢,不管在眼前怎么生气,可要是看不见了就得死命地想,打断骨头连着筋呐。”
冷澄微微低下头,声音里透出失落来:“在身边的时候也没觉出怎么来,该吵吵该闹闹该管管,可是一个人出来了,看什么都想他们,什么事都觉得没意思。”
贪财又好面子的任倚华,总是点着他额头说他迂腐穷酸的任倚华,无论怎么闹最后还是会和他站在一起的任倚华,为他生儿育女的任倚华……他的妻子任倚华。
好偷懒的小卿远,听到他的教训就会鼓起小脸的小卿远,经常在他生气的时候用软软糯糯的声音叫他“爹爹”的小卿远,在他走得时候挺起胸膛,答应他要帮他照顾女乃女乃和娘这些弱女子的男子汉冷卿远。
他的娇妻稚子,他的至亲至爱。
还有刀子嘴豆腐心的朗云,迷迷糊糊的香菡,单纯的碧罗,沉稳的绯烟,他们都是他的家人。以前他只有娘亲和张叔李叔,后来多了倚华和朗云,又加了碧罗、绯烟和香菡,最后就是小卿远的出世。
他们曾经互相算计,互相伤害,他们曾经互相看不顺眼,以为这一生就这么不咸不淡地和对方耗下去。但最后,他们还是成了一家人,风雨同舟的一家人。
车夫大哥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别为着这点事就愁眉苦脸的。你也就是当趟差,等回去了就好了。这回想清楚了,回去对妹子和孩子更好点,也不枉白想他们一场。”
冷澄抬起头,对着街道尽头的阳光眯着眼笑了笑:“嗯,大哥你说得对。”
虽然这不是当差,而是调职,我不能回去,只能是她们来。不过,对她们更好点,总归是不错的吧?
冷澄一路晃晃悠悠回了官署,一抬眼就看到了客房里面挂的墨兰,想起当年还为这个吃倚华的醋,冷澄忍不住嘴角上扬。他孩子气地对着那副画展开了他的扇子,示威似的晃了晃。风骨清扬的墨竹,倚华亲手画得还有题字。怎么样?就算我不懂风雅又怎么样?家里有个懂风雅的人愿意教我,给我画画,岂不是比自己买画看画更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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