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闯了进来,湿漉漉的扫满了整个船舱,点点滴滴打在木板上,仿佛是敲在人心上。ai琥嘎璩
然而这样的风雨,却不及船外那人妖魅的声音来的让人惊心动魄。
有什么记忆瞬间的回笼,从两年多前飞过来,让那些空旷的不安瞬间涨满自己的心。
那是,那个幽姬的声音!
谢子晴知道,这是那个幽姬的声音!那个在南沉瑾身上留下无数的伤痕的幽姬的声音!
她怎么在这里?
谢子晴的眼立马看向南沉瑾,眼神里都是担忧,南沉瑾确实轻轻的伸手抱住她,然后缓缓地笑了起来,柔声道:“睡吧,子晴。”
谢子晴眼睛一瞪,想要挣扎,然而身上突然间软了下来,眼前突然一黑,然后,倒在了他的怀里。
南沉瑾的唇冰冷的落到她的额头,仿佛叹息了声,低语道:“子晴,原谅我不能让你和我一起对战,我舍不得。”
我舍不得,也害怕,让你看到那样的一个我,那样一个让你恶心的我。
他将她轻轻的一拥,然后,他闭上了眼,缓缓道:“幽姬,进来吧。”
风雨突然间寂静了,然后,一个红衣女子就这么飘了进来,她红颜白发,妖艳动人。
幽姬仿佛是浮在地面上的一团红雾,她的目光落到他身上,看向了他怀中的人,幽幽笑了起来:“圣主,您怎么能这样呢?这样的将一个女人保护在怀里,可让我嫉妒的紧啊。哎,您还真是,明明都这个样子了,还拿着自己的性命陪着她游山玩水,当真是令人心疼啊。哎,不过也真是可惜,人家一点都不知道,一点也不知道你在路上夜夜守在她屋外直到天明,一点也不知道你现在正在生死大劫,一点也不知道你为了她违抗尊主的命令一直不回头。你现在恐怕就是死了,人家也不知道。”
南沉瑾的眼看着披风下的那张脸,连眼睛也没有抬一下,仿佛整个世间,能让他全心全意看着的,也不过是这人的容颜。他只是淡淡的道:“那日我留着你一条命,也不过是为了今日。幽姬,你怎么这么傻呢?”
“傻?”幽姬的声音娇俏可人,“这可是尊主亲自对我说的,您三日内都不可动用武力,您看,连尊主都这样说了,我还有什么法子不来呢?”
南沉瑾的眼睛抬了起来,闪电突然间跃起来,照着那一双眼睛,恍惚竟然是半透明的。
他的语气平静至极,仿佛那幽姬说的不是自己:“我知道我的路该怎么走。”
“您知道?您知道就不该掺和到这人世俗尘中,您的命是天道,不需要为了一个女子而这样!这个女人有什么好,您若再不回去,您该知道您的下场……”
南沉瑾凉凉的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的命只是什么,我从来没有干净过,我也没想要干净,在我还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时候,我身上的那些东西就已经洗不清了。所以,幽姬,如果你明白,就应该知道,我这么多年没有出手只是不想出手而已。如果你真的想死,我不介意。”
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风吹的窗户声声作响,闪电一道道滑过,但是这所有的所有,都不及这人眼底的那种嗜血,仿佛来自九幽地狱,只要一眼,便是生死沉沦。
有什么东西在心底里慢慢的沉下去,那一刻心底里有巨大的苍凉,他在守护什么,这满身的鲜血肮脏,总要有一个人守护,才能知道,自己,原来也是有心的。
那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也是有心的。
没有人知道他曾经自我厌弃到了何等地步,但是现在,这一条性命,如果能让怀中的女子平安喜乐,那便是他的极乐。
但为君安。
狂风簌簌的扑进来,吹得他的紫衣乌发猎猎飞舞,他慢慢的抬起自己的头,一双眼睛流动着微微的紫色,他的唇越抿越紧,越抿越薄,仿佛成了那一刃红,在黑夜里掐着令人心悸的鲜血。
暴雨,飞电。
“咔嚓”一声,将所有仅有的安静完全的打灭,于此同时,鲜血灌出。
紫袖飞舞的刹那,有什么东西在慢慢的撕裂,那是将人的灵魂撕裂的声音。
那些在安静中喘息的人群只看到一只手,那只原本美的超越男女之别的手,却在这时候变成一只来自地狱的手,掠过所有人的眼睛,然后,剜出一片血红。
他的手还在,鲜血一汪汪溅出,但是却在触及到他的时候瞬间消失,然后,在那尖锐丑陋的指尖,开出一朵花,鲜血淋漓的曼陀罗花。
他从来就在地狱,虽然曾想过逃月兑,但是为了她,八寒地狱犹含笑。
“您不要命了!”幽姬吓得一声怒吼。
南沉瑾笑了起来,眼底说不出的邪气妖冶,冷的让人直堕九幽地狱,他的唇张开,一眼天堂,一眼地狱:“两年多前的事,我完成了一半,今天,我等你,来完成另一半。”
幽姬的眼睛突地睁大,然后,她往后退,以此生所能用尽的力气飞速的逃窜!
为了那个女人,为了那个女人,他竟然,这么做!
那些传说中的禁忌之咒,那些从来没有人敢用自己的生死灵魂赌一个没有胜算的结局!
然而,就算她的身体已经在船外,但是,也已经迟了。
那一袭紫衣已经立在那白帆处,等着她。
风雨侵袭,闪电惊雷,那人背负双手,眉间残忍,带着一丝妖冶诡艳。
他向她伸出了手,仿佛上天的神一般赌住她的逃亡之路。
就这样掐住她的脖子,然后,将自己的手面无表情的插进了她的身体。
她惊恐的睁大自己的眼睛,仿佛看着眼前的男子,像是一个入了魔的神,是末路穷途。
她还是低估了他,低估了他对于那个女子的爱,也低估了他对于他自己的狠心程度,更低估了,这人的决绝。
恐怕,恐怕连尊主都不会知道吧。
她全身的鲜血顺着南沉瑾的手慢慢的吸入,然后,她的身体慢慢的干瘪下来,然后,慢慢的缩成,一个皮囊,丑陋的皮囊。
不值得,不值得。
他拿自己做诱饵,不值得。
她很想呼喊,但是现在,她知道,她再也没有活命的机会,当初留她一命,不是为了年少相识,而是因为,他的谋思千里。
在最后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来,当年年少的时候,那个少年为了抵抗那些命运,活生生将自己的肉割了下来,一刀又一刀,毫不留情。
这个人,对别人狠,对于自己,更狠。
南沉瑾的手卡着那一副完全没有重量的身体,然后,将她随便的抛在了水底。
大浪冲上来,卷着她的尸体,飘向更远的地方。
大雨倾盆,他依然站在那里,任凭这冷雨一遍又一遍的侵入他的身体,一层层浸透,将骨子里的那层冷意压下去。
慢慢的,他的眼睛退却了紫色,手也恢复了原来的模样,他这迈入船舱之中,整个船舱里面的人已经完全的死去,成为一具具尸体,可是他的少女,还躺在那里,安静的仿佛睡着了。
他慢慢的走过去,每一步都带着决绝和平静,是终究无法舍得的东西。
他俯子,然后,慢慢的将她抱入自己的怀中,模了模她的额头,低低的,有些苦涩的道:“子晴,如果有一天,你知道了这样的我,还会不会,看我一眼?”
你曾说你对于那个大法师的做法感到恶心,可是,当你知道我所做的比他更加的恶心的时候,你会怎么办?
我没有别的办法办法保护你了。
他将自己的手腕放到自己的嘴边,一咬。
鲜血被吸入他的唇,他却含在嘴里,然后低头,将自己的鲜血喂到她的口中。
一次又一次,一口又一口,明明该是彻骨的缠绵,但是却血腥冷酷。
喂君以我骨血,换君半世平安。
天地间只是一片凄风苦雨,沉沉如盖,压下来,仿佛要将这最后的一点光明吞下去。
——分割线——
有些痒,痒得令人想要打喷嚏。
她皱了皱眉鼻头,然后,睁开了眼睛,阳光猛地照进来,让她有些不适应,她只闭了闭,然后再次睁开。
“沉瑾。”
“沉瑾。”
她的眼睛往四处看,然后从床上跳了起来。
他怎么样了?那个幽姬那儿,他怎么样了?
可是刚刚一开门,一个人影就撞了过来,然后,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瞪着,微微发黑的脸上露出一个一个爽朗的微笑来:“哈哈,谢南,太子妃?女乃女乃的,不知道叫什么,你醒了?”
谢子晴一怔,皱眉道:“范二?你怎么在这儿?你殿下呢?”
樊少英模了模自己的鼻头,然后,道:“殿下让你先呆在这儿,十天后再来找你,周先生找他有事,他先走了。”
“走了?”谢子晴隐隐约约的有些不安,“他走得时候还好吗?”
樊少英模了模自己的鼻头,瞪着眼睛道:“好啊。好得很,殿下都不好谁好的起来。”
咳,是很好,好的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再迟半步就要死的模样了。
“真的?”谢子晴的眼睛冷冷的看他。
樊少英道:“要信不信,我骗你干嘛?嘿,那一船的粮食都已经拖来了,我正在召集人马帮着你运到西北那地方。额,忘了,殿下要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说完在自己的怀里掏了掏,然后,将一个皱巴巴的揉成一团的东西掏了出来,然后,一把塞到谢子晴的怀里。
这是泼茶纱。
肯定是南沉瑾将之前的那张地图给重新画了下来,这样看来,南沉瑾应该没有大碍。
谢子晴心里缓缓舒了一口气,但是刚刚开口,却感到嘴里一股子血味,干涩的甜意,她不由的问道:“我给我吃过什么东西?”
樊少英道:“我能给你吃什么东西?我喂你吃?殿下非宰了我不可,算啦算啦,我先走了。”
说完一甩衣袖,转身离开。
谢子晴的手里拿着那泼茶纱,总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在异样的流动。
怎么回事?
十天,哎,还有好长一段时间。
这才刚开始离别就开始难以忍受了。
现在他们开始绕道从陆路进入西北,所以,肯定是不能用船拉的,而南沉瑾却早就已经帮她准备好了,是运送东西的商队,分为三拨前进,通关文牒一应俱全,而谢子晴在第一拨,樊少英在第三拨,向着西北迈进。
越到西北,天气也就越干燥,没有一点水汽,沙尘漫天,连呼吸里都是干沙。
约莫走了两天,才风回路转的有了一些湿润之气,而远远的都可以看见青色的起伏,看来最多再走个两天,就要到达目的地了。
日头这火热,连谢子晴都是满身的大汗,而身后的那些护送的人,更是一个个宽衣解带赤着身体忍受毒辣辣的太阳。
谢子晴看了看前方的一个凉棚,道:“去前面看看吧。那儿说不定有水,大家下来歇息一会儿,也和牲畜等喂点水。”
大家恹恹的面色这才登时一振,甩开步子向着前面走入。
在这种干燥的戈壁上,有这种搭着凉棚卖水和酒的人,供来往的商人和天涯客喝。
凉棚前面有坐着一个红鼻子的老头,拿着一把扇子呼啦啦的扇着风,解开褂子露出圆滚滚的肚子,一点也不像贫苦人家所能拥有的肚子。而现在,他正不耐烦的抬起眼睛看了眼前的那人一眼。
那个人小小的个子,瘦弱的模样,戴着一顶毡帽,腰带倒束不束的搭在腰上,手里端着一碗水,正和那个红鼻子老头讨价还价:“你坑老,老子!这点水值得了三个铜板?三个铜板可以买下十捅水了!当老,老子不知道是吧,坑我?小心现在老子就拆了你这个地摊!”
这声音又清又脆,仿佛珠子一样的蹦出来,但是总是在“老子”的地方卡壳。
这个地方水本来就是稀罕物,所以照理说,这个价钱也不算太贵。
谢子晴看着那小小的身影,不由得露出一丝笑意来,从自己的怀里一搜,然后抛出一锭金子,道:“这位公子的水费,我付了,顺便也帮我们打点水来。”
那个小个子猛地转过头来,横眉怒目的道:“要你多管闲事?”
谢子晴的目光落到她脸上,最后露出一丝笑意来。
“你盯着老,老子干什么?挖了你的眼!”
“额,你的胡子要掉了。”谢子晴十分好心的提醒。
“什么?!”小个子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待发觉受骗之后,怒道:“你骗我!”
谢子晴看着眼前的人,依然的娇俏可人,明明就是女子的模样,偏偏要画一个浓眉大眼的粗狂汉子,真是,太有才了。
然而谢子晴心里也是欢喜的,她没有料到,还能在见到汀儿,也没有料到,她还是可以活的这么嬉笑怒骂恣意张狂。
两年多了,她一点也没有变。
谢子晴从马上弯子,然后眨眼道:“在下要前去西北青砂原,听说那里风景独好,冰山之上还有奇怪的野兽,做成的瓢便是冰雪之中也能像春日般温暖,我想请你一同同行,如何?”
在听到谢子晴的描述的时候,汀儿的眼睛已经“刷”的亮了,她立马道:“好啊好啊,可是,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
谢子晴笑道:“公子你一看骨骼清奇,武功也必定不凡,这一路上相必有些不太平,所以,在下想让公子一路上照应照应。”
汀儿的目光一扫,眼神轻蔑而有自傲的冷哼一声:“当然,老娘,老子是什么人,那些人怎么可能逃得过我的手心。走吧走吧,一路上伺候好了老,老子,一定让你们毫发无伤。”
“哦。”谢子晴十分敬佩的点点头,问道,“敢问公子如何称呼?”
汀儿一口将碗中的水吃了,道:“汀,我姓亭,你就叫我亭少爷吧。”
“哦,亭少爷,幸会。”谢子晴抱拳施礼。
“幸会幸会。”汀儿十分豪迈的道,“再给我一碗水。”
谢子晴向那红鼻子老头使了一个眼色,立马,就有一碗水端了上去。
谢子晴的手一招,道:“好了,下马,全部去喝水去。”
碗中的水带着淡淡的黄色,不清澈,而且在碗底,积着一层细沙,在这种地方,有水便不错的了,谁也没嫌弃。
大家喝了水,给牲畜喂了马,就在旁边休息,准备躲过了这日头再说。
谢子晴的目光一扫,就看见了在后面走着的鸽子,禁不住笑道:“老人家好意趣,竟然还养鸽子。”
那红鼻子老头抬了一下自己的眼睛,道:“我没什么嗜好,就爱养点鸽子,这些鸽子陪了我几年了,像我老伴一样,难道不可以?”
汀儿转头道:“你这个黑心鬼,人家好好的问你,火气那么冲干嘛?”
那个红鼻子老头看样子懒得和她扯,直接闭了眼睛往自己的老破椅子上一躺,拿出旱烟来抽。
众人在这里呆了片刻,等到休息的差不多了,就上了马就开始启程。
汀儿自己也有马,是一匹黄瘦的小马,头上还有一点白毛,谢子晴看着她那匹马走得样子,问道:“你这匹马怎么这么挫?”
“挫?”汀儿立马就怒了,“这是卖马的人诚挚的推荐给我的,这是千里马,看到没,这马头上还有一点白毛,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一点雪,是真正的名驹。”
谢子晴甩了一眼,看着那一点杂毛,不再吭声。
眼前的沙丘在眼前起伏,谢子晴抬起眼睛,只看到一只苍鹰从天上盘旋着飞过。
她停顿了一会儿,低低吩咐道:“将我分发给你们的清毒丸吞了,全身戒备,害怕有人要来了。”
她不是太确定那个红鼻子老头到底在没在水中下毒,但是预防着总是好的。从哪个红鼻子老头递水给她的时候,她就感觉到了异样,他的手掌中有厚厚的茧,这种茧的位置,在指月复上,只有长期拿兵器的人,才能磨起这样的茧。而且,那一群鸽子,他说他养了几年,像是老伴一样,但是在那些鸽子的脚上,却绑了一个个铁圈,这是被特殊训练过的信鸽,用来传信,一个卖水的老人为什么要喂养这么一大批的信鸽呢?这绝对不一般。
而在谢子晴走得远的时候,她也回头看过,有一只信鸽飞了出去。
而现在,这种低空盘旋的老鹰,也像别人指明了她的位置。
或许,在平常的时候,那个老人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卖水人,但是一旦有他们这样的“肥牛”路过,就不简单了。
众人都按照谢子晴的吩咐来,在经过那个沙丘的时候,更是集中注意力。
沙丘可以阻挡人们的视线,可以很好的隐蔽敌人,出其不意的攻击。
谢子晴骑马走在前面,刚刚一转过去,她就冷声道:“来了!”
一群黑影“刷”的出现,手提大刀,一看慑人至极。
这就是草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狼盗,杀手狠辣,只要下手,就是斩草除根!
可惜的是,他们遇到了错的人,这些护送的人,不是普通的人,也不是普通的护卫,他们是南沉瑾手下的精兵,每一个人都经过特殊的训练,绝非一般人。
狼盗的速度也是极其的迅疾,如箭一般的冲过来,然后,就开始劈人和马。
马上的人一点也没有惊慌,谢子晴的弯刀扬起,看着那些冲过来的狼盗,然后冷冷的一喝:“动手!”
“动手”这两个字一出,那些坐在马上的人就动了,他们不动则已,一动,便是狂风暴雨。
他们从马上下来,然后冲进了狼盗中,开始,杀!
那些狼盗还没有反应过来,他们的刀就已经狠狠的切入他们的脖子,干净利落,一刀毙命,绝对不给他们第二次出手的机会。
片刻之后,那几十个狼盗全部身首相离,鲜血热汪汪的洒了一地。
这一场屠杀来得快去的也快,谢子晴冷冷的看着那些地下的尸体,然后道:“走吧。”
“是。”众人回到马上,又成了普通的商户的样子。
汀儿的刀刚刚抽出来,还没有下马就看见人都死了,她吞咽了一下口水,有些尴尬。
谢子晴在旁边笑道:“这等小事,就不忙亭少爷出手了。有更大的危难的时候,还希望亭少爷多多帮助。”
汀儿一听,将刀收回去,脸无愧色的道:“当然,这种小货色不值得我出手,等到你有了生死危险的时候,那才是我出手之时。”
“自然。”谢子晴微笑。
就这样走了大半天,在满满的黄沙之中,突然绿色沁了出来,从眼角滴落,满满都是令人心醉的颜色。
众人仿佛都有些如释重负的模样。
现在到了这里,竟然有些近乡情怯的感觉,真不知道再见到常威他们,还是怎样的状况,不过,心底里有些欢喜和兴奋,她的镇天军,总要见到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一大波黑影靠近,他们骑在马上,手里提着大刀,刀上还滴着鲜血,腰上竟然还挂着头骨,马背上是一堆东西,里面还可以看到金灿灿的光彩。
这又是一群狼盗!
想来他们刚刚打劫归来,便碰上了他们,而且相对于这里贫穷的牧民来说,他们这群人,显然要更加的有用的多。
不过,依照谢子晴现在的实力,也根本不会惧怕这些狼盗。
那群狼盗向他们这里走来,慢慢的,拉开一字线,看来想要将他们围攻。
谢子晴一人提着马绳站在前面,眼神冷冷的看着这群人。
在中央的那个狼盗看起来就是首领,他看到谢子晴骑在马背上,身姿挺拔,竟然没有丝毫的恐惧之意,眼睛里也不由的露出几分惊讶。
谢子晴看着那个渐渐逼近的狼盗首领,道:“我想向你打听一个事儿。”
这句话一出,前面的狼盗们全部都呆了呆,他们打劫了这么多年,从来没看到过商队向他们打听事的。
中央的那个狼盗首领一招手,立马,那些狼盗们都停了下来,那个狼盗笑了起来:“打听事?打听什么是?”
真是好笑,他倒想看看,这个人是不怕死还是傻。
谢子晴淡淡的道:“我只想问一下,你们知不知道两个月前来这里的那些军队?”
狼盗的脸色一变:“你问这个干什么?”
谢子晴立马知道,这些人恐怕是有些忌惮镇天军的,而她也猜的不错,这些人本来就是横行无忌的,在镇天军没有到来之前,他们一直都是这草原上的霸主,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但是他们来了以后,竟然霸占了他们的地盘,还要保护那些牧民,弄得他们的财富来源少了许多,更可恶的是,他们的好几拨兄弟,都死在他们手里。
他们一直在密谋报仇,也一直在等时机。
可是眼前的这个年轻男子,竟然在询问镇天军在哪儿?他们又是和那群该死的镇天军是什么关系?
他的心念一转,便问道“你们来干什么?”
谢子晴毫无顾忌的指了指自己马背上驮着的粮食,道:“这里是粮食,是从雍国运来的白花花的大米,来给镇天军的。”
粮食?还是雍国大米!
所有的狼盗的眼睛都亮了起来,要知道,在这个草原上,大多数的人都是只能吃到青稞的,而大米,简直是奢侈品,但是现在,这不仅仅有大米,而且还这么多。
可是,他们偏偏是给镇天军的!
他么的眼底又出现了嗜血的光芒,一双双眼睛绿的和一头头狼一样,手中的刀有开始蠢蠢欲动,只等着那个统领一挥手,就将眼前的这群懦弱的汉人一个个宰杀了来吃!
可惜他们那些狠辣的目光一点也没有让眼前的这些汉人们眨一下眼睛。
“大哥,让我们上前宰了他们吧!”旁边的一人道。
那狼盗首领的眼睛在谢子晴脸上逗留良久,然后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那个狼盗首领却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挥手喊道:“让他们过去!”
“为什么?”
“大哥!杀了他们,抢了大米再说!”
……
不同意的声音立马响了起来,但是被那个狼盗首领狠狠的一看,便立马偃旗息鼓。
“让道。”那个狼盗首领喊了一声。
后面的人顿了一会儿,然后默默的让开。
谢子晴心中也奇怪,为什么他会放弃?这样好的机会,按理说这些人绝对不可能轻而易举的罢手,他们想的是什么?
但是现在,能不动手还是不动手的好。
谢子晴提马开始前行,全部的人表面上都是平静的模样,然而所有的动作都是呈现出完美的防攻击状态,只要他们一出手,他们就可以以十倍的凶悍之气反攻过去。
但是直到他们的马队将那些人远远的甩在了身后,他们也没有动手。
汀儿奇怪的问道:“他们怎么不动手?害的老娘一点也没有用武之地。”
谢子晴皱了皱眉,然后摇了摇头,她觉得,他们,总会反攻。
只是,他们在等什么?
马队在草原上前行,甩出一道十分亮丽的影子,夕阳栖息在草原之上,又圆又大,仿佛一口吞下去都是滚烫的。
他们路过几个帐篷,但是全部都被毁了,鲜血染在白色的布匹上,血腥残酷,而尸体也到处都是,几乎全部都没有了脑袋,一个婴儿躺在母亲的怀里,也只剩下半个身子。
这些狼盗,竟然连这些小孩子都不放过。
谢子晴暗暗的皱眉,但是却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的一扫便开始前进。
夜幕终于拉了下来,谢子晴本来再想走半个时辰便停下来休息的的,但是在半路上,竟然遇到了一堆牧民,燃着火围坐在一起,正在吵闹些什么。
草原上的温差极大,白天还是热的人恨不得的泡到冰雪里,晚上就要冷的扯掉人一层皮,众人都有些经受不住这样的变化,都将自己的衣服拿来穿了。
所以众人一看到火焰,都有些想要烤火的心愿,谢子晴也就招了招手,道:“下来吧。”
谢子晴下了马,向那些牧民走去。
走得越近,便听到一阵阵马鞭抽打的声音,还有牧民们的骂声。
谢子晴上前,从人群中看去,只见一个人被绑在架子上,一个牧民手中拿着长鞭,飞快的甩过去,狠狠的抽打在那个人身上。而那个人,穿的是,镇天军的衣服!
怎么回事?
那条鞭子再次甩起,可惜还没能抽打出去,已经被人一把夺下,那些牧民转头看去,只见一个穿着青衫的俊逸男子站着,手中拿着被夺下来的长鞭,一脸冰冷。
那些牧民闹了起来,但是谢子晴却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幸好这个时候,马队里知道这些原著牧民语言的人来了,谢子晴对他道:“你问问他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打那个人。”
那人依着谢子晴的吩咐询问,那群牧民又哇哇的说了起来,然后他转头对谢子晴道:“他们说这个人不仅抢了他们的牛羊,还奸污了他们的女儿。他们要把他打死。”
谢子晴心里不由的泛上怒气,如果真是这样,不用他们,她现在一刀就将他杀了,可是她的镇天军,绝对不能这样。
她上前一步,拉下那士兵口中塞着的臭布,寒声问道:“你当真抢了他们的东西,侮辱了他们的女儿?”
“不!”那个士兵挣扎道,“我只是路过,看到有人正在欺负那个女的,所以就帮忙,结果那个人跑了,这个女的就诬陷我!”
“无凭无据,人家为什么偏偏赖上你?”谢子晴冷冷的道。
“我怎么知道,我……”那个士兵还要挣扎。
谢子晴冷冷一哼:“闭嘴!”
那个士兵摄于谢子晴的这种威严,立马闭上了嘴,谢子晴转身,对着那个翻译道:“和这些牧民说说,就说先不忙打死这个人,一天之后,如果真的是这个人犯了错,我亲自杀了他,带着他的上将来谢罪。”
翻译又开始说了。
谢子晴转头看着那个士兵,问道:“你的上司是谁?”
那个士兵道:“是罗恒。”
谢子晴忍不住想要爆粗口:“罗恒那个混蛋怎么教出你这个笨蛋来的,被冤枉了也拿不出办法救自己,活该!”
那个士兵被谢子晴这个彪悍的口吻吓住了,真是没有料到还有人敢这么教训罗将军。
谢子晴问:“你们的镇天军现在在什么地方?”
那个士兵道:“就在前面三十里处。”
谢子晴对着马队中的一个人道:“你快马赶往前面,拿着这个东西,叫罗恒自己赶来解决他的部下的好事。”
“是。”
这边那个翻译已经交涉完了,他转头对谢子晴道:“那些人好像有些不同意。”
“不同意?”谢子晴皱眉道,“跟他们说只要他们同意,就拿一袋粮食给他们。”
谢子晴说完,然后坐在了地上,等着那个人和牧民们说。
她抬起头,只见苍茫的天空又高又远,星星密密麻麻的钉了一天,是浩渺的美丽。
她的心里不由得又泛起丝丝的柔软,如果那个人在这里,在自己的身边,一起看着这星空,吹着这冷风,又该是何等的滋味。
想到此处,她的嘴角不由一弯,想来,这漫天的星辰,也不及那人的一横目光吧。
沉瑾,怎么办,想你了,快些来啊,我等你。
这时候,一阵马蹄声踢踢踏踏的传来,溅出的烟尘在黑夜之中依然可以看的一清二楚,拼命地往上冲。
罗恒他们来了。
——顶着锅盖的分割线——
青烟幂处,碧海飞金镜。
天地间都仿佛笼罩在一团薄雾中,玉阶沿着重门一层层往上,而在玉阶两旁,有奇珍异宝的珠光洒落,照着这世界一片白如水。
一杆翠竹的竹叶慢慢的滴落一颗露珠。
弹指已千年。
而在九百九十九阶玉梯之下,一个人跪着,一头乌墨一般的发垂落下来,如一匹上好的绸缎,而身上的紫衣,紧紧的贴在他身上,勾勒出他的身体。
他已经在这里,跪了三天。
过了许久,玉阶高处,一个洁白如雪的身影才出现,他慈悲关怀的声音才传了下来:“知错了吗?”
南沉瑾低着头,道:“师傅,徒儿已经知错了。”
白衣人似乎叹息了一声,道:“知错了,便进来吧。”
“是。”他道。
他的手撑在地上,然后慢慢的站起来,可是他刚刚半支起身子,腿一软,便扑在了地上,他微微的喘气,然后才微微的抿嘴,使劲一撑,只听到一声极小的“嗤啦”一声,他这才站了起来,然后慢慢的抬起自己的眼睛,望向九百九十九层之上的那人,然后,提起自己的步子前行。
而在他刚刚跪下去的地方,只留下一滩干枯的血迹。
南沉瑾踩在玉阶上,头上的冷汗已经禁不住渗透出来,但是他的眼睛,却依然平淡无波,连眨也没有眨一下。
白衣文士站在上面,看着紫衣男子抬起自己的脚,踩在玉阶上,那些本来光滑无比的玉阶在他的脚踩下去的时候,就变成一片片锋利无比的刀刃,在他的脚上,割下去。
每一步,徒留一个鲜红的印记。
南沉瑾终于站在了第九百九十八层的玉阶之上,脚底的靴子已经完全被鲜血浸透了,但是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
“师傅。”他轻轻地开口,声音依旧。
白衣文士脸上慈悲微笑:“来了?”
“徒儿来了。”南沉瑾淡淡的回答。
那个白衣文士的手慈爱的放到他的身上,然后,微笑的道:“你怎么连衣服也不理好?”
说完将他紧贴在身上的紫衣缓缓的拉松,一声又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被扯开,南沉瑾面色无波,但是有鲜血从他的紫衣上慢慢的渗透出来,汹涌的渗透出来,不一会儿,就沿着紫衣往下滴落。
“嗒”的一声,在洁白的玉阶上留下一个小小的圆点。
这是他的圆满。
白衣文士的目光慈爱的落到南沉瑾脸上,看着他平静的面容,缓缓笑了起来:“很热吗?”
南沉瑾道:“还好。”
白衣文士伸手擦过他满是冷汗的脸,突然间袖子一挥,南沉瑾的身体突然间栽倒下去,沿着玉阶滚下去,锋利的刃切进他的身体里,他最终还是闷哼一声,伸出手抓住台阶,然后,停住。
白衣文士微笑道:“为师还以为你的身子不怕疼呢。”
南沉瑾缓了一会儿,方才平静的开口:“徒儿是怕的。”
“怕吗?”白衣文士道,“既然怕,为何还要冒着全身血脉断裂的危险,也要在那三天动武呢?沉瑾,你太让我失望了。”
南沉瑾道:“徒儿有错。”
白衣文士叹道:“您乃是千金之体,怎可为了一个俗人而受这等苦楚。起来吧,到长生殿去。”
“是。”
南沉瑾翻身站起来,目光往上,玉阶之上已经没有了那白衣文士的身影。
他闭上眼睛,然后再次撑着站起来,向上走去。
玉阶之上,是用白玉雕成的一座宫殿,仿佛这世间最不可能出现的瑰宝,美的如梦如幻。
白衣文士一身白衣,几乎要融入这样的白色里,仿佛天边的一朵白云,让人心生无限圣洁。
宫殿的长廊里,挂着一个个灯笼,半透明的材料,用天山上的雪水,深海中的乌墨,万金难买的颜色勾勒出一幅幅艳丽动人的曼陀罗花,枝蔓,花般,栩栩如生,便是这世间最为有名的画手也画不出如此动人心魄的曼陀罗花来,这样的美丽,已经不仅仅是一朵花,而是一个个绝世美人。
人皮灯笼纤纤手,画上曼陀有国色。
国色。
南沉瑾的步子在长廊里显得异常的清晰,仿佛沉沉的抬起来又踏下去。
突然,白衣文士停住了脚步,然后,推开了殿门,香烟袅袅,浮在整座白玉所筑的宫殿里,在如霞的珠光下,仿佛是仙境。
白衣文士伸手拈起三支香,然后点上,南沉瑾依样,将香插入了香炉中。
然后他的目光一转,就看见了澶微,他全身都是鲜血,骨骼全部扭曲了,瘫软在地面,只有一双还在动的眼睛证明他还活着。
白衣文士慈悲的道:“他当日被你骗走,我小小的惩戒了他一下,对于您,而我竟然连惩戒也不舍,沉瑾,你要知道为师对你的爱护之心。”
“是。”南沉瑾低声道。
香烟慢慢的绕起来,南沉瑾突然将自己的衣摆一捞,然后,直直的跪了下去,对着那个白衣文士跪了下去。
他将自己的头埋了下去,这是屈服的姿态,他轻轻地开口,道:
“师傅,徒儿,求您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