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想想,觉得芙蕖说唐人街道并没有变的那句话,说得甚为有理,无可辩驳,只能咽下这口气,不过这也无妨我继续下一段兴高采烈。
我想,我还是喜欢长安的,却是一直都不敢承认,因为这里是我的伤心地,一生都没有勇气归来的地方。所以,从最开始我什么都不知道时,我就那么的讨厌这里,而我现在方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什么讨厌,而是逃避,逃避这靠近。不过这忧伤是无声无息的,而且总是过得很快,似乎那也本就不是什么忧伤,只是一段逝念,已经没有情绪,只是飘在记忆里,油然过却。
我这回转换得又快又好,似乎是一下子就从那股忧伤中拔出情绪来,依然是很高兴的样子,说给颉利听“但那一天,就是确确实实地不一般,火树银花不夜天。而且,那天总会是晴天。反正,之前我一直担心会下雪。因为这天前,一直下雪来着,但是到了那天,果然没有下雪。真的是验证了,长安的上元日,必是睛天的传奇。说来,那就是老天爷体恤天下相思中的男女,网开一面,特特拨云见月的一个夜晚。”
没想到,颉利他又果断地打断我,“就只有一个上元节是这样的,真的是没有办法证实这种谣传。”
这次我选择漠听他的话,两眼满是光彩,说给他听,“那天真是神奇,老天阴了一天,到了晚上却是神奇放睛。彩云不知将月亮追到了哪里去,只有一天的星星,就像是珍珠,宝石,猫儿眼一样的散布在整个天空上。我觉得,老天爷将它们布置的形状。特别的美好。看着,只是随便那么一散,但却生生的有许多道理,而且他们也会个个与亲人团聚。(》”
我仍是漫不经心地点头,心下却在恍惚地合计着,那个晴柔,就是上次,将我和颉利打断得很好的伶俐姑娘,怎么没有在他的身边?可见,我是真正的很思念这位姑娘。于是,我问出了这个问题,“那个晴柔姑娘,就是你的太子妃,她去了哪里?”
我其实,很是强调这三个字,但是我做出表情,就像是风轻云淡、漫不经心地提到她,而且之所以提出来,也完全是因为,他刚才说到了这里纯属是个话赶话。
因为有了这些准备,我很是坦然地,看着他,他也好整以暇地回看着我。这样周流无碍的气息中,到处都是他的氛围,而我则基本上没有什么存在感。
我不知是他如何做到的,将时间也镇定在了这里,而他的情绪完全已经修改了的一刻的时光,一切都变得井然散漫。秩序井然的散漫?“哦,我的太子妃,不是一直在看着我吗?这回,我不会再让她离开,尤其不会,再让她去勾引别的男人。”
前一天,他还说李世民看了我那个样子,会不高兴云云,还说得那样风清云淡,一切都很普通地滑过天空。那么这句,又算什么真心实意,关键是据他那个谎言太过近便,让我一不小心就将两厢境界混淆,觉得是它中有它,它中有它。最后将自己也搞得混乱。
总之,一个低智商的人和一个高智商的人在一起就会很累,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但我觉得我是那个高智商的一边,因为颉利的智商都是用于家国天下的运筹帷幄,而我全用于吃穿会过。我不和他比那厢事情。
想完了这些,我基本上已经忘了我们之前的话题,觉得是无可无不可,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所要表达的意思。
咧开唇来却撑不到一个笑,我心中的辨识已经拥挤,我累了,现在也分辨不出这句话,它说的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仓促结束地一个笑后,却被他紧了紧的手臂,拥入怀中。于这慌乱这中倾了一杯回还的甜酿,“这次我是认真的。”
心灵的瑞露,危危的一滴落下,他的认真已经太晚了,我早已有能应对,因为从前的所有都已经消弥于无形。也许是曾经的离合嫌隙,让我过早失望,错误地判断,这场爱恨已经到了,无可挽回只能悄然消逝的地步。它曾那么的使我失望,可是我不知,那些忧伤浮动后,那些伤口已经愈合得那么好了。好到,曾经的过往,已经真的随着那道伤疤一起结痂,结住了过往的片断,使我看清过去,已经不能再兜转回来,只是现在如此委屈自己,也是因为情非得已。
那夜夜缠绕不去的梦境,一次次梦到,镜中容颜绝世的母后。她伸出手,温暖了我整个午夜梦回。我在梦中看清她的悲伤,看清她掌心的纹路,我要救她,我流着眼泪告诉她,可她却向我摇头。所以每个梦醒时分,我都会泪如雨下。
那亦似乎是梦中的回眸,一眼就望穿唐宫的宫殿深深,千檐万宇最寂的佛堂中,青灯古佛下,容颜倾城的女子,她即是我的姐姐,南阳公主。难怪宇文承祉说他认识我。因为,他是南阳的儿子。但这些,只是我识得的,那写在纸在上的关系,我并没有想起他们。
我忘了他们,最好的情况只可能是,他们留在我记忆的最深处,一片朦胧中不停转动的闪闪光影,而那亦可以是任何一个人的背影。
不过为了他们,我会给颉利很深很深的微笑,我伏在他的肩上,入目处,是屏风上生动的百花盛开,香引彩蝶,盘旋而舞。
我都给他骗过好几次了,若是他再说一个谎,也不足为奇,而我愿意那只是一个谎言。
我很庆幸他还是不能撇开家国,纵然他不去见那些人,那些人也会跑来见他。
他将我从他肩膀上捞起来,让我看了一遍他的笑,轻轻吐息在我面前“累了就睡会吧。”
我点点头,他如明亮乌云的袖子收了去,就如云消雨霁,恍然失却了一般,眨眼就翻没在眼前。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床上,听外面的风,劲烈地吹来吹去,终而一头撞在瓦珰檐铃上,唱起烦乱的歌来。
我的心也变得烦乱起来,仿佛看到,所有的事物,都排排列列地移动起来,它们很耐心,也很细致地在我面前结起,一张大大的网。那样大的一张网,向我兜头罩来,我不知道,自己若是想避开,是应该向前还是向后,向左还是向右。只好简单理一理这已经七零八落的乱梦,重新躺回床上,睡了一觉又一觉。
我还是瞧不到,颉利之于救出我母后承诺的一点点动静。
但也不敢贸然去往他的书房了。
不过,我找到一个好地方,经过我非常严密的计算,如果颉利日常不会跳墙和跳窗户出来,就基本上会在这个地方与我,以恰巧的概念相遇。而且他断无自常行逾墙逾窗的道理,万不会失算。
但是,我真恨我自己,不成器,就在我不瞬目地,瞧着那道甬径,觉得颉利与我相遇这件事,他已经分属在劫难逃时。我心下是非常之肯定地觉得,他一会在书房中议完事,一定会走这条路,那我就在这斜刺里窜出来,问他关于我母后的事,他是是怎么想的?
这是来路,问毕了话,还有一条退路在。那便是因着此路的通途,是到他的书房,他还一定会有其它的正经事,从平常的惯例来看,他一直是很忙的,所以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一下,他一定会以一个极简洁的方法告诉我事情的来龙去脉所以然,然后再高速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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