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娘赶紧让白萱出去打听消息。
白萱出去后过了没多久便折返回来了,进屋的时候脸上明显带着笑意,拍着手道,“听说沈阳城里最有名的崔大夫来给老太太看病了,老爷和太太正陪着呢。我听这里小二说,这崔大夫的医术在沈阳远近闻名,为人架子还大,轻易都请不来呢。听说崔大夫来了,其他住店的客人都好奇地过来围观,还有些人想趁机找崔大夫看诊呢。”
春晴她们一听便乐了起来,纷纷说着老太太赶紧转好之类的话。宁娘倒还有些疑惑,“这崔大夫这么大排场,来看个病竟带了那么多人来,”
刚才听那脚步声,来的人至少有十多个,一个大夫看诊罢了,至多带两个帮手,怎么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白萱一时也回答不上来,就在这时候,醒儿从外面推门而入,脸上有止不住的喜气,一见到宁娘也顾不得行礼,便叽叽喳喳说开了:“小姐小姐,你猜我方才在外头瞧见了谁?”
宁娘还没说话,修哥倒先开口道:“你这丫头胆子愈发大了,遇着事儿竟也藏着掖着,还想让我四姐费神猜,真是没规矩。”
他话虽这么说,语气却很轻松幽默,带了几分调侃的味道。醒儿似乎也很习惯他这么说自己,一点儿没害怕,反倒一仰头反驳道:“少爷真是没趣味儿,这猜谜儿也是一种乐趣,若我直接说了,岂不让四小姐少了几分趣味儿。”
修哥抬手虚点了她一下:“愈发会说嘴了,还不快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没的让我四姐心急。”
“无妨无妨,便是你不说,醒儿也不是个藏得住事儿的人。咱们若都不听啊,非得把她急死不可。”
宁娘这话一出,众人皆笑了起来。醒儿也跟着笑,只是这笑有些不好意思,边笑还边去看修哥,带了几分小女儿的羞态。宁娘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修哥年纪也愈来愈大了,转眼便要十五了,醒儿比他小不了多少,看起来两人还算投缘,平日里也比较说得上话。只是他们二人毕竟身份有别,修哥身为陆家的嫡子,怎可能娶个丫鬟做正妻。而从前银红也说过,醒儿不愿意给少爷们当通房丫头,她的志向不在这儿。如今他们二人若真看对了眼儿,将来这事儿可就难办了。
不过如今倒还没到愁这事儿的时候。宁娘也就一时把这心事放下了,只招呼醒儿道:“过来我身边坐,好歹把你听到的事儿说与咱们听听。”
醒儿这才把目光从修哥身上收回来,挨到宁娘身边把外头发生的事儿说了:“我听老爷身边的来禄说,刚才那些人是诚亲王府派来的。听说诚亲王府家的一位公子也来了,正同老爷说话呢。听那意思似乎是在城里替咱们家寻得了个好住处,特意派人过来帮着搬东西呢。”
宁娘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虽然醒儿没明说来的是楚家哪位公子,但她潜意识里总觉得那必定是楚怀冬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颇有些自做多情。人家确实曾向她“求过婚”没错,但打那之后两人便再没见过了。在被她明确的拒绝后,他未曾再提过这个话题,宁娘心里其实知道,他应该已经放弃了。
像楚怀冬这样养尊处优的公子哥儿,自尊心定然比旁人要强许多。或许那一次他来找自己谈已经是放下了面子,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的。可她这般不给面子,他哪里还会再拿热脸来贴她的冷,怕是绕着走还来不及呢。
想到这里宁娘不免有些失落,可又觉得这是人之常情。反正她从没想过与他有什么未来,就这般断得一干二净也是好事一桩。
此番楚家来人必定与她没什么关系,或许是诚亲王与二老爷同朝为官,知道陆家遇上了些小麻烦,便顺手相帮一把。也可能是醒儿听错了,来的那一位根本不是楚家的公子。反正醒儿也不识得楚家人长什么样儿,看错听错也不稀奇。
宁娘在那儿低头沉思时,几个小丫鬟倒是叽叽喳喳说个没完儿。果然不多时便有二太太身边的妈妈过来传话,让她们各自回房收拾东西去,明日一早便要坐车去到新租的宅子安家。小丫鬟们一听之下皆面露喜色。这客栈虽说还算新,毕竟空间窄小,住起来不大舒服。如今有了大宅子住,众人自然欢喜,忙不迭地回屋打包行李,有些甚至激动得一夜没睡好,第二日顶着惺忪的睡眼边走边走呵欠。
宁娘这一夜倒睡得还好,第二日同莹娘坐了一辆马车,一路颠簸着向她们的新家而去。莹娘见马车里除了两个丫鬟外没外人,便主动凑近到宁娘身边,压低声音小声道:“昨日楚家的四公子来见过父亲了,咱们今日要去的那处宅子便是楚家在沈阳的别苑,听说占地极广,修建得极有气势,可比咱们在京城的宅子更好一些呢。”
宁娘沉默着不说话。她本来都把这事儿扔到脑后了,现在莹娘这么一说,她又有些胡思乱想起来了。她毕竟也是个女人,总也有那么点虚荣心,一个曾经对自己示过好的男人如今出手相帮,她本能地就会想是否同自己有关?可这么一想她又觉得颇有些头疼。若这份人情不是冲着她来了,她最多也就是失落片刻罢了。可若对方真是卖了她的面子才把自家的别苑借给陆家暂住,那她又该如何还这人情呢?万一他借此旧事重提,自己又该如何回答?
一想到这里宁娘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原本对新宅子还存了几分期待,这会儿却觉得如坐针毡,浑身上下都不自在了。
再看莹娘说这话的表情,很显然她也是意有所指的。莹娘的聪明宁娘是领教过的,她同自己说这番话是有深意的,并不是寻常姐妹间随意开玩笑的。显然莹娘已经猜出这两者的关系了,此刻这般说就是在试探自己了。
宁娘自然不能同她说楚怀冬求娶的事儿,只能打着马虎眼道:“想不到诚亲王同父亲的关系还不错,知道咱们眼下有难,便出手相助了。”
莹娘不说话,一双眼睛来回地在宁娘脸上打转儿,看得她十分之不好意思。她只能去掀帘子,借口看窗上的景色,而避开莹娘审视的目光。好在莹娘也不打算拆穿什么,不多时便收回目光,也同她一道看外面沈阳城的景色。
如今的沈阳比之京城要更冷一些,路上的行人个个穿着厚实臃肿的棉衣,讲话的时候嘴里呵出的白烟在头顶上飘着。不时就能听人吆喝着卖热汤热面什么的,那些摊贩看着虽朴素,倒也让人心生亲切感。
马车在城里转了约莫一个时辰,最后终于停在了一处大宅子跟前。宁娘透过帘子只扫了那宅子一眼,就觉得先前莹娘说的实在有些保守。这哪里是比他们从前的宅子好一点儿,根本是好了许多。到底是亲王家的别苑,跟寻常百姓家的宅子不可同日而语。
宁娘她们的马车没在门口停下,而是直接走偏门进了内宅。待到马车停下来后,她掀帘下车,发现自己已处在一处小院儿里。这院子临水而建,院墙外便是一处宽阔的人工湖,此时虽是刚开春儿,湖面上没甚的好看,但一看旁边栽种的花草树木,想到来了春季此处必是一处赏景的好地方。
莹娘也同她一道儿下了车,便听她问旁边的何妈妈:“母亲的意思,是让我同四姐住这个院子?”
何妈妈一脸赔笑道:“夫人确是这个意思。五小姐莫怪,如今这宅子虽说占地大,可也不是咱们一家住着,只能委曲您和四小姐了。夫人说了,您若实在嫌窄小,便搬去正院与她同住也是一样的。”
“不用了,你同四姐住这里极好,就不要搬来搬去了。”莹娘环顾四周一眼,又问何妈妈道,“你先前说这别苑里住着不止咱们一家,那还有谁人也住着?莫非诚亲王也带着家眷过来了?”
“那倒不是,听说是住了一户姓萧的大人同家属,至少那萧大人什么来头,老婆子也不清楚了。”
宁娘当时正在宅子里四处赏玩,听到她们二人的对话,心里一下子就想起一家人来了。这何妈妈说有户姓萧的大人带着家眷也住了进来,要说她本来也不认识什么姓萧的大人。可从前在沈家的时候,她确实见过一位萧夫人,那是她舅母徐氏的表妹,嫁给了如今的吏部尚书萧大人。听说这萧大人与楚家关系极好,如今一二品的大员都随皇上来了沈阳,保不齐现在和他们同住一屋的便是这位尚书大人。
若真是他家本倒也无妨,可宁娘是比旁人知道更多事情的。说到萧家就不能不想起那个小霸王似的庶长子萧谚,而一想到他宁娘自然就会想到萍娘。当初萍娘肚子里的孩子可就是他的种儿,这种一看就是满肚子花花肠子专骗无知少女的无耻之徒,若真和他们住到了一个屋檐下,那可真是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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