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第二天九点来钟吧,场部来了一辆解放牌汽车。是当月给队里送供应粮来的。每到月底都要来一趟,今天就让我们赶上了。我好高兴啊,不然这三十多里山路,就要走过去。
而且大部分是山路、小路,到时候,父亲顶多只能派个犯人挑着我们的东西,而我们全靠一双脚走过去。现在我们可以坐汽车去学校报到了。我、罗明和蓉蓉站在一起,拍着手笑:
“啊,啊——我们不走路了啰,我们坐汽车去学校啊!”
队上的家属都走了出来,她们说我们运气好,今天脚不痛了。我妈说:“你们三个还真有点运气啊,这个张就开得不错的。到学校后要发奋地读书啊
我们将自己的行李搬到车旁边,父亲然后将东西一一放到了车厢里。又把我们先后举上了车。他叮嘱我们:
“你们在车上,手千万别伸到车外去,都坐在包裹上,别乱动!”
这时,“黑虎”从小伙房里跑了出来,它看到我们三个在车上,就对着“解放”“汪汪”地叫个不停,好像是在与我们告别样的。它平时没少跟我们在一起,为我们捡谷立过大功劳。昨天夜里我吃的大米饭的白米,就是那次它从老鼠洞里掏出来的谷子弄成的,我妈特地留下来的。他似乎晓得我们要与它分开,它围着汽车团团转。我们走了,暂时就没小孩与它一起玩耍了。其实狗子是很喜欢和细伢在一起的。
罗明抬起手,对“黑虎”说:“‘黑虎’,我们到离中队很远的地方读书去了,不能和你在一起玩了……”
“黑虎”两只前腿举起来,后腿站直了,对着我们大叫了几声,像小孩哭似的。蓉蓉指着“黑虎”说:“这狗子也听得懂人话啊,它和你们两个玩得几好啊。我们今天走,它也跑出来送
车子慢慢开动了。父亲、母亲站在汽车旁对我们招招手。蓉蓉他爸爸妈妈也站在一边看着我们远去。还有罗明的父母也来送别。自己的儿女远离家门去读书,他们都是有些舍不得的,有些担心的,毕竟我们都是不满十岁的小孩啊。我的大妹、二妹也是依依不舍地看着我们几个,蓉蓉不能和她们玩了。我还看到罗明的姐姐,虽说她是个哑巴,但两眼流着眼泪。她也舍不得弟弟啊。车轮扬起团团淡淡的黄色灰尘,一会儿就驶出了中队。忽然我看到“黑虎”跑了过来,它跟在汽车后面跑着。
汽车开快了,驶上了上边的公路。长长的梆芒叶子和树枝不时擦着车厢。我们马上蹲下来,坐在了包裹上。紧紧抓住车厢板。“黑虎”仍在后面疾跑。它想追上汽车。我又站起,样起手说:“‘黑虎’,回去,你莫跑累了……”
蓉蓉也喊:“‘黑虎’你追不上汽车的,你快回去……”
“黑虎”仍在后面跑着,但渐渐的离远了。最后我们看不见它那像团黑煤球样的影子了……
到学校时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它在场部的东面。在一座两百来米的山下面。
汽车一直开到一个篮球场停下。南边是一排平房,教室里还传出读书声。西边是个山包,上边也有一排房子,北边也是平房在那里排着的。那个司机算不错的,也是我父亲事先跟他说了的。他一直就把我们送到学校来。我们拿下行李,我又走到驾驶室旁,对他说了一句“谢谢.”。他一双大眼睛转着,对我笑:“你还晓得讲礼貌……”他说完就将汽车开走了。
我们提着行李,走向一间小房子。一个中年人从里面走出来,问:“你们三个是二中队的小孩吧?”
我点头:“是的。是这里读书的
我听我爸爸口说过,他已经跟学校的领导在电话里说好了,直接去读就行。
他说:“好,我们已经作了安排,你们到教务室报到,办入学手续
我们就跟他来到教务室,一一办了入学手续,填了一张表。蓉蓉不会填,那个人就帮她填好。从他谈话中,我们得知他姓纪,也是学校的老师。他穿件灰色的衬衣,头发有的地方已经白了一点。两个门牙很大,而且很黄。手里拿根烟,有两个指头也被烟熏黄了。
他填了表,蓉蓉对他说:“纪老师,我要感谢你,你给我帮了忙
他笑:“我是老师,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谢了
我和罗明填两个人的表格,字写得歪歪斜斜的。纪老师接过去一看,笑了,说:“还好,没写错字他将我们的表格交给一个女的,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她一动,一对长长的黑辫子就在腰后边晃动。
“你们把学费交了它那个女的说。
“她是学校的林会计纪老师说,“她管你们的宿舍,还有学费,她领你们去住下来
我们都从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五块钱来。林会计收下后又说:“你们每天在学校食堂里吃饭,一个月十块钱。六个月要交六十块。先交十块吧
走时,我母亲念给了我十五块钱,以后的伙食费每个月发工资带来。我又交了。又将这事对林会计说了。那晓得蓉蓉和罗明也是这样的。林会计笑了笑,她的牙齿很白,又把那根黑辫子甩动了一下:“你们的大人很会打算的,要得,那就先住下来……”她又带着我们三个来到学校宿舍。在东边的几排平房里。男生和女生的住处是分开的。她先将蓉蓉安顿好后,再把我与罗明到到男生猪的地方。一间房子里有十来张小床。有几张床是空的,我就在一张空床上打开包裹,将被子铺好。罗明和我并排铺开被子。
我的肚子饿了,中饭在哪儿吃呢?到学校来的第一件事是想着吃饭,并不是读书。肚子饿得像斑鸠样的在叫个不停。不解决这件事,其它什么也办不成啊。我躺在床上,按着肚子问罗明:
“你的肚子不饿吧?还能睡觉
“还说不饿?早上我直吃一碗米花子,一个野菜粑,我早就饿得痛,我在给肚子加压,你看到没有他将双手放在肚子上,看着我说。
我又说:“我的肚子在给我提意见啊,不停地唱歌……”
“我不让它唱歌,这样就更难受罗明翻了个身,说,“快开饭了吧,学校应该有食堂,就像队上的小伙房一样
这时寝室的门“哐啷”一声就被人踢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长长的男孩走了进来,他的脸也是长长的,他梭了我和罗明一眼,径直走到左边最里面靠墙的一张床上坐下,又将上身躺靠在没有折叠的一床绿色绸子背面的被子上。将一条腿放在床直摇晃。他的一只脚就像一只不老实的调皮的小狗脑袋样的。他那只黑色的球鞋在不停地动着,他又侧过脸问我:
“你,你们两个,是新来的?”
我回答:“是的,刚到……”
“哪个中队来的?”他仍是像审问犯人样的问我。大概是他把我俩都当成了就业人员的子弟,看得出来他和我一样,是矿上管教干部的儿子。那个派头就显示了出来,说不定还是哪个队长的小孩吧。
罗明说:“我们是二中队的
“二队?就是哪个炼硫磺的那个队?好远吧,离这里?”
我说:“有三十多里路啊
又有七八个男学生像回羊圈的小羊欢快地挤了进来。在老远处我就听到他们的喧闹声。
“咳……伙计们……今天来了新同学哩!”一个团团脑袋,长得像女孩白净净的男孩看了我和罗明一下,像发现重大新闻似的向几个男同学宣布。他说着就向我走来,在我床头坐下,说:“我叫杜芸,就是‘云雾’的‘云’字上面加个草头那个‘芸’字。
我觉得她很大方,也很开朗、活泼,禁不住问:“你为啥要叫那个‘芸’字的名字呢?”
他他:“我爸爸说我是‘芸芸众生’中的一个,就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看到他这么的主动,又这样的热情,心里高兴起来,立刻变得满面春风,感到以后可有玩伴了,就说:“我叫龙庙生。他叫罗明我指了下罗明,“我们是二中队的。我来读二年级……罗明是读三年级
罗明又指了下我,说:“他爸爸是二中队的队长
“二中队的队长?”那二个躺在床上的长长的男孩,用手肘撑着床,抬起头望着我,“是不是龙队长?”
“是的我对他微笑地说。
“啊……我听我爸爸说过他坐了起来,杜芸这时拍了下我的肩膀,指了下那个长长的男孩,说,“他叫方峰海,他爸是矿上的方矿长,是矿上最大的官
哇!在这学校里,我第一次看见矿长的儿子。倒是没想到的。听我父亲说,方矿长是一个很严厉的人,可他儿子怎么这样的一副**样子呢?我暗暗的想,不敢问。
又进来五六个男同学。他们一进来就嚷:“开饭啦,开饭啦——”说着就往外跑,好像是来叫我们的。
“走,吃饭去——”方峰海立刻爬起来。将手一挥,像电影里的指挥员样的对我们说,“快跑!”他带头冲了出去。
大家像接到命令向敌人阵地发起冲锋的战士一样,一个个又像耗子样的溜出了门外,我和罗明跟在他们后面往外跑。出门一看,我们隔壁一间也是男生宿舍,那个门里也正像刚从袋子里倒出的土豆一眼,一下子冲出十来个学生,在横着的东边那栋平房的一间屋子里,有十几个穿得花花绿绿的女生跑出来,我看到蓉蓉也在里面,向我笑了一下,看来她也很快适应了学校的生活,与女同学们一会儿就混熟了。跟着我们后边向西边山坡上一排平房冲去。方峰海就像是一头领头羊,他人长脚跨得很大,几下就冲在最前面。我们一路叫着、笑着,跑进了学校的食堂。这里真好玩,男同学多,他们年龄大部分比我大不了几岁,虽说是第一次见面,但很快就混了个脸儿熟。这比中队好玩多了,也比那个村里的小学有意思多了。看起来就比较正规,还有寝室、食堂,当然更有教室啊!一间大屋子就是食堂了,里面有十张桌子吧,每张桌子四周有四根木桩,上面用木板横着钉在上面,算是我们吃饭时坐的凳子了,看到这样的“凳子”我一下就想起我在那村里小学教室里坐过的“凳子”。看来,那样的“凳子”并不是那村里小学的唯一和最先发明的,我们这子弟小学同样在利用这样的现在再也看不见的“凳子”。一个三十多岁,看上去和我母亲差不多的女炊事员,围条旧旧的围腰裙,手里拿只长柄铁勺子,敲了敲一个大铝盆的边沿,发出如大钟“当当”的响声。她望了望我们在桌子四周坐好的男生和女生,说:“你们不要抢,从第一桌起,过来拿碗拿筷子,打稀饭,拿馒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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