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初妍倒是想答应,可该有的礼数和规矩还是得周全的,屈膝一福身:“老将军看得起我,是初妍几辈子修来的福气。只是此事事关重大,我得回去问问表姑婆。”
刘老将军赞赏地拍了拍她的手背:“果然是个孝顺知礼的孩子,是该问过韩老夫人。不过老身还得问一句,你可愿意?”
柳初妍咬了咬下唇,眼中氤氲起了水雾,点点头。
“好孩子。”刘老将军心满意足地笑了,“那便叫一声祖母吧。”
“祖母。”柳初妍此刻有重获亲情的喜悦,因为她又有了一个家,她除了表姑婆,还多了个祖母疼她。但她心中更多的还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激动,重活一世,她曾以为她今后的路会很难走,可如今有了将军府作依靠,会容易许多吧。而且,她不是以女先生的名分,而是将军府的一份子站在这儿。
刘颂贤本还有些犹豫,见柳初妍这般,想起她的凄惨身世,长长舒了一口气,走上前去拉了她的手:“你如今将十五了,我也三十一了,虽然只比你大了十六岁,可不管年纪还是辈分上都做得你母亲。你无异议吧?”
“没有。”柳初妍迅速摇摇头。
“那就叫一声干娘。”刘颂贤难得浮了笑脸,声音轻缓。
“干娘。”柳初妍唤了她一声,眼中积蓄的泪倏地落了下来,犹如泉涌。
“傻孩子,哭什么?”刘老将军笑着打趣她,一旁的刘关雎已递了自己的帕子给她。
“姐姐,你别哭,以后有我保护你哦。”
柳初妍听着她稚女敕的声音,破涕而笑。
刘颂贤则抚了抚她的肩膀:“我知晓你在武康伯府过得并不十分好,待我与韩老夫人商量过后,让你住到将军府来。你就与关雎住在一块儿,顺道替我管管她,不必顾忌。”
“多谢干娘,可是表姑婆身子不好,我还想照顾她,恐怕不能长住在将军府。”柳初妍神情为难。
“又不是不让你回去。”刘老将军起了身,心想这姑娘顾虑太多,大概是成为孤女的缘故,真真是可怜。这么好的姑娘,以后可得好好疼着,不能再让她受苦了。
“初妍呐,你既叫我一声祖母,祖母必定会为你考虑周全。你是在武康伯府长大的,若突然月兑离,住进将军府,指不定外人还要说你忘恩负义,过河拆桥。如此,祖母便想着,待今后,你就在将军府住几日,再回武康伯府住几日,这样便可两全了。”
“多谢祖母,初妍不胜感激。”
“傻孩子,还这般客气。”刘老将军看了看轩窗外,已是暮色四合,奴婢们正点灯,投下一片橙红的光,“天色已晚,可你今日还是得回武康伯府的,便再吃会儿茶。我去写封信,你径自递给韩老夫人即可。”
“是,祖母。”柳初妍听话福身,等待了约莫一盏茶时间。
刘老将军的信写完,便派了人送她回府,留了刘颂贤在房中。刘关雎则一直送她到门口,还盼着她第二日再来。
回到武康伯府,立马便有人来迎了,是青绵。柳初妍一看她就知道定发生了大事,急忙上前:“青绵,发生何事了?”
“表小姐,你可回来了。”青绵扶了她进府,“老夫人又厥倒了,云苓姐姐本想让人去将军府寻你的,可怕打扰了刘将军,就让我一直在门口守着,好叫你一回府就先去看老夫人。”
“表姑婆为何厥倒?”柳初妍也顾不上马车上还有刘老将军送的礼物,急匆匆往清心居去。
“是大老爷,他将人带回来了。”青绵压低声音,不过府中人都已知道了,如此也不过是规矩罢了。
“将人带回来了?”柳初妍顿住脚步,“那两个女人?”
“不,只有一个。”
“哪一个?”柳初妍不待她回话,自问自答,“是有身孕的那个吧?”
“是,听说名叫夏露姿,算到如今,已有两个半月身孕了。”
“老夫人说了不让进门,表伯还带人回来是何意?”
“人都说大老爷被狐狸精迷了魂了,才做出这些糊涂事。但是真正可怜的是老夫人呐,身子不好还总受气。可我们这些做奴婢的,不敢多话,只能尽心服侍老夫人。”青绵见左右常有人过来,意欲从她这儿套点消息,一瞪眼,将人吓走了。
柳初妍看这府上的下人素质,也知主人是什么样了。韩大太太是外强中干的,韩若愚是不管事的。二房则是秉持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向来只管教自己那边的下人。不过她在这儿已住了七年之久,习惯了,轻轻叹了口气:“老夫人晕倒了,请大夫来看过吗?”
“请了,这回还换了个,是宫中的傅太医。”
“人醒了吗?”
“我出来时,太医刚到,怕奴婢们打搅,云苓姐姐就将我们都赶出来了,只吩咐了我等你。方才,我见着傅太医已出来了,看来是无碍。不过醒没醒,奴婢不知。”
“嗯。我去看看。”柳初妍看了眼松苓,让她回花笑阁打理将军府带来的礼物,她则随了青绵跨进了清心居。
她一进院子,就见着韩若愚跪在地上,旁边站了个妖娆惹火的女人,衣着艳丽,外罩一身灰白的斗篷毛裘。侧脸曲线优美,颈上挂着宝石珠链,耳上坠着大颗的明珠,浑身珠光宝气,酥胸高挺,许是因为站得久了,颤颤巍巍地抖着。可她面上仍旧是高傲的,低头看向武康伯时,也神色不改。这样婀娜娇艳,动人心魂,难怪韩若愚会拜倒在她石榴裙下。
若是普通女子,柳初妍看着也没甚感觉,可她和韩若愚气倒了韩老夫人,心中顿时升腾起一股气焰:“这位便是露姿姑娘了?”
夏露姿听到声音,带了极其明显的火气,微微侧头,挑了眉眼:“你又是谁?”
韩若愚闻声也抬了头,可他被老夫人罚跪呢,不能起,只扯了下露姿的斗篷:“她是我外甥女,叫初妍。”
“哦,原来是表小姐啊。”显然韩若愚早跟她说过韩府的人物关系,夏露姿半点不惊讶,抬了下巴。她比柳初妍还高半个头,这副神情,看来更是跟骄傲的孔雀似的。
夏露姿刻意强调了表小姐三个字,意思便是你是什么人,够份儿管我么?柳初妍也不顾她的鄙视,淡淡一笑:“露姿小姐是从何而来,竟有闲心来看老夫人。只是老夫人身体不好,今日便别见了吧。云苓,让人送她走!”
连韩大太太都没这这么大胆子赶她走呢,夏露姿瞧了瞧韩若愚,满面惊讶,随即云苓便叫了两个婆子来架她出去。
韩若愚欸了一声,欲起身拦住,却被柳初妍狠狠地剜了一眼:“表姑婆还没叫表伯起来吧?我知道表伯是孝子,定不会让表姑婆伤心的,表姑婆没发话,您还是继续跪着吧。”
韩若愚被戴了高帽,又被两三句话堵了回来,只得重新跪了下去。
“韩若愚,你是武康伯,难道就由着个外人胡作非为!”夏露姿简直气急败坏,人被架着还愤愤回头骂人。
韩大太太心想连柳初妍都有这魄力治人,她却因为怕韩若愚而做缩头乌龟,简直丢人,上前一步就对着夏露姿的右脸扇了两巴掌:“这是哪儿来的疯女人,竟敢胡乱叫我家老爷的名讳!”
“韩若愚,你,是不是个男人啊?她打我,你都不管吗?”夏露姿做了可怜样,巴巴地喊着韩若愚,语气却是满含怒气,“你不要你儿子了?”
“你是什么东西,武康伯的名字是你叫得的?”韩大太太当场又给了她两个巴掌,这回是左脸。
夏露姿想还手,可是自己双手都被婆子给控住了,结结实实地挨了打,白皙的面庞登时浮现出两个红红的手掌印。
“肚子里多了块来路不明的肉,就粘上我家老爷了,不教训教训你,当我武康伯府是好欺负的!”韩大太太越骂越顺口,表情狰狞,“死狐狸精!”
柳初妍见此,极其无语。然而,夏露姿简直是不知死活,欺到老夫人头上,还敢骂武康伯,挨打也是自找的。她第一次觉得韩大太太那嘴脸不是一般的解气,令人按住要站起的武康伯:“表伯,您继续跪着,我进去看看表姑婆。至于那位露姿姑娘,还是打哪儿来的就往哪儿去。云苓,好好地请她走!”
“是!”云苓应得干干脆脆,已然利落地“送”了她走。
“表姐,你今日长进了啊。”一直在旁看戏的韩淑微见她进屋,小碎步追上。
“这种女人就该教训,至于表伯,我不过是把表姑婆的意思传达给他罢了。”柳初妍虽是将夏露姿给赶走了,可这事儿还未彻底解决,秀眉紧拧,心乱如麻。
韩淑静也跟在后头,扯了扯柳初妍的袖子:“妍妍,你今日可是僭越了。”
“表姐,我只顾好表姑婆,他人我才不管。至于表伯,他若明礼,便知是自己错了。他若不懂,我做什么都是僭越。且看他罢,我问心无愧。”
“好一个问心无愧。”韩老夫人已然醒了,听了她的话,招呼她至床前。
服侍在侧的韩二太太扶了老夫人起来,在她背后塞了两个枕头:“娘,你小心些。”
“小心有何用,还不是要被气死。”韩老夫人没好气道。
“娘,你就不要多说话,徒惹祖母烦心了。”韩淑静压低声音,劝了韩二太太站得远些。
韩老夫人倒也没揪着不放,只打量了柳初妍几眼,总觉着她有些不一样了:“你去将军府,还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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