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隅而安 第四百九十三章 前聊赖

作者 : 张冉雅

“你要为她荐枕席?”晖琢的一双眸子光流潋滟,忽转高山冷雪一般,紧紧锁定于我。♀

荐,荐你的个头啊。我瞪着他,真想一爪子拍过去,不过,还是咬了下唇,忍住。我终归不是他的对手。

那就只好先忍下再说。

我抱着伤手,向晖琢一笑,尽量让自己发出的声音听起来真挚无比,“夫君,我手上的伤还真是伤得不轻。纱布好像都用了一斤,现在真的是,真的是抬不起手来,看来有必要休息一下哈

他亦举起我的手,装模作样地好好看了一遍,“夫人这伤,乃是被我包得重了,你可知你刚刚用过的药,便是起死回生都能做到。何况只是如此小小轻灼。不碍事的

别人皮肉上的事,当然不碍他的事儿了。

我冷笑,“夫君乃是征战之人,对于人间生死,都是习以小事吧?”

他亦笑,“夫人却是夫君的心头事。具细都装得仔细。不信你听他边说边将身子向前探了探,似乎是煞有介事要我当真去听。

我气堵,捂着胸口用力将他瞪着。

他接去目光,回笑时牵牵嘴角容色更沈,眼瞧着他只是一舒臂,却还没有看清他到底如何动作,自己便已经强行被他带入怀中,紧紧搂住,声音从耳边拓来时如清夜风徐一缕,“那么,如此说来,夫人身上有伤,我更应多加怜惜才是话是对的,可声调就不对。粘腻如蛇,似乎可以一直在人的心中游移不停。

我好不容易将那动如打鼓的心跳慢慢平和了一些,一点点地恢复平静,“夫君今日可是好闲,竟与妾身消磨了大好光阴心上又有什么逶迤游过。我只能努力制住。

他忽然一改之前的轻佻,坦然将视线投向窗棂,目了目,手上一松。我不着痕迹地移出他的禁锢。踉跄了一下,倚在桌边轻喘,可人还在他身前。

下一瞬,门上有人低低地唤着,“公子、公子只是两声之后,便安寂下来。

我心下想着,这小厮寻得可是正好。又也许是他听到了

二人分立开来。他亦是向我投轻轻笑靥。待我瞪眼,才重新撩袍,归于坐处,手指抚上杯盏,又盈盈将目光深锁了我一会儿,才淡声道,“进来吧。何事?”那声音竟像是一个好人。沉着,干净。

门外的人影闪进,却谨持着不带出忽闪的风来,看来身手亦是不凡。估计是刚一看到晖琢的形状就已经躬身为礼,“公子爷、三女乃女乃金安一切都是如此的恰到好处,竟与皇宫大内的高手们风范相当。我心下有几分惊诧,倒不知如此的人物,他们是如何物色得来的。

我随着晖琢点头,便想避过一旁,反正晖琢也不想让我听到什么不该听的。这人却偏偏拉我作陪,同时点头,示意这来人我不是外人,照直说就可以。

来人半抬了头,将他的示意接在眼里,没有犹豫,便再次俯首为礼,果然视我于无。直接道,“公子。南军方面有人前来约见,属下请等公子示下

屋中一时再寂。只余窗角的一串绿松石风铃感风淡响。

得了禀报的晖琢却是安寂无声,就像室中从无此人一般。

我将目光转回晖琢。有点诧异,他的心思似乎全不在来人的禀报之间,而是一门心思地饮茶。饮了那茶,再回味为时良久,才放下了茗盏,以指轻叩在几案之间,却仍是未启一语。我从旁品察他神色,却不得喜怒。这人就是擅长掩饰自己。

来人亦是被他的默声弄得有些彷徨。进而开始不知所措。

忽尔,觉察三公子在抬眼看他,复而低头。

我真是不明白,这人这是唱的哪出。难道是有什么事,竟将他也难住了。

再看晖琢,发觉他视线终而移去,脸上的行色已起。想来是要离去了。之前的不动声色,不过是在我面前装相。在我面前装相,难道此事会与我有关。

只是眼下,我想不及那些长远处,捂了捂胸口,唯只期待着他快走、快走。好容得我喘上一口气来。

他果然起身,一直候在门外的小婢将帘打起,容得他出去,他却回过头来,这个角度隐没了他眼底的那些深深思考,让这双眼睛变得澈如孩童,“夫人这处新伤,可是记得勿去触水。侍为夫得下空来,再来看夫人行止端庄,可在别人瞧不见的角度里,对我用的那个眼色,忽尔变得轻佻十足。这人从来两个面三刀。再笑一下,便静等我回话。

我无法只得点头,略略承笑,应着,“夫君所言正是见他再转身,我便与丫头们一起躬身相送。此次,我可是真的相送于他,又盼着他多走出一些距离,要么就是从此不再回来才好。

脚步声轻快而起,至于消匿。我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吩咐人将几上的茶盏收拾起,开始独自用早饭,心思也缓缓转回到他们的对话上来,刚刚来人说的什么南军,我却不曾听过这个称呼,那些人到底是什么人?况且,上一次李府推月兑兵务还来不及的事情是我亲见的,这回又怎么会有人以军务之事来拜访。如果前面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他该当断然拒绝才是,可是这一次我看出了他在思考,虽然从中只能窥测到这么多,但无论如何也是看不出他要拒绝的。前后竟是如此的矛盾。

这些掌兵之人,如何才能罢了要了却君王天下事的心思呢。如此的一出,是心灰意冷还是另有图谋,一切都不足为我道。他当然是知道要防备我的。便是刚刚演一出戏来,表面上瞧着似乎不将我防备,其实我又如何不知,一切的巧装算计都恐怕只是话里有话,暗藏玄机罢了。

尽管入目可寻的一切,都是这么的平简。现在的自己却已经能从这么平简的一个场景中猜测到来去了,是长进么,不自觉做出一个冷笑的表情。不知不觉间,手指渐呈修长,我伸开手掌,在中衣上比划了一下,好大一段的距离,是什么时候,一切都在改变,原来一切都未曾停止过。而且一直是有命运在俯瞰着我们,无论何其有幸,曾经偏离了一点其中的算计,却终是逃不月兑命运的执掌。而那才是真正的执掌。

不知不觉吃了小半碗,杏月为我添了一勺饭,我慢慢吞咽。想着白日无事,却要做何消遣时。外面早已响起轻荡银铃的笑声,这声音早已清楚镌在我心上多时,我自然知道来人是媛姐姐。却也不忙。

又送一口甜粥入口,才站起身,晖媛的一只脚也刚刚好踏入门槛。衣衫拂起时,清幽幽的香气弥入人的鼻息。她踏进门来,目光四转,似乎是在寻找什么,“弟妹竟一个人在用早饭。我这阿弟真是的她说出这样嗔怪的话来,脸上的笑意却是灿烂。仿佛是我面前的甜粥将她诱得正好。她一向可不是个贪吃的人。

我颌道为礼,轻声唤道,“媛姐姐可否食了早饭?”

她侵步过来,直接撩起裙裾坐定,笑着摇头,“不曾说完冲我笑了笑。

我与她同笑,身边的杏月早添过碗筷,又将那甜粥妥妥地乘来了一碗,恭唤了一声,“大小姐便放在了媛晖面前。碗内的热气开始缭缭上熏。掠过她几丝额发,看起来,她今日心情似乎不错。

她笑凝了我一眼,慢慢将那粥举起送到鼻子边,深深吸了口气,才笑道,“味道很特别。别人屋子的东西就是比自己的好吃。尤其是可儿妹妹屋子里的,看来我这阿弟定是藏了私的

我掩笑不语。

她抬头,“可儿要笑就笑出来,这么的,也不怕弊出内伤说完又笑。

我再瞧她,她则是一口一口将粥喂到自己的嘴里,说着好吃,脸上却是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她那样的跳月兑性子,今日里倒是有雅兴在我这里喝茶,一时之下,我有些猜不透她的真实用意,又想着言多语失,便也埋了头只顾着喝粥。

室内一时寂静,只有淡淡的食粥声音,李家的家教一直很严,这位大小姐的风仪卓荦,就只是……我心头上有些挤。这位大小姐平常让人习惯的那些东西,毕竟是以骄恣为主的,可今日里的情景却不像是她的风格。

我约莫着猜出了几分。难道是与她的亲弟弟谋划过的。避着我的,能有什么?我看了一眼自己执羹匙的五指,虽然它们已经渐呈修长,可是它们根本没有想着要将什么打扰。那么凭空而来的这些忌惮呢,自然也是没有必要在乎的。心下趋于了然,便继续送粥入口。

晖媛大抵是心中顾念着什么,一时情怀全投进了粥里,从我这厢瞧出去,真真引人猜想。思来想去,便启了唇,“媛姐姐在我这里打发时间,可是苦了我们的姐夫。对空房,对空桌。对……”我又瞧了她一眼知道她已经意会,便再也没有说下去。

媛姐姐抬头,冲着我微弯了唇角,先时的百无聊赖变却成了兴趣盎然,“无妨,无妨,不是有那么一名话吗,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相濡相忘!,动破七情六破。此处非用两个标点符号不可我任由她一双沾染了桃花烁烁的眼睛里闪出惊异的眸光。

最近生活得一惊一乍的,这样的目光我还受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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