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历五月二十三
宜,嫁娶纳采订盟祭祀祈福
忌,动土掘井破土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室内的时候,天边的青色还没有下去。此时的盐政府中,前门后院的奴仆都快速的忙碌着。今天是他们老爷的大日子,老爷要收自家妻子母家的侄子做徒弟。俗话说,师徒师徒,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今日要做的事情,要比往常都多,也需要更加仔细。因为听说,就是远在金陵的甄家也拍了四房的老爷过来。那可是眼下忠顺王的外家,不是普通人家呢。
贾琏此时因为兴奋,一夜都在翻来覆去的烙饼。只是中间稍微眯了一会儿,却是担心误了时辰愣是后面没有睡。他看着窗纸上的颜色,判定此时天已经微微亮就从床上起身。拉了拉挂在床边的铃铛,好让外面守夜的小厮进来。今天是他的大日子,因此在之前的十三号他就跟王熙凤分居了,吃斋洁身。他不知道自己这一世,是不是佛祖的恩德。更不知道,是不是哪路神仙给的。但是,他相信面对老天,他要虔诚一些。
王熙凤也是一夜没有怎么睡,贾琏拜师的事情一直以来她都在规避这个东西。她不知道为何会避开这个话题,每次贾琏提到她也只是在一两句话后就换到别的上面。因为她一直认为,贾琏这个人是不会变的。他就是那么一个香的臭的分不清,人胆小懦弱,总是喜欢听什么是什么的一个人。说不上好人,但也不是坏人。只是一个混蛋罢了。一个让她牵肠挂肚了将近一甲子的男人。可是眼下,贾琏要拜师了。学了清儒习六艺,知道上进、知道顾家、知道疼惜自己。这样的贾琏,让她陌生。
虽然这样的男人,日后作为他的媳妇一定会很幸福。他不纳妾、没有家庭暴力,甚至很知道照顾家,很有抱负。很疼媳妇!但是,这不是她熟悉的,不是她所知道的。这让她觉得陌生,觉得恐惧。
王熙凤平躺在床上看着上面绣满了游龙戏凤图的床帐,她紧紧抓着被子指尖都微微疼了她才慢慢松开一些,复又重复这样的动作。她的思绪飘来飘去,有第一世的怨恨,也有第二世的苦涩,还有这一世的……迷茫。
门,吱嘎一声响了。秋菊披着一件湖蓝色的外褂,走到王熙凤的床边,她是昨夜在外面守夜。因为今天是爷们的大事,王熙凤特意嘱托了她要谨慎着。
她坐在王熙凤的床边,推了推王熙凤:“女乃女乃,爷那边已经起了。”她用手中的蜡烛点燃床头的油灯,然后撩开卷起床帘。
王熙凤听到她的声音,但是没有起的意思。她眨眨眼睛。一夜无眠,她的心思很是沉重。她已经,看不清前面要走的路了。但就是如此,她也需要强打精神,因为她就是这么一种性格。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她也会咬着牙走过去。
她看着秋菊,眼神很是茫然:“秋菊……你说,以后会好吗?”
“肯定会好的!二爷虽然听着说是个浑人,但是现在看来倒是对女乃女乃极好。也是个知道上进的……女乃女乃放心就好!”秋菊软声劝着她,她不知道自家小姐现在的女乃女乃是如何想的。只是她知道,女乃女乃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无事了!”王熙凤摆摆手,她知道眼下想什么都是白搭的。不如走一步是一步。
贾琏用热毛巾敷面后,正坐在正对正堂的屋檐下让小厮给挂着面。虽然他是一个没有长多少胡须的,也是个平日喜欢弄干净的。但是今日,他格外的慎重。这修面,不仅仅是胡须,还有眉峰和鬓角。
王熙凤梳洗打扮好,一身玄黑得长襟广袖,头上只是用了一个单螺,插着一根乌木簪子。簪头也只是简单的祥云纹路,一些碎发落下在雪白的脖颈上,带着一份慎重外还有一些缭绕。贾琏看着她,笑了笑闭着眼睛:“怎么起来这么早?”
“爷都起了,我再睡着如何好。”王熙凤走到一边,接过一边小厮手中的热手巾,给他敷着鬓角。她声音轻柔,贾琏伸手握住她的手:“日后……都会好的。”
他在许诺,也是在安心。
王熙凤让小厨房早早准备了女乃粥,贾琏用了一些让胃部舒缓了一些。他不想吃什么,担心紧张忘了流程。王熙凤则是要去陪贾敏,拜师这种事情,她们也是要观礼的。
辰末,提前赶来的客人都纷纷通过正门进入盐政府衙。也许是因为事情的隆重,并非婚嫁喜戏,几乎来人都是十分慎重严肃的。他们相互拱手作揖,有的认识有的也只是听说。但是这都不妨碍他们对此次事情的看重。已经代理盐政三年,此时正式任职的曾经探花郎苏州林氏的族长,林如海要收徒了。这个消息在一个多月前知道的时候,几乎每个接到信息的都很是惊讶。有的人,甚至是特意从京城赶了过来。其中,就有在没有得到请帖就赶过来的王子腾。当然,他的主要任务是皇上委托的水军防务。也是在前日才从杭州赶了过来。
贾琏看着这些人,不是高官就是大儒学者。顿时心里怦怦只跳。他看向在一边同人和煦交谈的姑父,深吸口气。王子腾看着他站在那里,很是紧张就笑着走过去:“最近凤哥儿可是好?”
“她很好!”见到王子腾问话,贾琏连忙作揖行礼,恭敬回答。姑父跟他说过,对待王子腾就如同对待岳丈。生恩上,他是王熙凤同父双胞胎的弟弟,说起来应该是骨血同一。也就是说,那也是王熙凤的父亲。养恩上,他在侄女年幼的时候就带在身边悉心教导,为了婚事苦苦谋取,嫁妆上更是安排妥当。这两种恩,凤哥儿是个女子报不得,但是得了人家女儿就要承担一半的孝道。
王子腾很满意贾琏的恭敬,他摆摆手:“皇上让我来查查水军防务,正好如海知道我过来了,就给了请帖。不然怕不得,这种事情还无法参加。徒留了遗憾。”
“您能来,小婿感激不尽。”贾琏的自称,让王子腾意外。他看了一眼不远的林如海,知道是来自他的意思,也就受了。他点点头:“你有了一个好老师,莫要辜负了。”
“是!”贾琏点点头:“不知道……袁先生可好?前不久,我让人捎去了今年刚得的芽儿茶,也不知道他吃的是否顺口。”
“他能如何?还不是老样子。”听到贾琏提到袁生,王子腾对他的感觉更好了。这孩子,果然心地还是纯良。
“岳父今日后,可是要立马回杭州?”
“不,直接走道金陵回京城。”王子腾摇摇头:“怎么?有事?”
“是有些事情想要询问一下,我此时在扬州京城那边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就是知道,也只是个大概。老太太前不久来信,说的也不是很明白。问了姑父,姑父说怕是要等过了今日再说。”贾琏想起那封信,还是内心窝囊的难受。
“晚上我跟你姑父正好有事情要谈,到时候一起吧!”王子腾想了想,点了点头。
“好!”贾琏点点头,转身走向林如海。今天他得跟着林如海,毕竟他们是主角。
林如海此时正跟一个年过半百的先生在说话,那先生一身灰白色的长衫,身姿纤瘦挺拔留着灰白相见的胡须,带着一顶黑乌皮弁,看着便是官制的样式。如同一朵祥云卧于其上。边沿用银线串珠装饰,中间镶嵌着一块白玉。贾琏看得出,那是代表学士身份的爵弁。他此时还是一个小子,自然用了方巾简单。林如海则带着表示官身位阶的官盖。
他招呼过贾琏:“琏儿,来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大学士张知白,也是我的师兄!眼下是金陵蒙阴书院的山长!你称呼师伯就是了。”
“小生见过师伯!”贾琏闻言,很快作揖鞠躬行礼。他少年儿郎,乌发明眸。身材端正,神色纯良对于做过今上蒙师德张知白而言,一目了然。他模模胡子:“如海到是找了一个不错后生。”
“还是这孩子自己知道上进。”林如海点头笑笑,他说的是实话。若是贾琏自己不知上进,那么就是相貌再好也是要不得的。
之后,林如海又为贾琏介绍了几个人。不是相熟的同知,就是曾经的好友。当然,最后还有那些本地的大户和特意从金陵赶来的甄家四房。
甄家四房的老爷,是一个带着青玉冠的中年人。看着跟林如海年纪差不多,林如海告诉他这个人,同宫里的甄太妃,是一母同胞。忠顺王的舅舅。贾琏闻言,上前很是公瑾。客套的说着两家算是老亲古旧,甄家四房也很给面子。只是感叹,若不是贾琏入了林如海门下,说不得还能攀个亲戚。听到这个,贾琏心声警铃。男人之间的暗示,他不是不明白。这人不断提及他家中女儿如何,虽然是庶女但多少也是诗书作画都不错的。这意思不是给他纳小还有其他?
时间很快到达巳正,到场的人都纷纷落座。被邀请作为赞者的张知白站在一边,正堂的墙壁上也挂上了孔子问学图。
林如海在时辰到了后,拿起三炷香朝孔子祭拜,又拜了天地后插入香炉,作为赞者的张知白站在一侧,贾敏和王熙凤,则在隔壁的侧间,听着外面的动静。
“今逢吉日,恭迎诸位参加我师弟林海收徒。张生在这里谢过诸位!”先开口的,是张知白。他的声音清朗中,有着一份浑厚。之后开口的是林如海:
“今日我已过而立之年,能逢吉日邀请诸位到此,已是人生盛事。我之一生虽做不到君子之完人,但也自认为了社稷兢兢业业。今受同窗云飞兄所托,收子贾琏为徒,是为喜事,待礼毕后往诸位留下用膳!以资拜谢诸位见证之仪。”
说完这些,林如海坐□,想身边的张知白点了点头。张知白从袖口中抽出两块乌木板,有手掌宽两手长度。用麻绳捆绑。他解开麻绳,上面是用金漆描绘的字。
“请拜者入!”
贾琏在听到这一声,深吸了口气弄了一下长衫的衣摆大步走了进去。此时在林如海面前摆上了一个蒲团。
“跪!”
贾琏依言下跪,一边有小厮送上乌木底大红漆盘,上面是一盏油灯,旁边放着九支香。他恭敬地跪着,前一天林如海就给他细细讲过其中的流程,第一步是跪拜孔师表示入儒参候。需要燃三支香,不过在这之前会有赞者念诵赞词。之后会有指示。
“文圣吾祖,恩泽海宇。
教化与民,则普民生。
万世之师,鼎礼为先。
欣逢盛世,物阜民熙。
高岸秀木,惟恐失序。
道贯古今,德牧天地。
杏坛春晖,池畔桃李。
三坟五典,六经古籍。
薪火传承,百代不熄。
而今吾辈,见贤思齐。
任重道远,弘扬承继。
依仁志道,据德受艺。
今有弱稚,临师祭先。
燃香!”
贾琏取出三支香,小心的点燃,捏在双手中。
“拜!”
“继拜……”
“再拜!”
“起!”
三拜的唱词,贾琏起身恭敬地将自己的香插入林如海三支香的右边。
“跪!”见他弄好,张知白继续。贾琏重新跪下。
“师道大矣哉,入门传道授业解惑矣。吾门儒生,历代相传,今有四百八十年矣。今有稚子,贾琏,为尚弱冠。幸遇名师,愿入门下。授业修身,修得正道。自后虽分师徒,谊同父子。于师门者,当知恭敬,身受训诲,没齿难忘,情出本心,绝无反悔。空口无凭,谨据此字,以昭郑重。”
“尚……契!”
随着这声唱词,小厮将盘子换掉,送上来的是一手掌宽的木板,两边有钻孔。旁边是一把刻刀,贾琏拿着刻刀认真的在上面有自己名字的地方,画刻出一个伞状的标志,那是林如海这一脉学士的标志。江南烟雨多,伞就成了学子的一种象征。这是很**的东西,很多从书院出来的,或者自己学习或者家中请了师傅的都未必会有。因为这个十分慎重,就如同林如海这一师徒中,也只有寥寥四人而已。每个人的学生,也只有两三个人可以使用。这是继承的象征,是传承的力据。
画刻完,他放下刻刀将托盘举起递给碰到林如海面前。张知白哪里又有了新的念词:
“师出名门,苏林氏第十六代子,名为学士以资相教。日虽为试图,但怀心骨。严正教导,引入正道,立于沧桑。所出所做,皆为本心。绝无反悔,空口无凭,谨据此字,以昭慎重。”
“礼……契。”
林如海看着那个小小的伞,欣慰的笑着拿起刻刀在自己的名字下面,也刻上了一把伞。不同的是,他在三角形的三面上,增加了一个小的内套在里面的三角。弄好,他将契子用麻绳穿孔按照一定要求打上结,捆绑好!捧起供奉在孔子画像前:
“今特告师祖,林海收贾琏为徒,实为本心。日后必当谦则教导,训其成材。”
林如海三拜之后,重新坐在椅子上。贾琏面前重新出现那个漆盘,上面是六根香和一盏油灯。
张知白看到小厮将盘子摆好,重新开口:“今有新徒,故长者见证,与师恩献上束脩。”
此时,听到长者献束脩,贾琏很是茫然。献礼他是知道的,但是林如海始终没有告诉他到底谁来完成这一步。他以为会是自己。正当他疑惑的时候,王子腾一身官服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早早准备好的托着六礼的六个小厮。他上前一步,公瑾的朝林如海作揖行礼:
“今有顽童小儿,不知礼数规矩。生性皮赖,还望先生好生教导。特备薄礼,望先生不吝赐教。”
林如海见到王子腾出来,起身虚还一礼:“今本人已决定收其为徒,自当为他着想。只是本人教导,历来严苛还望世兄明了。若要成才,毕竟磨难。玉不琢不成器,还望世兄包含。”
王子腾听闻,微微一笑视线扫过那些惊讶的:“我之小儿,全托先生之处。日后成才,也为先生之功。若有不遵先生令处,怕是打死也是应该。”他一身武将官服,周围的都是文人墨客看着便有一层歃血的味道。他让开一步,伸手示意。张知白看到他的手势,开始继续赞词:
王子腾送上托盘里面清脆的芹菜,张知白念道:“勤奋好学,业精于勤。”
林如海接过芹菜,看向跪着的贾琏:“还望你能够勤恳之心,熟读经书常闻世间。”
王子腾随后递上一个放盘,里面是一个白玉小碗里面是干净的莲子。张知白念道:“苦心训诫,莫忘师恩!”
林如海接过莲子,拿起吃了一颗,对贾琏道:“我这一生,怕是只有你之一徒。虽为严苛,定是为你好!”
听到林如海这么说,贾琏低头磕头叩谢。他头磕的响,也磕的诚恳。他知道,林如海安排王子腾作为长者,必然是为了他着想的。这等恩惠,怕是他父亲都未必能做得。不,是一定做不得。
王子腾看着贾琏磕头,微微垂着眼帘遮掩眼中的满意。这个孩子,聪明伶俐只是稍微迟了点。若是能够再早一点就好了!只是现在,也不算特别晚。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丁丁抽了,没办法如约一万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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