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孟佳荷讲到这儿,把二锅头喝到了醉,看着我对我胡乱比着姿势,“很奇怪,李海。为什么我要对你说这些。你在我心里不就是一张即插即用的饭票么,”她的表情迷离,眼睛在火堆的照耀下让我想到那叫“朝颜”的花木,只是大家都叫那花叫“牵牛花”,这名字就有些暴殄天物。不过这花命运也和孟佳荷的挺像,在荒草从中疯长,目标没有其他,就是为了攀爬上那颗看起来十分遥不可及的太阳。
一时之间,我也晃神了过去,在我单纯的脑海里从来没有听过一个这么长,这么复杂的感情故事。对于我这种工科男,对于找女朋友的概念向来便是“一个星期牵手、一个月接吻、有能力负责任后上床同居最后到彼此家乡大宴宾朋、生子最后一辈子”哪儿想过两个女生会抵死缠绵到这份上?等到风再呼啦啦的吹过来才在间隙之间问:“那这么说起来,你和冯玥就这么分开了?你和你……女朋友不像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我?”孟佳荷抱住最后一瓶二锅头,把头用力的靠在副驾座位上:“反正从考入研究生开始,我人生就像换了轨道一样变得极为顺利,那种感觉就像从一段特别特别曲折的山路开下来忽然到高速公路,你油门可以踩到底不怕来不及刹车。那时候我总在想,是不是老祖宗说的那套相生相克太有道理?我和冯玥可能就是相克的类型,在一起怎么着怎么惨淡怎么不幸,怎么我们一分开全世界就变成了一副花好月圆夜的样儿?等我跳级读完研,老邓就从帝都到了这儿,我也就顺理成章的签下了过来。”说到这儿,孟佳荷慢条斯理的打开那瓶二锅头的盖子,闻了闻,最后灌了一口:“我走的时候把签字费给了冯玥她妈,告诉她冯玥应该不久就会回来,如果不回来那更好,那表示她在美西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她们家的日子也会逐渐上轨道。而我也算了尽了我所有力量,现在要奔自己前程,所以要离开h城到基地了。我以为冯玥她妈妈会大松一口气,毕竟我这盘绕了她家那么多年的瘟神终于要离开了,她们家终于可以恢复正常次序了。可是并不是,她居然抱着我大声的哭起来,说其实她挺舍不得我,觉得以前错怪我了,其实我是个好孩子。希望就算以后和冯玥无法在一起,也要幸福。最后她说,她就像爱她女儿一样爱我。”
“这让你感动吧?如释重负?”我就像一个合格的询问官,好奇的翻阅着孟佳荷的感受。
“并不,让我感到悲哀。”孟佳荷这时候有些大舌头,说话也一断一续的:“谁谁谁说过,你……给我安个名人,我得想个名言名句好衬托出我的悲哀。”她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我以为她都要睡着了,正准备给她盖上我预先扔在车里的冲锋衣时,她又缓缓的蹦出一句:“除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婆婆爱过我,从小我就没被人爱过。我以为爱是一件特别难特别难的事情,需要花大量时间大量精力维系。所以我爱冯玥爱得很用力,以至于狠狠伤了她的父母的心。一直以来,我都觉得冯玥想要她爸妈和我和平相处这事儿根本不靠谱。我爱她,关她爸妈什么事儿?直到她离开了,我认真接触她父母才发现,原来他们都是挺好的人。我干出那些混不羁的事儿之后他们也能不计前嫌的真心舍不得我。冯玥去美国的时候,心理医生告诉我说她是不愿意我永远都是离不开她的怪人才离开的。而当我变成了一个正常人之后,我却发现其实我们俩不在一起未必不是一件好的事儿。我怕我见到她又变成以前那可怕的样子,然后这一望无际的破事儿又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毕竟她不喜欢那样的我,而我不想被她不喜欢。”
我听她讲这一段有些烦闷,便打开了车窗缝隙,闻着只有在戈壁才能闻到的飞沙走石的味道,口干舌燥的抽出一根烟,不由自主的注下注解:“可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啊?”
“水?”哈哈哈哈,孟佳荷笑得颇为得意:“他娘的哪儿是水啊,那是毒药啊。♀”这句话被车窗缝隙抽出了车体,在漫漫茫茫的沙漠里悠悠然然的回荡起来。
这故事被孟佳荷长长慢慢的讲到这儿,让我胃里像塞进了七八朵连梗都没去的棉花,让我整个肠胃焦灼在一起,于是不由自主的问出:“所以你和她一直没联系?”这种句子。
“没联系。”孟佳荷不知道是在笑自己活该还是在笑这人世间百态:“刚刚开始是冷战,她还会有事没事给我发三瓜两枣的信息,什么今天做了什么吃啊,明天准备吃什么啊,后天要和导师喝茶聊天附赠一帅到爆的阿拉伯级男子啊。见我不回,也就慢慢没了消息。任鸽以前还有意无意的告诉我冯玥的近况,什么牙科医生当街献花、律师先生每日送豪华下午茶。那人特别喜欢见我想抓狂又为了面子要轻拿轻放的样子,后来听多了也就没感觉了,再后来,冯玥第一次回国的时候我便躲到了帝都。大概这事儿让她伤心绝望。所以也就这样。”
“既然这样,干嘛不接受我的追求?”我模了模自己的脸,包容度极高的我似乎并不介意孟佳荷心里爱着另外一个女人,当然我对这女人也很是好奇,到底是怎么的女人会把像孟佳荷那样的家伙迷得连三魂七魄都不愿不顾。
“这辈子爱一个人已经很累了。难道你忍得了我和你j□j的时候,享受着你的阴*茎,心里却想着另外一个人的乳*房才能兴奋起来?要是我,我可是忍不了。”那是她当晚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之后便像演出了一百场舞台剧那样累得酣然睡去,连我开车冲刺了三四个落差二三十米的沙丘她都能不知道。也没听到我在停车之后拍醒她之前垂头丧气的说的那句:“忍不了。”
这就是我一个月之前和孟佳荷的谈话。
在基地这个小社会里,绯闻也发酵的很快,当大家一提到孟佳荷时就对我挤眉弄眼时,我也不愿意多讲什么。虽然也有好事者一副“孟佳荷配不上你,你可以找到更好的加油”的样子和我谈心,但是我都紧紧闭嘴一个字不愿多谈。不是说我不八卦,我向来也有“八卦小王子”之称,只是我每每忆起孟佳荷醉眼迷蒙讲的那些话,描述的那些场景就会为她莫名其妙的心疼。
大概我也有圣父气质吧。
不过,孟佳荷倒是不在乎别人的调侃,第一她从头到尾就不在乎。第二,她们组最近在赶天赶地的做一个与某国合作的项目,据说工期无比的紧,危险系数也比以前的大。她们那好脾气加迂夫子性格的头儿破天荒的在办公室里摔了茶杯,听说副责任人连轴转的熬了七八个通宵今早被送进了基地医院。
而我上次和孟佳荷在食堂偶遇和她打招呼的时候,发现她的脚步都在飘,时刻都有位列仙班的可能。当时有人约我去白银玩儿,我记得孟佳荷和我聊天的时候说过对那地方也很是喜欢。于是便把她拉到一旁问她有没空要不要去。
孟佳荷长着一双一看就快灯尽油枯的脸,茫然半饷才想起白银是什么地方。摆摆手说最近快忙死了,他们组抽签决定了两人开进x区进行实弹实验,她就是那三个倒霉催中的一个。这事儿忙完回来……孟佳荷抬起头望着天花板想了好久才叹了口气:“那得四月末了。”
“可惜。”我笑着亲昵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这次和以往不同,她没有技巧性的往边上躲。这让一旁偷偷围观的单身男子们差点为我欢呼鼓掌,毕竟虽然孟佳荷在他们心中的形象不甚完美,但在这儿僧多粥少的基地,能看到一男一女暧暧昧昧的在一起比什么都让人兴奋了。
也就是这莫名其妙的一段谈话,在围观者心中坐实了孟佳荷和我的关系。也因为如此,我才见到了冯玥。
是,我见到了冯玥。这就是现在正在发生中的事情。一想到这个,我都觉得人生怎么这么奇妙。明明今天起床的时候我还在感叹这日复一日的无聊,等待下一个星期六的救赎。可没在办公室坐两分钟,特别八卦的小肖进来问我能不能到市里去接待一下孟佳荷的朋友?
于是便有了我和冯玥的第一次对话。
“你好。”当时我还不知道电话那头就是传说中的冯老师,所以嗓音十分正经,甚至还有一点故作的威严。
冯玥大约没料到是一个男人接电话,愣了两三秒才道:“你好,我想找的人是孟佳荷,一个女生。我现在在市内,你能不能帮我找到她,我有些事儿想告诉她。我是她朋友叫冯玥。”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冯玥……以前h市科大的冯玥老师吗?”
这就是我和冯玥的第一场对话,以及确定我去市里接待她的各项事宜。孟佳荷组里的人对这事儿都挺重视,虽然基地明令禁止任何亲戚朋友,但对于从来就没休过假也没人看望,现在正在戈壁滩深处的某处置生死于度外的孟佳荷,他们组在我的保证之下给予了最大的宽限——孟佳荷的朋友可以在住宿区活动,但仅只能在住宿区活动。直到孟佳荷从x区归来。甚至连我都得签下保证书。
基地离市区有五六个小时的车程,我开着上次载着孟佳荷的那辆吉普千里迢迢的去载冯玥,这让我有种时光交错的感觉。
冯玥站在我们约定好的饭店门口,大约是因为风大,紧紧的裹着一件风衣,长长的头发在不算干净的空气里被微微扬起。她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并没有对我这风尘仆仆的男人表示那么一丁点的好感,而是单刀直入的看着我良久,表情凝重,声音还带着点颤抖:“你是孟佳荷的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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