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娘一看到楚怀冬,心里顿时就冒出大大的“讨债”二字来。
那天他可是说过要她将来还人情的,现下既然碰到了,以他的性子岂会轻易放过她,宁娘当时正站在一处怪石山边,见到楚怀冬后她本能地就后退了两步。
这一举动自然被对方看在了眼里,楚怀冬也不客气,直接向前两步开口道,“怎的一见我就要走,”
宁娘抬眼看看四周的情况。这里是一个僻静的角落,有一堆怪石被特意搭成了个侧山,旁边还摆了几张石椅。那椅子上已是爬满了青藤,显然这里不常有人来,这几把椅子也没人来坐。她会走到这里也是巧合。前些时候听莲娘提起这园子里有处怪石山挺有意思,她今日来的时候便想顺道来看看,没成想巧不巧的,偏偏在这里碰见楚怀冬。
两人碰面时她身边还带着个春晴,她看楚怀冬一副不想走的样子,只能转头对春晴道:“你到附近等我一下,顺便替我看看有没有人来。”
春晴自然知晓,点点头便下去了,寻了个视野好的地方帮着把风。宁娘见没人来,便冲楚怀冬扯扯嘴角道:“这几日忙,酒还未打好,你不必这般急着就来讨人情吧。”
楚怀冬平生最喜欢她这个样子,说话风趣有意思,不比寻常姑娘,见着个男人光顾着害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宁娘不这样,她比较随兴,在没外人的时候,她说话总是很随意,心里怎么想的嘴里便怎么说了。
楚怀冬每次和她说话心情都特别好,这会儿便又想逗她了:“这都过去这么些天了,你竟还未沽好酒,当真是不把我的人情放心上了。今日既是见着了,你这人情还是立马还了吧。”
宁娘知他在逗自己,当下也不和他辩嘴,斜眼看他一眼后,转身便要走。楚怀冬以为她恼了自己,不由有些着急,过来就想扯宁娘的衣裙。宁娘眼急手快,一个侧身避开了他的手,转过身颇有些恼怒道:“四公子这是要做什么?上回事发突然倒也罢了,今日又想故伎重施吗?”
楚怀冬不由愣了下,仔细思量着宁娘话里的意思。片刻后他便明白了过来。宁娘话中有话,暗指他上回借机抓了她的手腕一事,有失君子之分。可惜宁娘真是冤枉他了,上一回他确有几分故意,可这一回倒是完全的本能反应。
但看宁娘有些气鼓鼓的样子,楚怀冬也不好狡辩,只能抱拳向她施了个礼,口中说道:“上回是楚某鲁莽,今次却是一时情急,还忘姑娘大度,莫要与我计较。”
“噗。”宁娘一下子便笑了,“看来你可是承认了上回是故意的了吧。”
楚怀冬行完礼后直起身来,可巧对上了面前宁娘的笑脸。对方十六七岁的脸孔清秀而雅致,又夹杂着几分调皮,看得他心头咚咚直跳,平日里那稳重而淡定的心,今日竟有些不受控制的感觉。
他的头脑一下子便热了起来,气血瞬间涌上了头顶,整张脸都感觉火热发烫,明明还只是三月里,日头却已照得他有几分燥热起来。
他看着宁娘的脸,沉思片刻后,终于开口道:“我对你的心你自当明白,不管我那日做了什么,都是因着一颗倾慕于你的心。”
宁娘没想到他居然就这么说了出来,当即就有些惊着了。她慌张地左右张望,生怕让人瞧见了。但楚怀冬似乎已下定了决心,非但没有走开避嫌,反倒又上前一步,与她贴得更近一些。然后他又说道:“你不必惊慌,即便有人看到也无妨。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对你负责到底,断不会叫你受一丁点委曲。”
宁娘原本就慌乱的心变得愈加乱了。她本来以为楚怀冬已经放弃娶她的想法了。毕竟像他这样的男人,这么高傲极富自尊心,自小大概就没被拒绝过吧。平生第一次向一个女子表露心意,却遭到她无情地拒绝,换作谁都会打消这个念头了。
可他居然一直记着,时时放在心头,如今还旧事重提。宁娘长这么大,活了两辈子,还是头一回被一个男子这般惦记着。说实话楚怀冬是她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如此执着地追求者,并且是所有追求者中条件最好的。这简直就像是中了头奖似的。有点像她上辈子看的那些什么二次元的yy小说,男主高富帅外加狂霸酷拽**,女主各种平凡无用小缺点一大堆,可男主依旧用情至深专一深情,大有在一棵歪脖子树上吊死的冲动。
如今的楚怀冬,就给了宁娘这样一种感觉。她心里既震惊又有些感动,毕竟这人对她一片真心。在这个世界上能真心待她的人并不多,在陆家几个长辈没一个符合这个条件,同辈里除开修哥外大概莹娘和朗哥是全心待她好的,琳娘太小有些依赖她,感情上倒也是一直向着她了。除此之外她仔细算算,倒还是楚家人待她不错了。
不光是眼前这个楚怀冬,还有从前的郡主待她也是不薄,至少与她相处时皆是真心实意,不掺杂一丝私心的。还有楚怀冬的那个三哥,虽然为人比较冷,至少也是救过她的。感觉他那个人也不喜欢勾心斗角,做事情不带有功利心,否则也不会抛弃那么多名门淑女不要,偏要娶出身不高的周郁芳进门了。
可一想到周郁芳,宁娘原本对楚怀冬有几分妥协的心,一下子又变得坚硬起来。她抬头起来,一双眼睛坚定地直视着对方,不偏移不躲闪,带着真诚的语气开口道:“四公子,你能这般看得起我,我内心十分之欢喜。我这个人不喜欢扭捏作态,今日对你说的这番话都是肺腑之言。你确实是一个出色的男子,我也只是个平凡的女子,得你这样的人物青睐我确实受宠若惊。不瞒你说,我甚至有了几分虚荣之心。但我也有我的顾虑,你既钟情于我,想来也知我家的情况。我的生母年轻时与我父亲和离,虽不是被休出门,于名声终究有毁。她是我的亲娘,我自不会对她有任何怨言。可背负着这样的流言蜚语,于我也是莫大的压力。若我真的对你有所回应,或许能得一时欢愉,可长此以往要如何生活。你的家人必定不会接受我,你想过如何说服他们吗?还是说单凭皇上的一旨谕令,便要他们心甘情愿迎我入门?”
宁娘说的时候楚怀冬一直认真地听着,目光一闪不闪地望着她的脸瞧。她说的那些难处他都知道,从前两人也谈到过。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哥哥自打嫂子去世后人便有些消沉,整日里借口带兵打仗不在家中。眼下父母还真有点把希望全寄托在他身上的意思了。若他承了爵,宁娘过门往后就是王妃了。他并不在意宁娘生母的事情,但不代表旁人不会说起。一个有把柄让人议论的王妃,宁娘就是真做了这个位子也会不得安生。更何况她又是这样的性子,直爽豪放,不喜欢耍心机玩手段。诚亲王府的红瓦高墙对她来说实在是一种束缚。
“关于你说的这些事情,我如今确实没完全想好……”他并不避讳这点,而是直接说了出来,“但有一桩事我已是打定了主意。这些年来父亲和哥哥都有意令我承爵,但今日当着你的面,我可向你保证,有生之年我都不会当这个王爷,你嫁进我楚家只需当四夫人便好,王妃之位无需你来劳心。”
这个承诺其实下得很重。宁娘心里十分清楚。如今朝堂之上,有头有脸的王爷已然不多,楚家算是凤毛麟角中的头一份了。多少世家子弟羡慕都来不及,就为了这王位费尽心机与楚家打交道攀关系。如今楚怀冬居然为了她,要把即将到手的鸭子给扔掉,这不得不说是诚意十足了。
宁娘觉得自己简直有些不识好歹了,别人为了她都这么大牺牲了,她还矜持着死不松口,若让旁人听了必然觉得她不识抬举。可她知道楚怀冬不会,他既体谅她知晓她的顾虑,自然也不会硬逼着她当场做出决定。
他既这般仗义,宁娘倒也不好意思直接把话给说死了。她抬头去看楚怀冬,只见他英俊白皙的脸上竟显出几分紧张来,额头上还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就像个正在向心仪的女生表白的男学生,带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热烈地期盼着对方的回应。
看着这样的楚怀冬,宁娘真有些不忍心,只能低下头轻声道:“这事儿你容我再想想,你逼得这般急,我都没时间细想了。”
虽然宁娘没立马答应楚怀冬,但这个回答已够他欣喜若狂的了。他一时情难自禁,上前就抓住了她的双手,激动地眼睛都有些发直了。他无比庆幸自己的决定,如果他真被自尊心所困而放弃的话,今日就不会得到宁娘的另一种回答了。
这回答比起上一回已是好了无数倍,令他看到了一丝希望。在他的心中除了宁娘不同意外,其余的麻烦都是小事儿,终有解决的一天。
宁娘没想到他这么大胆,吓得赶紧把手收回来,瞪着眼睛道:“若让人看到,回头你我都不必做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