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真这次没有听田致远的话回家里等着,而是跟他一起去见了派出所的向所长。向所长这次显得很为难,主要是因为那老千跟县里打的电话,有上级介入,全程盯梢,他们也不好放水。这次恐怕要让陈扬多待几天,至少半个月,到时候还要交一笔罚款,按性质而定,至少五千。
“看来暂时只能先这样吧。”从向所长的住处出来,尹真跟在田致远身边说。
田致远开了车门,俩人坐进去,“如果只是关十几天倒没什么,到时候罚款一交也就没事了,我就是担心上面会揪着不放手,到时候,就不是交罚款那么简单。”
“不会的吧。s市也有开底下赌场的,我身边有好几个同学还去玩过,看那些人就算被查了也是交点罚款就没事了。”尹真拧着眉不解,“其实那个人为什么要报警呢?他自己也参与了赌博,被抓进去对他也没好处吧。”
田致远冷笑了一下,“他是不想退那八万块,而且心里清楚我不会放过他,怕我对他下狠手,所以狗急跳墙报的警。看来他是豁出去了,决定跟我耗呢。”
尹真靠在座椅里,疲累地扒了扒头发,“至于吗?不过八万块而已。”
“不过八万?”田致远忍不住伸手模了模尹真的脑袋,笑道:“对金钱不怎么在乎的人就觉得没什么,但是进赌场赌钱的人哪儿有不在乎钱的?别说八万,就是八千他都不想退。而且啊,有的人就是这样,自己不好过,也不会让别人舒服。不过开赌场早晚会翻船,我很清楚。只要陈扬没事儿,其他都好说。”田致远发动车子,“但是那个老千,管他是报警也好,告我也好,总之那八万我是非要回来不可。”
尹真有些担心,“一定要要回来吗?”
田致远严肃道:“那些都是赌客的钱,是被他用不正当手段赢走的,我得要回来还给他们。”
尹真笑了笑,心里挺欣慰。
回到家已经凌晨两点多了,田致远没让尹真回书房睡觉,直接拉了他进主卧。两人在浴室里一起洗澡,期间自然是控制不住双双吻在一起难分难解,却没有做到最后一步,都还担心着关在派出所里的陈扬,而且再不抓紧时间睡觉天都亮了。
尹真早上五点半睁眼的时候,田致远已经不在床上了。尹真叹了口气,心想这人可真是的,要走也不说一声。穿了衣服出去,正好跟后妈打了个照面,尹真顿时尴尬不已,站在田致远的卧室门口,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
后妈正在客厅里擦家具,也挺不自在。
“呃,伯母您在搞卫生呢,我、我来帮您吧!”尹真真是尴尬极了,感觉就像是被捉奸在床一样。但是又不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只能硬着头皮打破僵局,说话间就走过去准备接过她老人家手里的抹布。
后妈却躲开了,后退一步,勉强笑了笑,说:“不用帮忙,今天我没煮面条,到楼下给你们买了小笼包,还在蒸屉里温着。妞妞跟鑫鑫正在上厕所,你带他们一起吃吧。”说完,提着小桶进了客厅里的公共卫生间。
尹真听见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尹真抓抓还是蓬乱的头发,返回田致远的卧室,在房间里的卫生间里洗脸刷牙,用的毛巾牙刷都是田致远的。
说起来,昨天晚上他在小广场跳舞那会儿,田致远跟后妈到底谈得怎样了?他后来也忘了问,真是的,光顾着想起大学那会儿的事儿怀念过去,把这一茬给忘了。
洗漱完出去,鑫鑫和妞妞起刚好起来,后妈正坐在沙发上给妞妞梳辫子,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子用盘子装着放在餐桌上,边上跟平时一样摆着几碟咸菜。
带着俩孩子吃过早餐,尹真开始教鑫鑫写字,妞妞学画画。尹真对画画也不太擅长,不过是看妞妞平时没事用铅笔在本子上涂涂画画还有点像样,才给她买了专门的彩笔和图画本,教她画一些简单的图案。小丫头倒是挺有兴趣的,坐在那儿画画能安静一个多小时呢。
看俩小孩都很听话的在各做各的,尹真便拿出自己和小孩们的脏衣服去洗。其实到田致远家里来了一个多月,后妈和田致远一点也没拿他当什么保姆看,几乎就当他是俩孩子的老师,什么家务活儿都没让他干,专职看护俩小祖宗。
尹真曾经问过田致远,哪有当保姆这么当的。结果后妈说,以前的小保姆都这样,专职看护孩子,家务活儿只要她老婆子在家里,都是不让她们干的。因为孩子实在太淘,专门找人看着不让他们闯祸就够难的。
尹真的话,田致远和后妈就更不会让他干什么家务了,他本身条件就好,大城市里的人,家庭环境优越,原本也有高收入的体面工作,却答应到这穷乡僻壤的小乡镇来做个小保姆,让他带两个孩子都是大材小用,怎么可能还把他当真的保姆使唤啊,就算他自己主动干活儿,后妈或者田致远看见了也绝对抢过来自己干。
尹真拿他们没办法,只好尽力在孩子身上下功夫。
洗衣机在阳台上搁着,小天鹅全自动。尹真把衣服丢进去,放水放洗衣粉,调好时间就不用管了。回到客厅里正好又撞到后妈从厨房里出来,一老一少视线一撞,又尴尬起来,后妈几乎是立刻又转身走回了厨房。
尹真想,是不是主动跟后妈谈一谈,她老人家别扭的原因还是两个男人在一起过日子。这是个疙瘩,他跟田致远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田致远也肯定要给他后妈养老,所以,如果这个疙瘩不好好解开,日后他们生活在一起,跟后妈抬头不见低头见,老这么尴尬着也不是个事儿。
打定了主意的尹真朝书房看了一眼,发现两个孩子没有调皮,便朝厨房走过去。
“伯母。”
后妈正在清洁贴了瓷砖的灶台,带着塑胶手套,一手拿着清洁球,一手拿着“威猛先生”除油剂,使劲儿的擦着。尹真进门后叫了她一声,她回过头来,笑了笑,“诶,你有事吗?”
尹真垂头想了想,说:“伯母,我能跟你说说话吗?”
后妈一愣,笑脸变得有些黯然和无奈,“小尹啊,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看的出来你似乎很担心我不同意你跟致远的事。”她放下手里的工具,慢慢月兑下胶手套放在料理台上,转过头慈爱地看着他,但眼神里透出一抹少见的锐利,“我呢,不会反对什么,我就一个想法,我儿子必须找一个爱他、疼他的好男人才行。”
“……”尹真睈大双目,他原以为后妈会说“两个男人在一起终究不会被社会认可”之类的道理,却没想到她会说这样一句话,虽然其中的意思明显透着对他的不信任,但那份对于儿子深厚的爱护之意令他为之动容。
“小尹,不是我对你有偏见,致远他昨晚也跟我说了,说你对他有多重要,说你对他有多好,有多喜欢他。这些我不怀疑,我也看得出来你对他的那份心思。我在乎的是,你的身份背景跟致远差得太多,他是农村人,还带两个孩子,而你是城里人,有知识,各方面都比致远优越,我不质疑你们之间的感情,我就问你一句,你家里人是怎么看待你跟致远的事的?会用正常人的态度接受致远吗?”
尹真半张着嘴怔愣,说实话,他被后妈给震住了。他没想到这个平时看着很温婉、没什么主见的农村老太太会有这样犀利的一面。
尹真在心里问自己,其实这母子俩是亲生的吧?
“伯母,我真高兴您没有反对我们。”尹真诚挚的笑着,“至于我家里人,您完全不必担心。”
其实尹真的性向老早就跟他家里人说开了,就在他发现田致远跟莫晓天在一起后决定出国的前段时间。当然了,挨骂是免不了的,但好在父母开明,没怎么计较他。之所以轻易饶了他,是因为父母都是高级知识分子,知道同性恋是怎么回事,尤其是母亲,在大学授课的时候,还专门做过几次同性恋的课题讲座,她教过的某一届学生当中,就有两对男同。
老两口自然都知道同性恋不是病,根本治不好,所以气过骂过之后就平静了,只叹他们不走运,生了个同性恋的儿子。
尹真当然也很愧疚,不能给家里传宗接代。他出国后老妈还经常打电话不死心的问他在国外有没有找女朋友什么的,尹真说,女盆友没找,男盆友倒是换了两个。他妈就气得摔了电话,以后再也不打了。
回国后,他爸妈看他真的对女人没意思,也就彻底死心了,但又开始担心他找不到男朋友,怕他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过下去,三病两痛的都没人照顾。偏偏这种事儿他们还只能干着急,没别的办法,总不能让他们到外面找熟人说,诶,有没有合适的男人啊,介绍给我儿子吧,那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当他们知道有田致远这么个人存在的时候,差点叩谢菩萨大发善心。不过得知只是自家儿子单相思之际,老两口又蔫儿了,进而对他此次名义上给人家做保姆实则别坏居心要追人家的行为没抱什么希望。
尹真呵呵直笑,“所以啊,伯母完全不用担心我爸妈会嫌弃致远的问题,他们巴不得我现在就把致远领回家给他们看呢。”
后妈愣愣的听着,到最后都有点不可思议的懵了,因为在她看来,两个男人在一起的事儿那是背德的,她也就是因为致远不是她亲生的,她自觉没立场插嘴才无奈同意,可尹真那是亲生父母,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儿子做出那么丢脸的事呢?
不可思议。
但不过正因为这样,她的致远也就不会被尹真的父母看不起了吧。
后妈这次是真的笑开了,眼角都闪着光:“小尹,既然你爸妈是这样的态度,我就不担心什么了。”说完这话,她迟疑了一瞬,似乎想起了什么,然后下了决心般地说:“小尹,我老婆子不懂你们年轻人那些情啊爱啊,我只求你一件事,如果,我是说如果啊,你们将来因为什么事而不得不分手,要好聚好散,不要把所有的过错和责任都推到我致远身上。”她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浮现一股深切的疼惜,“他经不起第二次打击。”
“……”难怪田致远说他后妈知道他的性向,原来还是因为当年那件事。
莫晓天,你到底做了什么。
衣服洗好了,尹真从洗衣机里捞出来晾上。看看时间,快中午了,想起陈扬的事,尹真决定给田致远打个电话问问。
结果拿出手机一看,没电了。
回到书房里,找出充电器冲上,开机,手机立刻嘀嘀嘀连续响了好几声,都是手机关机时的来电提醒。尹真打开一看,全是大哥打来的,一共五通,时间都在昨晚凌晨三四点的时候。
尹真心里跳了一下,他大哥这种时间打给他,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情吧。他不敢耽搁,赶紧开机打回去。
电话通了,大哥先是骂了他一顿,之后才说是爸爸昨晚两点多起来上厕所的时候突然晕倒,一家子连夜把他送到医院,忙活到现在也没休息。
“那爸爸怎么样了?有没有危险啊?”尹真一听就急了,自责昨晚睡前怎么没有查看一下手机。
还好,只是高血压突然犯了,送医院送得及时,没有大碍。你什么时候回来?
“当然是尽快了。”父亲生病入院,他这当儿子的当然要快点回去看看才放心。
挂了电话,尹真立刻收拾行李,可收拾了一半,突然想起田致远这儿还有一摊子事儿没解决呢,他这一走,孩子没人管,他可怎么办呢?
一时间又为难了。
最后尹真还是打了田致远的电话,询问陈扬的事。田致远说,已经没问题了,只要交罚款过两天就能出来,但是那个老千一时半会儿还拿他没辙。尹真放了心,这才跟他说他爸爸住院他要回s市的事情。
田致远很惊讶,对尹真突然要离开表示很不舍和哀怨,沉默了半晌后讷讷地问他多久才会回来,尹真忍不住逗他,是不是舍不得他,结果田致远一本正经地说,那是当然啊,我会想你想的睡不着觉,一个人自、慰的。最后尹真红着脸骂了一句去你妈的。
田致远让他先收拾东西,他打电话帮他订票,一小时后赶回来送他到县城的火车站。
挂了电话,尹真笑眯眯地继续收拾行李。
在这个书房住了一个多月,好多东西都随手放着,书架上啊,电脑桌上,小衣柜里啊,趁着收拾的契机,尹真也顺手将这些地方规整了一遍。
妞妞和鑫鑫见尹真收拾东西,显摆似的凑上去,给他帮倒忙。
“小祖宗,叔叔不需要你们帮忙。”尹真恼火地把鑫鑫从书架上翻掉下来的书一本一本捡起来,放回书架上,“你们俩赶紧该干嘛干嘛去。”
“叔叔不识好人心!”妞妞冲他做鬼脸。
“……”尼玛,骂他是狗啊。
尹真哭笑不得,认命地继续捡书,捡到最后,发现书架的脚边还掉了个纸盒子,不大,就寻常鞋盒的大小,盖子上面厚厚一层灰。尹真把它捡起来,顺手打开看了一眼,里面都是些旧东西。有个木质的小猪,很精致,但看得出来是很多年前的玩意儿。还有其他一些小玩意儿,尹真扒拉了一下,发现最下面还有一封信。
尹真看着这封信,双眉慢慢皱了起来——
白色泛黄的信封,正面用红色的墨水笔画了个一箭穿两心的小图,因为时间太久远,小图的墨迹已经散开了,氤氲在白色泛黄的纸张上。
尹真感到自己的手在发抖,他还记得自己当年是怀着怎样忐忑而激动的心情将这个在如今看来土到掉渣的图案仔仔细细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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