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祸于人 第34章 物质

作者 : 李英俊

医院的停车场旁边有家水果店,上面标牌的时令水果换了一半,大概是写字的时候突然来了客人,于是写了一半便剩在了那里。老板写字不是很好看,甚至还有几个非常常见的错别字,但是歪歪扭扭却显得别具风格。

原本已经走过水果店了,可不知怎地,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的时候,那个人便会给自己买一堆水果罐头。

最终停下了脚步,绕回了水果店里,满目琳琅的种类挑花了眼,最后还是拿起一颗头大的柚子,柠檬黄色的皮。他闻了闻,酸酸甜甜的感觉即刻在嗅觉里化开了。

此时已经临近正午,医院大厅里坐满了人,拿着病例和单票在挂号,有人翻报纸消磨时间,有人翘着二郎腿睡着了。干净到可以反光的地面,还是有保洁阿姨拿着长长的拖把来回的擦洗。顾习安拎着柚子进了电梯。

推开门,光线充足的病房里安静的没有任何声音,被子掀开一大半,枕头还留着下陷的印记,床单上的褶皱一条一条的余晖。风吹窗帘一鼓一鼓,混着走廊里酒精和手上柚子的味道。

他愣了一下,把柚子扔在病床上,来不及关上门,就急忙拦下路过的护士:“不好意思,请问v505的病人去哪了?”

护士被突如其来质问吓了一跳:“没看到。”

听到回答之后,顾习安想也没想的转身,开始在走廊上迈大步走着,左右张望每间房间。素白的墙壁上每隔两米就会出现门框是蓝灰色的病房,或关着门,或敞着里头有大人有孩子,各式各样的神色。可是每一间里都没有习云舒。

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脚步越来越凌乱,白光在走过病房前照亮自己的脸,而中间一段又变暗。后头传来了轮子滚动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声音,合着金属声细小的碰撞。

顾习安一转过头,就看见不远处正朝着自己方向推进的一架病床,围在病床旁的医生戴着口罩,护士跟着一起跑在旁边,一边大喊着:“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虽然只是快速的从身边掠过,但顾习安清楚的看见了,躺着的老人眼角的纹路已然沟壑,并不是那个想象中的人。这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脚步停在原地,慌乱的环视四周,顾习安已经忘记要往哪里走。等再想起来该去寻找习云舒时,却好像铅块绑在脚踝,走的吃力,可也拦不住他开始跑了起来。

终于在这层楼的尽头,在拐了无数个弯口,在一面玻璃窗前看到了站在那里的人。

距离有着十几步,她穿着整洁的淡蓝色病号服,手上缠着厚厚好几层纱布,单薄身体不时垫垫脚,好想要从外面进去的样子,双手撑着玻璃窗。探着脑袋像是在看什么。

似乎是发现了有人正朝着自己走来,习云舒转过了身子,就看到已经急出一头汗的顾习安。

顾习安的胸口起伏的厉害,习云舒微微侧着头,轻声的问:“习安呐,怎么了?”

半响,没有得到回应。

习云舒疑惑的走了过来,轻轻滑过他的头发,就听见顾习安闷闷的说着:“妈,你前天怎么答应我的,可不能说走就走,抛下我不管了……”

习云舒一听愣了愣,手慢慢的模着顾习安的脑袋。

“我只是自己在病房里呆着有点无聊,才出来逛逛的。你瞎操什么心。”

她捏起顾习安的一撮头发,轻轻的拉了拉,像是叫他抬头:“你看那里面。”

顾习安看见习云舒指了指玻璃窗,他这才发现是站在育婴室外,里头整齐的两排数来有八个齐腰那么高的育婴箱,只有三两个里睡着像天使一样的孩子。

习云舒叫他看的,是就在面前这个箱子里,铺着女敕黄的柔毯,那眼睛紧紧的闭着,粉女敕的小手握着小拳头缩在胸前,脚趾头小到像黄豆一样。

“刚刚林医生说,这孩子出生前一天父亲被抓奸在床了,这不,母亲连看也没看这个孩子,今天闹着就要去离婚了。孩子才这么小……”

习云舒望着那亮着暖色灯光的育婴箱,眼里晕了浓厚的一层雾气:“妈突然就觉得,以前很对不起你。”

“妈……”

有时光线会随着窗外的法桐摇动,有些凉意于是不敢开窗,可是站在这中央空调并不充足的走廊,顾习安只觉得莫名温暖。

这一次,一定不会再让母亲受伤,因为他已经足够强大。

※※※

中午阳光正暖的时候,乔月白再次把阳台的躺椅拿了出来,懒洋洋的躺在上面,熟练的吸着酸女乃。

酸女乃喝完的时候,又顺手把剩下的洒进了放置在一旁的仙人球上。

已经用酸女乃浇灌很久了,意外的是,仙人球仍然顽强的活着,甚至看上去越长越好了。

从顾习安说要回公司到现在也没有接到他的电话,是不是忘记了要带自己去买礼物的事情?还是又忙了起来?

乔月白闭着眼睛嘟囔着,一边起身走向客厅打开了电视。

懒懒的歪在沙发上看电视,这个时间并没有几部好看的电视剧,乔月白心不在焉的拿着遥控器换频道,从头换到尾,再从尾换到头。

正想着关掉电视上会网,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乔月白瞧了一眼,竟然是自己母亲打来的。

“妈,怎么了?”

“月白啊,妈和你爸明天去顾老爷子的寿宴,该买点什么好啊?

“人来就好了,东西我会帮你们买好的。”

乔月白低头玩着自己睡衣上的扣子,闷闷地开口:“其实,如果不想来,可以不用来的。”

“还不是为了给你面子吗?你嫁的可不是什么平常人家了,他们对面子重视的很。我们表示对你的重视了,你婆婆才会重视你……”

半响,没有回应:“月白,你有在听吗?”

因为此刻,她的视线定住了。

电视里此刻正在播放一则街头新闻,大概是医托正在医院大闹,跟乔月白并无半点关系。可是视线穿过前面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主播,正好可以看到顾习安的身影。

镜头后面顾习安大概是刚刚从医院走出来,他一改早上的慵懒,神采奕奕,满面春风的,尤其是站在赵奕茵身边,那双带笑的眼睛尤为深邃……

赵奕茵红着一张脸,站在旁边,镜头拉的很远,不知道两个人到底说了些什么。

怎么哪里都有这个女人的事啊!不是说自己最讨厌小三嘛,怎么还处处和这个女人牵扯不清?

乔月白的心情忽然低落起来,说不出来的憋闷。因为自己,也因为顾习安。

“喂?月白啊?月白!!我都从家里走到信号最好的村头来了,还是听不清楚吗?”

乔母扯着嗓门在手机那头大声嚷着,偶尔还有“突突突”路过的拖拉机声音。

“妈,听到了,现在信号稳定了,现在天冷,别站在外面打了,冻手。”

“没事,一个月就这么几个电话,冻不坏……”

乔月白没等乔母把话说完,突然打断了她:“妈,当初你为什么嫁给爸爸?”

乔母在电话那头一愣,很快又问:“你这孩子,怎么想起来问这个?是不是感情出现什么问题了……我就知道,闪什么婚啊……”

没等她唠叨完,乔月白及时打断。

“没什么,就是好奇啊,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啊,那时候还不是听老人的话嫁给你这个老实一辈子的爹,稀里糊涂的过了大半辈子。”

“那……”乔月白想了想,没好意思问出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你们这些孩子啊,就是想得太多,想要的太多,整天就想着情啊爱啊,结果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你要是没上学,在村里长大,说不定早就听家里安排嫁了,孩子都该打酱油了,你的爱就会全部转移到孩子身上,哪还那么多时间对着男人情啊爱啊的,你啊,现在就是缺个孩子……”

一瞬间,乔月白突然觉得自己这个根本没上过几天学的母亲说的很对,如果不是出来上学了,如果不是遇到简修远了,如果不是当初和简修远在一起只想着爱情,就不会什么都没留住,还惹来了满心伤痕,以及,满月复骂名。

“月白啊,不要活的那么累,现在不是挺好吗?衣食无忧,不用为那大白菜贵了两毛钱站在市场跟人争执不休,不用因为离自己最近的那家幼儿园学费贵了一百就要绕远去上。人这一辈子不止有情情爱爱,还有茶米油盐的情分。这么多年下来,我和你爸爸之间更多的是亲情和恩情,这一切都比爱情来得深厚,只靠爱情又能支撑多久呢?”

乔月白心中一动。

是啊,爱情能有多长时间的保鲜期呢,新鲜和刺激过后终究要回归平静的。经过简修远,她再也不相信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了,她的心里是想要的不过是个依靠,想要一个宽阔温暖的臂膀把她拥在怀里遮风挡雨,想要一个平静的生活,而顾习安恰好满足她的一切需要。

也许,这就足够了。

※※※

顾习安回来后硬是让乔月白吃了药睡了一会儿,直到她睡醒拍着胸脯说胃不疼了只后才带着她到了d市的文化街。

这个小城镇古时有位比较出名的文学家,于是干脆就用这个文学家的名字做了条古色古香的店铺街,里面多事卖文物和玉器的,最适合送给老人。

停好车,顾习安带着她东拐西拐的转了半天也没挑到合适的,最后乔月白干脆大手一挥,说选个最贵的,然后就奔了旁边古色古香的中国菜馆。

正坐好想要点餐呢,最后还是被顾习安拉出餐厅。

“老老实实回家喝粥,我去取车,你在这等着。”

已经是华灯初上的时分,霓虹灯映衬着地上的积雪白茫茫一片,照的这座古巷特别有味道,乔月白无聊的东看看西瞧瞧,踩着地上方砖的边缘,边像旁边移动。

“乔月白?”

“你怎么才来啊,我在这站着都冻死了。”

一声欢呼在不远处响起,她以为是顾习安回来了,猛地回头,脸上还带着长久地等待之后看到结果的笑,结果只一眼,就愣住了。

竟然又是阴魂不散的简修远,他大概也是在给什么人买礼物,手里拎着几件包装精美的袋子。

已经回了话,总不能装没看见,只能硬着头皮,皮笑肉不笑的笑着跟他打招呼:“这么巧啊。”

简修远惊讶于她的回话,脸上的笑容又深了几分:“嗯,给家里老人买了点东西。”

乔月白实在想不出来怎么接话,只能干巴巴的“哦”了一声。

简修远又往她这边靠了靠:“你呢?怎么自己在这?这个天站在外面多冷啊,也不带帽子,看你鼻头都冻红了。”

乔月白见两人距离变小,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声音中带着慌乱和示威,明显底气不足:“我和顾习安在这附近买东西呢,他去拿车了,马上回来。”

简修远看着她一脸警觉的样子,唯有苦笑。

乔月白低着脑袋脚不停的在地上划着圈圈,嘴上“嗯嗯啊啊”有一搭没一搭的答着简修远的话,心里却十万火急的盼着顾习安快点出现。

不是特别会挑时间出来吗?顾少爷,怎么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却不出现了呢。

其实不是顾习安动作慢,而是他就在旁边,没有过去。

他坐在车里看着那两个人,刚刚鸣笛了的,她却没听到。离得这么近,她竟然都没看到他。

手里的手机被攥紧,尚未关闭的彩信上那几张照片明晃晃的。

有她和他拥抱在一起的,有他为她披上衣服的,是那个她突然说走就走的雪夜。

她的眼里从来没有过他,只有那个烂透了的男人。

不对,应该说,那个人就从来没有从她的眼里心里离开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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