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这些沙是送到省城武汉去的,可以赚不少的钱,这一船沙,在我们这里可值不了几个钱,但是到了武汉就很值钱了
这黄沙能变成钱?我真没想到啊,世界上我不知道的事,那肯定是太多太多了,因而就更要发愤读书学习更多的知识啊!这湖边这江边到处都是黄沙,那要卖多少钱啊。原来赚钱竟这么的容易!可是将黄沙晕倒武汉去就很不容易了。看来这钱也不是那么容易装进口袋里去的呀。
我问父亲:“这里到武汉有多远呢?”
他想了想,说:“要走好远啊,大概有三四百里路啊。这上水就更难走了。可是为了赚钱,人家还得没日没夜地做这件事情啊
我又问:“那到我们大江市呢?有多少里路啊?”
“至少也有两百多里路吧。而且也是上水的行程,同样很难走的。只不过不要我们动脚走,而是坐轮船,它砸江里行走。“父亲看着我嘿嘿地笑了几声,“那我们还是很快活的啊……”我说。
“当然,比早上走山路可就快活多了父亲说,“你坐着不动,不到十个小时就到了大江市。多好,还是要科学发达啊。我们人就省了不少的力气他将右手搭在额头上,望了望我们要到达的那个江边的小镇。
许多高高低低的旧房子离我们越来越近了,可是看到它们的轮郭。不怎么看得清楚,一会儿船向它们靠近了一些,那房子就像在我们眼前一样。我很奇怪,那些大大小小的房子难到长了脚,向我们走来?我低头一看,一朵朵的狼花在船边很高兴滴地跳跃、翻腾,原来是我们坐的船正乘风破浪,借着风势快速地向小镇靠过去。那张白白的大船帆吹得鼓的圆圆的,像个快要生小孩的孕妇的大肚子样的,又像一个很大的蒸熟的白馒头,也不知咋的,这年月看到上什么东西都能将它们与吃的东西联想到一块儿。
木船在我们的长久的期盼中终于靠岸了,这个小镇比我们刚才坐木船的那个小镇热闹多了,上了岸就是一个很大的鱼码头。各种各样的鲜鱼一筐筐装着,放在地上,许多人在中间走来走去,人声鼎沸,一遍问价还价的说话声,争吵声。那金色的银色的鱼鳞在阳光下闪闪发出点点光泽,像是有碎银掉在了地上。许多大鱼的尾巴露出了筐外,还在一翘一拍地翻动,将筐子的边沿打出“啪啪”的响声来,人们也是很注意地看看着那些鱼。
而卖鱼的人也借机做活广告:“哎。——大家看看啊!这是活鱼。我的鱼都是活鲜鱼啊——买回去,好吃的很啊……”
不宽的街上,人们来来往往,穿来穿去。也是吵吵嚷嚷。透出一股生活琐碎的气息和真实生活的另一面真相,和人们对过好日子的追求与向往。因而脚步也是匆匆忙忙的走个不停。一些人提着编织的很精美的竹篮子,里面放着几条鲜活的鱼,还在一翘一动地扳着身子在篮子里翻动。还有几把绿绿的小葱,几坨浅黄色的姜块,看来中午他们家一定是吃红烧鱼了。有的篮子里还放着几块猪肉,这不消说的,他们都是镇上的居民,上午来街上买菜的。还有许多人和我们一样,提着大大小小的包,拿着东西,或抱着小孩,还背着细伢,或挑着担子,行色匆匆地往街前边的船码头赶去。
他们看到我父亲挑着两个小孩,感到很新奇,就纷纷扭过头来看,发出善意的微笑。我拉着大妹,这是母亲交给我的一个很重要的任务,怕她在人流中走丢了。叫我紧紧拉着大妹的手。她说:“庙生,你把你大妹英子牵好,莫叫他走散了
“好,我一定牵好!”我回答,英子走不见了,我就少了一个妹妹啊。可闪失不得!
走了一会,大妹说:“哥,你把我的手拉痛了
“不抓紧你,你走落了,上哪里去找你啊?我要对你负责啊!“我边走边说。
大妹说:“你也太用劲了,把我的手都捏酸了!”
“你莫叫,船码头就到了我对她说,“你坚持一下,”
船码头的候船室是一栋很旧的平房。外边墙上,抹上去的泥灰有的地方也月兑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墙上的红砖来。几个人在搭脚手架,进行维修。屋内有几排长长的木椅子,两排的靠背紧紧靠在一起。这好似刷了红漆的,可惜是时间用长了,不少地方的漆也剥落掉了。可以看到原来木头的本色……地上有不少的瓜子壳、蚕豆壳,还有一些烟头和香烟盒。一个工作人员穿着蓝色的长袍样的工作服,拿着扫帚弯着腰在扫地。整个候船室散发出一股很难闻得异味。
我父亲将担子放在一张木椅前,他叫我们都坐在椅子上。他又到买票的一个小窗口前问了问,返回来对我们说:“轮船还有三个来小时才可能到这里。我们休息一下他又对我母亲说,“你刚刚满月,门口有个卖混沌的小摊子,你去吃一碗好了
“爸爸,莫是东西叫混沌啊?”大妹一听就睁大了眼睛。我想她主要是听到了父亲说的那个“吃”字吧。
“混沌就是像饺子一样的东西。也叫包面父亲说。
母亲看了看我们,没有动。
“你快点去父亲对她说。
“这几个伢莫办?”母亲像是自言自语,也像是对父亲说。
“你先去吃,再带一碗他们父亲说。
“啊——”我和大妹、二妹都拍手叫起来。
吃肉混沌是多么惬意的事情啊!一听到父亲说是饺子、包面一样的东西,我的口水就立刻像喷泉样往外涌。这时候,一听到有好吃的东西,我马上就来了劲。我和大妹、二妹三个细伢像几根弹簧一样,一下子就从椅子上挑到地上,如皮球样的直蹦跶。
父亲看着我们笑:“又不是过年,你们这欢喜?”
“有混沌吃就是过年啊我说。
就连二妹也毫不示弱,她说:“我一个人就能吃一大碗
我的天啊,越是饿的时候就越能吃,我的二妹这时才三岁刚过,这么说来,如果有两碗混沌摆在我面前,我一定是毫不费力就能全部吃得干干净净的。还有大妹哩,看来至少要有五六碗混沌才能对付我们三个细伢。
然而,母亲只端来一碗混沌,她走的很慢,怕汤水从碗里洒了出来。双手端着,一步步向我们走近。
父亲问她:“你吃啦?”
“我吃了。这是给三个伢的母亲将那碗混沌放在椅子上,对父亲说,“你先吃几个吧,你挑了一早上的担子,走了几十路的山路,再吃饱也饿了。可只是喝了一碗‘米花子’啃了两个野菜粑。““我不饿……“父亲模了下月复部,”还是让几个细伢先吃。他们正在长身体。来,你们先吃。“他抬起手招呼我们蹦的正欢的几个。
“才一碗哇!“大妹看了看母亲,有些失望的说。
母亲说:“这才好吃,是青蛙肉做的混沌,吃了脚有劲,不亏你。来,庙生,香子,我来喂,你们一人一个转母亲拿起一个调羹,将一个如算盘珠子大的混沌喂进我的嘴里。
“我要吃,我要吃——”大妹在意边看着我吃,急得直喊喊。
“给!”母亲将一个混沌按进大妹的嘴里,说:“这要吃法子!”
大妹口里马上鼓起来,又不停地嚼着,脸上现出很满足的笑。
说真的,这青蛙肉很香很鲜,比猪肉还要好吃。我和两个妹妹就像风水轮流转样的一人吃一个转,一碗混沌不一会儿就吃光了,当碗里只剩下最后一点汤水时,母亲就全部倒进了我的口里。
大妹用手推了我一把,说:“好吃鬼!”
“你这个好吃崽!”我也推了她一下。她却顺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你打我,你打我。呜呜……”
她不停地用手揩眼泪,可是连一滴眼泪也没有流出来。
母亲在她后面打了一下,说:“快起来,莫调皮。你吃了好几个,比你细妹还多。可以了。再哭也没得混沌了
我说:“我不跟你玩了,我不跟你玩了……”我说着就往候船室外边走去。
父亲在我身后喊:“庙生,你上哪里去?”
“我到门口去玩玩我应了一句。
“莫走远了
“晓得。晓得我答应着,跑到门口边的一棵大樟树下站着。太阳很高了,天气开始热情起来。知了在树上一声高过一声地叫着。
街边还有个人推着狗头车卖汽水。我跑过去问:“几多钱一瓶?”
“五分。来一瓶?”他说这就拿起一瓶汽水,要开盖子。
我口袋里一分钱也没有。只好说:“我等一会儿再来喝
“他妈的,害得老子空喜一场他很生气地将瓶子放了回去。
“你才他妈的,你是什么老子。豆腐老子!”我说着撒腿就跑。
我又看到墙边有个摆女圭女圭书的老头儿,他的右眼已经瞎了,坐在一个小板凳上,那些女圭女圭书全放在一个很大的木板上,那上面做了一些横横的木条子,那些连环画就一本本放在那横木条上边。大概有五六十本。这可正对我的胃口啊!我就像是有只悟性的手拉着我,向那里走去似的,很自觉地来到了那个小人书的书摊前。
那老头儿看到我过来,一张满是皱纹的像黄葫芦的脸露出了几分意外的笑;站起来问我:“你看书?”
“哎……”我点头说,“看一本几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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