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认罪吗?”翟哲站在王登库身前。♀
他身为武将,牵入这件大案,实在是因为案子可能牵涉的人与他的关系太过紧密。谁也不知道卢象升想追究到哪一步,其实那要看范永斗抵抗的力量有多强。宣大是一张破网,东口和西口是两个宣泄口。若卢象升愿意,也可以盘查他在西口贩运多少兵甲出塞,因此要掉脑袋的人也不在少数。
“我无罪!”王登库瞪着小眼睛,终于见到有人进来与他说话了。这两天吃的是猪食不如的伙食,但让他有时间冷静下来,前天的惊鸿一瞥确实吓着他了。
“你的护院家丁都召了,你还嘴硬!”翟哲从怀中模出一块砚台,在王登库眼前一晃,“你的这台砚不错,我笑纳了!”
“你去过我家!”王登库脸色苍白,差点从地上蹦起来。
“你的家人、护卫甚至商号掌柜都被收监了,我才从祁县回来!”
“我没有!”王登库发出声嘶力竭的吼叫,在阴暗的地牢中回荡。
“你罪无可恕,在明日上堂前认出主谋,倒可以少些皮肉之苦!”翟哲将砚台放回衣袖,他其实很不喜欢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
“那和我无关,他虽然是我商号中护卫,但我确实不知道他背地里做的勾当!”王登库苦苦哀求。
“明日公堂上见吧!”翟哲直起腰,“其他几位东家应该也会到场吧!”
“真的不是我!”王登库冲着翟哲的背影哭叫。家被动了,他心中明白自己很难逃过这一劫,总督大人岂会给自己找难堪,这个卢象升是个狠角色。
次日辰时,太原府衙前人头攒动,官府早贴出告示,要审问王登库私通清虏一罪。卢象升端坐正中,吴甡坐在侧首。督抚营亲兵将王登库从地牢押出,一路不容任何人接触,巡抚衙门的官吏也没机会接近。一路骂声不断,王登库如过街老鼠。
公堂之上,肃穆庄严。
“王登库,这张布匹你认识吗?”杨陆凯亲自将那张沾血的字布在王登库面前晃动。
“不识!”王登库有气无力。
“这个人你认识吗?”士卒端着一个木匣子放在台下,抽开盖口,露出一棵石灰硝制的人头,正是死在萧之言箭下的奸细。
“不识!”王登库好像只知道说这一句话。
“带证人!”
没等那王家护院走到身前,王登库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改口道:“我认得,这是我商号中护卫统领,但已经失踪很久了!”
“正是此人给清虏传递消息被我军中斥候捕获,王登库你知罪吗?”
王登库转动脑袋,四周见不到一个熟识的人,“不是小人主使,是他自己所为!”他自己也觉得这句话没有说服力,声音越来越小。
“上刑!”卢象升只说了两个字。他今天所做所为,半数是给门外那些围观的人看的。
吴甡挪动了一下**,转过身去。
“上刑!”衙役的声音在公堂中回荡,这件事军中士卒倒是无法插手,皂役更加熟练。
从夹棍到拶子,王登库的惨叫一声声撞在范永斗的胸口,让几位东家都生出一种兔死狐悲之感。第一天的审讯有半天在拷打,王登库倒是嘴硬,一直没松口,因为他知道一旦召了死的可不止他一人。
王家商号的掌柜和护卫一个个登场,王登库的惨状就摆在眼前,问来问去,没人能说出王登库私通清虏的细节,竟然将王家商号往塞外贩运粮食、兵器之事越说越多。
卢象升命典吏一点点记录的清楚。
申时,巡抚衙门后花园。
翟哲颠着脚尖走入,绕过熟悉的回廊,凉亭内只有卢象升一人在坐。
“大人!”翟哲拱手,神态拘谨,
“王登库一案,要尽快结案,今日午后已有一些人过来找过我为他求情,说他通清虏一事不明,严刑逼供非审案之道。”卢象升冷哼一声。
翟哲沉默不语,不知卢象升召他有何事要办。
“我也未必要对王登库一家斩尽杀绝,但今日大堂之上说的东西甚多,你拿过去给王登库看一眼。”卢象升身前的桌上摆放了今日公堂上记录的证词。
“啊!”翟哲脑子一时转不过弯了,慢慢领会卢象升话中的意思。
“那些事你在西口也做过,是吗?”卢象升的口气像是在开玩笑。
“末将知罪了!”翟哲的头垂的更低了。
“你以为我做这些事情很粗暴吗?”卢象升像是能看穿翟哲的心思。
“末将不敢!”
“宣大边镇已经烂透,我想将卫所守将都换一遍,我想将被侵吞的军屯都收回来,你以为我有什么办法?无非是以毒攻毒而已!”卢象升摆动衣袖,说:“东口和西口就像宣大镇的两个鼻孔,我若狠心将这两个鼻孔堵住了,宣大镇就彻底憋死了。你倚仗土默特人的势力占据了西口商道,现在我将东口商道也拿进来,你能多获利几倍?”
“末将不甚清楚,但东口不通辽东,地位也仅与西口相当。”
“东口八家还有几家可用?”卢象升好像有很多事拿不定主意。
“蒙古日益势弱,若切断清虏贸易,东口只能养活三四家!”翟哲犹豫片刻,说:“而且那里的诱惑会一直存在。”逃出塞的汉人不可能任由摆在眼前的美味不张口,即使知道那会烫嘴。
“但我决不能就此将八家一网打尽!”卢象升叹了口气,“莫说这八家干系了多少边军守备,知府太监,就是三边的粮食,你恐怕也代替不了这八家商号吧!”
翟哲点头,商盟目前的实力与八大家的势力差距不小。八大家无一不是有十年名望的老字号,这些年大鱼吃小鱼,在范永斗带领下成了底子越来扎实,不是商盟后起之秀能比的。
“王登库做出这等事情,死有余辜,就让他替八家商号去死吧,他的家人会有一条生路!”卢象升心中早有决断,后续之事需翟哲具体去操办。以翟哲与八大家的关系,有他出面再合适不过。宣大对清虏这一仗似胜似败,朝中尚无定论,卢象升也不想因此在朝中激起争议,以免偷鸡不成蚀把米。
“末将知道了!”
“宣府有些人不能再留了,具体的名单我会告诉你。”卢象升站直身子,摇晃高大的身躯从翟哲身边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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