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允靖忍无可忍,吼道:“去把何家的人请来!连她的东西一起把她接回去!”
让何府来接东西和人,岂不就是休她的意思了。
定北王哼了声,算是默认了。
“不!”
何毓华哀嚎着,十指紧抠着地面,双眼闪现出绝望。
梅氏见他这般,忙道:“今儿有客人在,要接也改日接!”
何毓华若是这会子走了,二房可就没有了当家主母,而且短时间里也不会有新主母上门。没有主母,梅氏就找不到可以跟她联手对付长房的人,何毓华再狠毒,至少她对琉璃的仇是无法消去的。冲着这一点,梅氏虽然也容忍不了她连杀她两个孙子,可是为了自己心里的那点见不得光的目的,也不能不先容忍下去。留下她来,说不定还可以借她的手把琉璃肚子里的孩子除去,不是吗?
琉璃哪里会不懂她的心思?要不然又怎么会偏选在今日让如意动手。
“若按夫人的意思,当着这么多人面,宽恕这种人就对王府的声誉有利么?她害死的可是二爷的两个孩子,也是夫人的亲孙子。方才还想害我的孩子才着——论起来我们将军不是夫人亲生的,您不顾我们这一支死活也就算了,连自己亲儿子的骨肉都不顾,这就太说不过去了吧?”
她叉着腰冲梅氏面前一指,口里连珠炮似的数落。梅氏被指的面红耳赤,偏还做不得声。
祈允靖在她阻拦他的时候,就已经不忿了,这时被琉璃一说,也就沉着脸冲梅氏道:“夫人这么护着她,莫非是成心要逼死儿子?”
梅氏脸白了,忙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好了!别吵了!”定北王扬手喝道,瞪了眼地上死咬着下唇的何毓华,说道:“都闹到死人的地步了,客人们难道还不知道吗?这样的人再留在府里。将来谁还敢上门当你儿媳妇!真是越老越蠢了!就按老二说的,把她的东西清出来,让何府的人即刻把她接走!”
梅氏顿时臊得无地自容,哇地一声哭起来,定北王不予理会,阔步走了。
祈允靖迫不及待地进去写休书。
等梅氏抽抽答答被扶走了,祈允灏才负着手,看一眼琉璃,扬下巴道:“走吧!”
琉璃则看一眼瘫在地上的何毓华,却笑了笑。走过去一脚踩上她脸颊。下狠力压碾。
她所有的鞋底可都是蕊儿一针一线扎出来的。那上头的麻线比一般的线都粗,都硌人,那密密麻麻的线脚跟粗砺的砂子一般。何毓华惨叫着,左脸被鞋底碾破。右脸却又跟地面擦破,一张脸顿时被踩变了形。可惜又早已动弹不得,只能这么瞪着琉璃,牙关咬得死紧,无声地哭着。
何廷玉夫妇半个时辰后就到了,何廷芳夫妇听说何毓华被休,早推说有事走开了。从祈允靖手里接过休书,知道了她所犯下的这些事,即使看着何毓华伤重而觉得不忍。何廷玉却也无话可说。只得让人默默将东西装了,来回了四五趟,才又将东西全部拖完。
当初何府三姑娘嫁进定北王府时,净水泼街,十里红妆。是何等的风光,如今不过三四年,已落得萧瑟离去的下场。
何毓华最后被抬着出门的时候,琉璃正好也准备上马车回东郊。镇国大将军夫人的马车前后都有府兵跟着,左右共有四名侍女,前有鸣锣,后有侍卫,在大门外遇见了,琉璃特地让开了马车门看了眼。何毓华死命攀住软架想坐起来瞪她,可惜还是因为伤势太重而无法成功。
从此以后,定北王府就没有二女乃女乃了,等到新的二女乃女乃上门,至少还得半年之后。
琉璃先前从二房出来时,月桂就从许大夫那里回来了。“如意全都是按照女乃女乃的吩咐去做的,居然天衣无缝!许大夫那里钱也给了,等到过几日如意的‘伤’看起来好了,他就会离开此地到金陵去,再也不怕这事会被泄露。整件事看起来我们一点也没沾,但是每一步都在女乃女乃预料之中,女乃女乃真是了不起!”
对于月桂拍的马屁,琉璃没觉得有多么高兴,也许正是因为布署得太久了,所以那种胜利感也逐渐磨灭了,如今反而是当做一个任务在做,如今做完了,就觉得松了口气。
何毓华被休之后,是再也别想嫁进京中任何一户人家了。权贵人家有权贵人家的规矩,曾经做过王府二女乃女乃的她就是肯屈尊下嫁给京中的庶民,定北王府又怎么会容忍让上曾经的儿媳妇去陪别的人同床共枕?若是侍妾或通房丫头什么的反倒罢了,正妻是不同的,是曾经上过首任丈夫家的族谱的,任何有身份的权贵人家,都不会容忍这样做。
所以,做豪门少女乃女乃风光则风光,可若一旦落到被休的地步,那就什么都被动了。何毓华接下来的日子,要么是守着嫁妆孤苦一生,要么是出京嫁去别的地方。可是依她那么高傲的性子,打小就是在京城锦绣堆里过来的,又怎么会甘愿出京去?她跟余氏一样,宁愿被关一生,也不会低头。
定北王府经受这波折,当然又有好一阵的抑闷。外头对于何毓华被休,自然也有各种议论,虽然传言的风向都在倾向定北王府一边倒,而且琉璃也是何府的人,不过不关她事了,因为这回是定北王亲自下的令,让她去东郊住着。
嫡孙到底还是不同庶孙,府里连出了两件事,定北王也不敢大意了。所以在午饭后,见着琉璃陪着祈氏在梅氏房里吃茶时,看了梅氏几眼,又看了祈氏几眼,便就跟琉璃说:“庄子里阔敞些,府里暂时没你的事,你上那里住一阵也好。”
于是,这回出来的阵仗就不同上回,就连定北王都派了两名嬷嬷跟随。
这两名嬷嬷一个姓黄,一个姓虞,也不知是哪来的,反正突然就被送来了,看打扮看举止都是上品,举手投足都带着几分优雅,而且似乎对照顾孕产妇颇有经验,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什么多吃什么要少吃,都知道。琉璃原先以为是宫里嬷嬷,可是听她们口音却略带南边口音,在宫里生活了几十年的人是不可能有地方口音的,所以,琉璃还是不知道她们来历。可是问她们她们也不说,只是会用着打心底里发出的温暖的目光微笑看着她,然后就做事。
查问不出来历,琉璃琢磨了几日也就算了,反正只要她们对她无害就行。
祈允灏听说琉璃身边多了这两位,于是也来看过她两回,琉璃没再不准他过来,偶尔过来陪她说说话也是好的。黄、虞两位嬷嬷见了祈允灏十分尊敬,偶尔看他时的目光也充满着热切,这使琉璃觉得,这二人果然是领兵百万的大元帅亲选出来的,能够做到把主子当家人一般关爱着。
嬷嬷们来了,蕊儿也轻松了许多,她如今已有七个月,行动渐渐迟缓。嬷嬷们偶尔也会照顾她一下,丫鬟们的心都是肉长的,一来二去,双方很快打成一片,也没有分彼此了。
琉璃在东郊吃着新鲜肉菜,时而去钓钓鱼,时而又去田间散散步,过了十来日,桔梗儿忽然来说:“余氏在大牢里死了。”
琉璃倒是顿了顿:“怎么死的?”
桔梗儿道:“二女乃女乃被休的事儿传到了大牢里,余氏吐了几口血,一口气没回上来,就死了。这两日被拖出去埋了。据说死的时候身上衣裳都没有,上身光着,就只剩条裤子。狱卒们让大少爷三少爷去收尸,好歹才拿了套囫囵衣裳给她套上了。”
琉璃掩了掩鼻,说道:“那何府治丧么?”
桔梗儿道:“是在牢里死的,死的时候徒刑还没完呢,哪能让治丧?不过听说还是在庙里停了灵,过几日便要落葬。”
琉璃想了想,让他下去了。
余氏本就只剩一口气,死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就这样被何毓华气死,倒也省事。
余氏落葬之后浣华来了一趟,没带平哥儿,是来诉苦的。
“如今三哥他们越闹越不像话,成天逼着二叔四叔他们怂恿老太爷分家,老太爷身子本就不好,这段愈发加重了,只怕拖不过这个月去。这回毓华回府了,因为大哥大嫂搬出府另住,于是便交给三哥他们照顾毓华。哪知道三嫂每日里说给毓华治病治伤花了多少钱,给她养下人又花了多少多少钱,昨儿毓华便就跟她闹起来了,三嫂打了她,大哥知道后,今儿一早就把毓华接到她那儿去了。不过大嫂那人虽不如三嫂那么坏,可是性子也难相予,只怕又呆不长久。”
琉璃吹着杯里的花茶,说道:“这些都不关你的事,你着急什么?家是肯定要分的,谁还能一辈子在一起这么过不成?”
“说的倒是,不过,一旦分了家,何府就真的再也回不到从前那光景了。”浣华叹道。
琉璃默然笑了声。她没说出口的是,就是不分家,何府因着何苁立的遗祸,也再回不到从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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