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当然高兴了:“要得,我们多挖些回——”蓉蓉也端个碗来到了我们家。她对我大妹说:“你吃吃我碗里的东西,好好吃呀……”
大妹看到我妈喂给我吃,她很想吃,但不敢说,就瞪着眼睛盯着我,对我很是生气,感到我比她占便宜了。
现在蓉蓉叫她吃,大妹一下就变得笑笑咪咪的,她很不客气就接过蓉蓉的调羹,挑起来就吃。说:“好光滑啊,一下就进到肚子里去了
我妈说:“你就那么的好吃,你吃慢点哩
我爸爸在一旁听到我妈妈和蓉蓉她妈说上山挖葛根的事,他也走了过莱,说:“挖葛根这是个力气活,是男人做的事。要你们女的上山挖葛根做么事?我有空了,到山上去挖
我妈问:“你什么时间能有空?连晚上都在忙!”她撅了撅嘴,显然对父亲没时间也没心思照顾这个家有些不满。
“我可以抽星期天的时间。“我爸爸这回很认真地望着母亲,”为了咱们全家人有吃的,我拿一个星期天出来。“母亲看了看蓉蓉她妈。叹了一口气,说:“那我就可以轻松一点了。日子真是难得过啊……”
父亲说:“这也没啥,把这一阵子熬过去就好了。再过三天就是星期天了。我上山去挖
我听父亲说要上山,我的心一下就飞到山上去了。正好过三天,我们学校就放假了。虽说以前已经几次上山玩过,可每次都玩不够啊。山上对我的吸引力太大了。我一听,便跳了起来,说:“爸,你要带我去啊——”
“你在上学,到山上去做么事?”
“到星期天,我就放假了
“那你也要在家里做作业。不然读的书全还给老师了!”
“我晚上抓紧做,不误作业的我在爸爸面前诉说各种要上山去的理由,“山上好多好玩的东西啊,再说,老师说了,下学期读二年级我们要写作文,叫我们多观察一些东西和事物,到时候正好写出来。现在我就要为学会写作文做准备。上山挖葛根,可是个好机会。爸爸,你带我去吧……”我拉着父亲的手,不停地哀求着。“好吧,好吧……”
我爸爸摇头笑了,“缠不过你,不过你从今天起,就要开始做暑假作业了
我听了父亲同意让我跟他一块儿上山,乐得直拍手:“我要将这几天的作业提前做出来,并让你检查
父亲虽说文化底子不厚实,但对我的功课和作业抓得很紧很严格。他说:“要得,每天的作业我都要看一遍。你可别马虎我,做错了的地方要改过来,重新写
只要能上山去玩,什么都可以的,我马上答应:“要得!”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认认真真在家里作业。在唯一的一张方桌上铺开作业本,一笔一划做起暑假作业来。这张旧旧的方桌可以说是家里唯一的重要的家具,任何时候都用得着它。平日一天三餐,我们都在这上面吃饭,即使是稀汤粥和野菜粑,我们也一一放在上面。我每天夜里做作业,它就成了我离不开的贴身伙伴和好朋友。一年级读书的每个夜晚,我都伏在桌子上学着写字、认数字,直到能比较熟练地握着铅笔鞋子做作业,它每一夜都支撑着我幼小而又瘦弱的身体,可以说它就像一匹很称职的小黄牛,一年四季无怨无悔地驮扶着我完成了一年级的课外作业。
我母亲同样离不开它。做饭时切菜,有时我伏在桌边,还能闻到一股青青的带一种不太好闻的野菜味儿。有时母亲还在灯下做针线活,将旧衣服翻新,将我穿短了的衣服再改缝一些,给大妹妹再接着穿。又将大妹穿了几年的衣服改一改,给二妹继续穿。
这时,桌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形成了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我握着铅笔在作业本上写字,而母亲在桌边穿针,她对着光很仔细地瞄着针孔,让线头从比芝麻还要小的针孔里穿过去。合成两根线,再在它们的末端打个结,然后很小心地缝衣服。她不时地看看我,脸上洋溢着温馨而又幸福的微笑,似乎我成了她未来全部的憧憬和希望。有时我也看一眼妈妈,用嘴巴咬一下铅笔,又埋头写字。她这时往往会说,你用心做作业,好好读书,长大了做个对国家也对咱们家有用的人。有时还这样说,你爸爸工作十多年了,可也没有上过一天正规的学校,你几幸福啊,能去学校读书。我也高兴笑呵呵的,又握笔做作业。
有时大妹也凑到桌边来,好奇地看着我写字,她比桌子矮一点,吃力地踮起脚,嘴里发出“呼呼”的声音。母亲见了,便对她说,到一边去玩,别影响你哥哥做作业。你哥哥是在写字呢。大妹很听话,有些舍不得的走到一边去玩。我只不过是写小学一年级的家庭作业,而在母亲眼里,我是在做一件大事,在做很重要的工作,容不得妹妹半点打扰。
父亲也是这张桌子上的常客。有时夜深了,我睡了一觉醒来,看到他在桌子边看文件、看书,或是写什么材料。这张桌子是好几年前叫一个犯人做的,用的是厚厚的樟树板子,四根桌腿很粗,桌面已经被我们一家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磨得光光的,像上了一层漆样的。有时我的鼻子几乎碰到了桌面,还能闻到淡淡的樟树的香味来。这时,爸爸就要提醒我说,你的头要抬高一些,眼睛离作业本要远一些,要是成了近视眼,那就不好了。他又说,你的坐姿不好,眼睛近视了不说,以后腰也要驼。一个男人腰驼了就很难看。长大了找媳妇也不好找啊。
我听了脸也红了,不好意思地笑了。又立刻将腰伸直,继续写字。就是这样一张平平常常普普通通的旧桌子,在它的上面,每天都要发生各种很有趣的大事小情啊……
早上的天气比较凉,我穿件洗得有些变成浅红的红背心,坐在桌子边,已经写完了一天规定要写的生字,铅笔也些秃了,不能再写下去,我就拿起一个像马的形状样的铅笔刀来卷削铅笔。
这铅笔刀还是父亲到省城开会,特地带给我的。说给我做个纪念。上半年他到省公安学校学习了半个月。我将铅笔塞进马的肚子里去转动着铅笔,,一圈圈如纸带样的木屑从马肚子下边往下垂落下,向马的肠子一样掉了出来,一会儿就有四五厘米长。大妹睁大眼睛看着我削铅笔,她舞动着手,说:
“我要,我要——”
“你要什么?”我不明白。
“我要你削铅笔掉下来的那个东西她指着那长长的木屑说。
“不给你……”我的鼻子里哼了一声。
她扭着身子说:“我要嘛……”又跑到我面前来。
我将那木屑高高举起,笑:“你要是拿得到,这木屑就归你了
大妹立刻蹦跳起来,她在想尽办法想拿到那很好看的木屑带子。
我像个胜利者举着一面旗帜一样得意:“你够不着吧?”
大妹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边泣边说:“你欺负我!”
“谁负你了哇?是你够不着啊,没得用。还说我欺负你,你这是……”我指着她的脸。直笑。
“你要不这么高的举着,我就拿得够了,”她揩着眼泪说。
“你要长高点,不就拿得够了?”我说着将那木屑放低了一点。她马上伸手够了一下,我又跟着往上举起一点,她扑了个空。她突着嘴唇说:“我多大,才五岁啊,还不到。你都七岁了。呜,呜……”她哭得厉害了。
“给你,给你——看你娇气的,一点用也没得,只晓得哭我将木屑给她,也真灵,她立马就不哭了。
我又对她说:“去看看二妹,你莫把她吵醒了二妹在床上睡着,一岁多的伢。我怕小妹香子醒了,又吵人得很。
这时香子臻的醒了,她张开嘴就哭起来。她有个序贯,一醒酒药库一阵子,好像是一端清晨奏鸣曲一般。一听到她哭,我的饿脑袋就会发发胀,作业一点也做不下去了。大妹跑到床边兰了一下,大声喊:“哥哥,香子屙尿了,湿聊聊一大块
妈妈这是已经到矿上的矿井边锤炼硫磺的矿石去了。每锤一百斤五角钱。父亲一大早就下了矿井,他几乎天天要带班。在家里我成了“大人”。我走过去,将小妹抱起来嘘尿,一股很猛烈的骚味直往鼻子里钻。我拧了一下香子的,她立刻尖声哭叫起来,像有一根针刺进她的肉里样的痛。
我吓唬她说:“还哭,再哭我还要用劲揪你的
这还真管用,她听到我这样说,就不哭了,但仍在抽答着。我将二妹放在床上。大妹英子这时已经给香子换上了一块干净的尿布垫在床上。
我的心还在作业上,将二妹放在床上后,又走到桌子边做我的作业,算术才刚开始做啊。
大妹这时说:“哥哥,二妹醒了,你只给她张了尿,还喂她哩
“喂么是呢?”听到大妹说喂二妹,我的肚子也咕咕叫起来。
“妈走的时候将一口缸米汤放在了小木柜里面,她跟我说了一句,叫你喂二妹大妹这时对我说。
好吧,我就来喂二妹。我只好将作业放下来,从小木柜里拿出一个旧口缸来,上面烧瓷写着“将给先进工作者”。这时矿上将给我爸爸的,他年年被评为全矿的先进劳改工作管理干部。我端着口缸感到很冷,不过这个时候香子吃冷米汤没关系,我就用调羹一勺一勺地喂她。她平时爱动,但现在的注意力高度集中,一口口地喝着米汤,不时还啧动着小嘴唇,脸上露出了微笑,看来它对这米汤是很受用的,眼睛里也是很愉快的。最后只剩下少许的米花子,我又将这些送进她的小口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