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一大早就入了宫,参加殿试把以往不同,这回考场是在宫里,光是进门就要经过一大堆烦琐的程序,帽子,鞋底,衣带,这些都要检查仔细妥当才能进去。
以往就有趁着这个机会入宫行刺的,为了自己的脑袋,检查的宫人特别卖力。
为了少些麻烦,穆青索性什么都没带——笔墨里头自然会有——只留了腰间的两块玉,一块血红一块翠碧,看上去倒是好看。因着要给官家留下好印象,不少人都带了帽子或者巾,穆青却是什么都没置办,只把头妥当的束起来便罢了,鞋子穿的也是厚底官靴,一眼便看出来有无破损。
虽然牺牲了一些书生的儒雅风度,但是这让穆青在检查的时候省去了不少事情,最起码没人把他的鞋底划开,也没人想要扯开他的腰带看看里头藏了什么。
不过这种简单只是相对而言的,那些必备的工序是一样都不能少。
只穿了里衣的穆青伸开手臂站在屏风后头,抬起头,努力不去看那些绕着自己转圈时不时还要上手模两把的宫人。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些官员都是一副老神在在宠辱不惊的样子,任谁被这么折腾检查也吃不住啊。
是不是听到旁边屏风里传来抽气声,穆青一脸无奈,在心里做好了献身准备,但是没过多久,就有人帮他披上了外衣。
穆青有些奇怪地看着面前的小太监,只见他合上了册子,眼睛似乎望着屏风外头,嘴巴却是快速的蠕动着,一连串细如蝉鸣的声音传出来:“小人受了王爷嘱咐,自然是信任公子信誉的,公子只管进宫去便是。”
穆青脸上有了了然,想必是李谦宇打过招呼。
看来自己又受了庄王爷一次情,等以后慢慢还呗。穆青笑了笑,拱手朝几个宫人,那些人自然是侧了身不敢收礼,伸手往门外指了指,穆青也不矫情,只管离开。
就在他走出去以后,站在站在小太监旁边的一名宫人语气有些担忧:“他虽看上去正派,但是人心隔肚皮,若是他真的带了些什么冲撞贵人,我等怎么担待得起?”
拿着书册的小太监一脸平静,看上去颇有些少年老成的意思:“不妨事,睿王爷说过出了事情他自然会顶着,况且……若是真的有事,也查不到我们头上。”
“睿王爷?睿王爷也进宫了?”
那小太监瞪了他一眼:“莫要随意打听主子行踪。”
那宫人缩了缩脑袋,不再说话,只是回过身子是嘴巴嘟嘟囔囔,左右不是什么好话,小太监也不追究。他重新坐到了椅子上,翻开名册,抬高了声音:“请袁文昌公子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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诺大的广场上,整整齐齐的摆放了许多椅子条案,粗略数下来变石油五列二十排,一共一百名。
因着穆青夺了会员的名头,而且是在京城参考,位子便是特别靠前,乃是正中间一排的头一个,距离皇上也是最近的。
不过这个近也是相对而言,穆青落座后抬头去看,这里距离高台上的金黄伞盖怕是少说也有二十米,若是皇帝眼神儿不好恐怕还看不清楚自己的模样。
皇上还没来,考官们也没有来到,穆青就拿了磨块在砚台里研磨着。墨块模上去就知道是好墨,温润细腻,上面雕刻着花纹,乃是梅兰竹菊,各在模块的四面上。旁边放着一个小小的瓷瓶,穆青打开盖子,看到里头是闪耀的金粉。
金子!
穆青的眼睛瞬间就闪亮了起来,若不是害怕太过不矜持被人嘲弄,他恐怕会直接把小瓷瓶子揣进怀里了。
在心里感慨,果然是天家,连写个字都要搀和点亮闪闪的东西方显霸气,但是穆青却是没有把它放进墨汁里,他还想着等一会儿没人看见的时候把金粉带回家,化了揉在一起,绝对值钱。
人陆陆续续的进来,穆青没有回头,只是专心的在心里思量语言。有李谦宇这个外挂,穆青大概能想得到李慕言会出什么题目,由于是现场作答,穆青必须保证自己的仪态风范,那些早就打好的月复稿也必须要流畅从容,还要在必要的时候增加些小细节“证明”自己是现场思考出来的,毕竟谁都知道他借助在庄王府,有些事情还是要遮掩一些为好。
“李兄,又见面了。”
这时候,从身边传来了一个声音。穆青往左边偏头去看,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袁文昌穿着一身蓝色儒衫,头上的方巾裹得严严实实,腰带也扎的极好,看上去丝毫没有被人扯开检查蹂躏的痕迹,依然风度翩翩衣冠楚楚。此刻他正端坐在穆青左边的桌子,笑着看着他,一脸从容。
穆青却并不觉得看到他是件好事,上一次在考场外头这个人害自己的事情穆青是记得清清楚楚。
不过穆青没有把自己的厌烦摆在脸上,他也笑起来,看上去很是矜持儒雅:“袁公子,又看到你了,我们做的倒是很近。”
袁文昌扯扯嘴角,声音不急不缓:“李兄是头名会元,区区不才,只得了第三。”
穆青压根没去看榜,自然不知道除了自己还有谁中了,听到袁文昌这话也不知道如何接,只是笑笑罢了。
袁文昌却没有放弃交谈的意思,他的眼睛看向穆青的腰间,在那两块玉上转了一圈,而后道:“看起来李兄和庄王爷的感情颇为深厚,到是件极好的事情。”
自己分明比袁文昌小上不少,这人就是“李兄、李兄”叫的顺嘴,穆青却是听得别扭。听他提及李谦宇,穆青心里也清楚袁文昌的意思,无非是想套套话,是穆青并不愿意随了他的意,遇到这种事情,只管微笑就好。
见穆青又没有回答,袁文昌也知道自己碰了钉子,笑了笑,不再言语,往砚台里倒了些水拿起墨块磨了起来。
人陆陆续续的进来,太阳也从云彩后面升起来,原本带着些清晨潮湿雾气的阴冷也驱散不少。穆青放下磨块,活动了一下手指和手腕,细细检查了毛笔,克制住自己把毛笔顶端那块碎玉扣下来的冲动,正襟危坐的等待着。
待人都到的差不多,突然传来了鼓声。
低沉,茫远,划破了初春带着料峭的寒气响彻云霄。
待鼓声渐歇,就看到一队穿着官服的人走了进来。穆青打眼看去,他们大多是穿着大红官服,这是三品以上官员方穿戴的,还有一些绿衣蓝衣,零星的夹杂在其中,看不真切。
而走在最前头的,便是一脸严肃的刘世仁。刘大人今天显然是好好收拾过自己的,头一丝不苟,官帽戴的极端正,胡须也梳理的顺顺当当,看上去矍铄得很。
他们走过考生时,不少考生都在看他们,是这些官员却没有一个给他们眼神的,都是快步走到了高台上那伞盖两旁的桌子后头,却不坐下,肃手而立。
这时,便听到一声如同咏唱一般的声音高声喊道:“皇上驾到,跪!”
不管是考生还是官员,俱是站起身来向左垮了一步,然后撩开衣摆恭恭敬敬的跪下去,双手放在身体两侧,头紧紧的挨着地板。即使是对下跪的姿势十分抗拒的穆青也结结实实的跪到了地上,他在的位置太过危险,容不得丝毫差错,不然就会被当作藐视天恩直接抓起来砍了。
“吾皇万岁!”
额头挨着冰冷的地板,跟着众人喊出这四个字,似乎生怕晚了一秒会出什么事情一样。这种拜倒的动作让穆青十分不适应,或许只有把自己放得极低极低,才能产生一种渴望。
一种在人的身体里本能的往上爬的渴望。
比起跪在地上,谁都更想当那个被人恭敬对待、让人跪拜的角色,不是么?
这些贡生,在进宫之后学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下跪,第二件事情,就是野心。
不过他们没有跪多久,就听到上面传来一声温和又不失威严的声音:“平身吧。”
“谢皇上。”
众人起身,但都是微微低着头,这也是在入宫时那些宫人告诉他们每个人的,不能直视天颜,犯忌讳。
不过显然李慕言并不喜欢对着一堆看不见脸的人说话,他笑着开口:“抬起头来吧,朕想看看我大周未来的国之栋梁都是什么样子的。”
在场的大多数人是没有机会看到皇帝的,以走到这一步的除了天才就是寒窗苦读,从极贫寒的地方走出来的是少数,也不少。他们在科举之前见过的最大的官员恐怕就是县令,此番要面圣免不了心里打颤。
穆青斜眼瞄着,身边的袁文昌脸色也有些红,显然是情绪激动。在这个君权神授的年代,没有人会在看到皇帝的时候不激动。
恐怕,就只有穆青这个异类。
众人抬起头,看着坐在华盖下的皇上,而皇上的目光好像看到了每个人,但是是加上只在一个人身上聚焦。
穆青迎上李慕言的目光时,就分明感觉到了这个人在打量他。下意识的挺起背让自己显得挺拔一些,而在看到李慕言眼中的笑意时穆青又觉得自己太过刻意,但终究没有再动,而是带着淡然的微笑勇敢地看了回去。
李慕言确实是在看穆青,穆青是正对着他的位子,身姿挺拔相貌俊朗,十分符合大周朝选人才的标准。
相貌,这是很重要的一环。
李慕言打量够了穆青,很满意的看到他的不怯场和从容,眼睛又往别人身上看去。因着大周朝的选人标准,不少仪容不好的连童子试都过不去,层层选拔出来的虽然不是个个面容姣好,但也都是正派端正。不过皇上的眼光境界显然比其他人要高上不少,一圈看下来,又回到了穆青身上。
穆青再次感觉到了李慕言的目光,这让他有些莫名,眨巴眨巴眼睛,却看到李慕言朝他笑了笑,很明显的弯起了嘴角。
虽然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但是老是笑也让人毛啊。穆青在心里嘀咕,手又不自觉的模向了腰间的暖玉,缓缓握紧。
作者有话要说:殿试开始=v=
表示既然是最后一关,自然是要风起云涌才霸气!然后就要开启当官刷boss之路了喵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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