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天两个见孩子有些睡不安稳,倒打住了话头不敢再说,眼见掌灯时分,钱九依旧打发了小厨房给飞天母子单做了精致菜肴,自己不敢打扰,仍是回在前山之中与弟兄们用饭不提。
却说次日,钱九来在后面绣楼之中探听得志新身子大好了,少不得放低了身段与自己的孩儿赔话,那志新童尚在冲龄,又是年幼失怙的,哪里就当真敢与父亲恼了,况且昨日晚间母亲已经劝了自己许多好话,解释当时那几句龃龉原不是志新所想的意思,再说哪个顽童儿时不曾给父亲打骂两下,却也不甚放在心上的,既然知道父亲并非那等登徒浪子,反而心中深觉愧疚,后悔当初不曾问明了情由就对自己的生父恶言相向的,反对那钱九郎赔礼不跌,父子两个依旧同往日一样。
那钱九郎见孩儿身子大好了,因与飞天商量,烦他往后面绣楼之中荀薰的闺房里说亲,只因自己虽然应名是她长兄,到底男女有别,议论起亲事来并不便宜,如今飞天长嫂如母,过去说这话倒也合适。飞天见他相烦倒也无法,况且如今自己在志新面前已经说下谎话,声称与那钱九原是明媒正娶的正头夫妻,方才打消了孩儿心中对于父亲人品的疑虑之心,如今待要这样拒绝,只怕孩儿见了又要起疑,只得点头答应着,一面带了两样绣工往后面女眷的闺房去了。
姒飞天来在门首处,却无端听得内间似是有人垂泪啼哭之声。侧耳倾听之际,却是那双姑娘的声音道:“事已至此,劝你看开些吧,常言道做人莫做妇人身,百年苦乐由他人,如今你初嫁从亲,长兄如父,自然做得了你的主,还能怎样,这件事若是闹出来,即便不死逃月兑了,一辈子也摆月兑不了那yin奔的艳名,或是你打定主意,他强逼你时,你就狠下心来剪了头发做姑子去,一辈子不嫁男人倒也干净。”
另一个声音却是薰姑娘的哭道:“如今这般光景了,姐姐还要打趣我么,我与明哲是再也分不开的,如何又做什么姑子去,又不是姐姐你一般心如止水的……”说到此处,想是理亏了,因又哽咽着找补道:“妹子心里着急,冲撞了姐姐,切莫怪罪。”
那双儿闻言却也不恼,因长叹了一声道:“如今那姒娘子为了你的事情,听人说在前山上都与咱们主子闹翻了的,不知道为什么,如今连志新也打了两下,这一对冤家正闹着,你若是在这个时候跟着闹出来,岂不是赶着去触他的霉头么?”那荀薰听了无法,只得忍气吞声哀哀哭泣起来,一旁双儿姑娘好生劝解照看着。
飞天听闻这段公案,心中倒也深为怜惜,因在门口咳嗽了一声道:“薰妹在家么?”内中两个姑娘听了倒是唬了一跳,连忙站起身子开了房门,一面彼此福了一福,那姒家娘子见这如花朵一般的姐妹并肩而立,眼睛都哭得红红的,只怕她们知道自己在外面听了小话,心里尴尬,因假作不知笑道:“你们姊妹两个素来和睦,此番是吵架了么?”
那双姑娘闻言摇头笑道:“原是些不足挂齿的小事,不敢劳动姒娘子动问,只是如今来寻薰妹做什么呢?”飞天点了点头道:“这是前儿她央我改的花样子,如今做得了,赶着给她送来,另外还有几句话要对她说的。”
双姑娘闻言,知道他们姑嫂妯娌之间只怕有些体己话要讲,因搭讪着笑道:“我前山还有些差事,此番就不相陪了,薰妹好生服侍着,别再冲撞了姒娘子才好。”荀薰点头答应着,两个目送着双姑娘去了。
姒飞天回身掩了房门,安排荀薰坐下,一面点头笑道:“薰姑娘大喜。”那荀薰听闻此言不明就里,还道是兄长将这姒飞天劝服了,如今是来说项好教自己下嫁给旁人,因忍不住又哭了道:“我还道姒娘子是个明白人,如今也同着兄长前来催逼我么,若是如此,小妹就是登时死了也不能从命!”
飞天见了这样的阵仗,方知那薰姑娘误会了,因上前携了她的手柔声说道:“你我虽然萍水相逢,却也算是交浅言深,如今我进山以来,你冷眼旁观着我可是那样不明事理之人么?你兄长当日不过是因为你与明哲不曾禀告过他就私定终身,是以面上下不来,心中恼怒,方才打了他几下撵了出去,其实心里岂有不疼你的?如今给我规劝了一番,已经回转过来了,因打发我来问你一句话,若是山里同意了这一门亲事,你可能有法子教那孤竹明哲回来提亲?”
那薰姑娘原本以为姒娘子此番是来做说客的,没成想钱九郎恁般独断专行的一个人竟能给他收拾得这样服服帖帖,不由芳心惊喜叹服,连忙起身福了一福道:“方才小妹一时情急之下口无遮拦,娘子勿怪,只是兄长应允我婚事这话真么?”
飞天闻言点头笑道:“怎么不真?他方才还在我跟前赌咒发誓了一回,只是你们虽然应名是兄妹,到底有主仆之份,男女有别,他不便来在后面绣楼之处问你,才嘱咐我来探探你的口风,若是说准了此事时,他就下准备下帖子办喜筵了。”
荀薰听说议论自家婚事,倒红了脸不肯言语,只低头朝那绣墩之上坐了,半晌支支吾吾道:“女孩儿家的婚事自然是父母做主,父母不在时全凭兄嫂,如今姒娘子怎么拿这话来问我呢……”飞天见状,知道她是肯了,因点点头道:“既然这样就更好办了,只是山门之中除你之外,自然没有旁人能联络那孤竹家的孩子,不如还是你传说给他,就说山中允婚,教他速来提亲。”荀薰闻言只得点了点头,不敢答应。
飞天见此事商议妥当,复又想起一事来道:“再没有旁的事情了,只是你身量如何,可有准数么?如今只怕发嫁在即,再要到山外铺子上去着落嫁衣头面等物很不便宜,时间上也来不及,不如你将素日穿戴东西的尺寸告诉我,我与双姑娘和三女乃女乃合计一番,将你穿用之物打点齐备了,也不耽误你上轿,成全了名声体面岂不好么?”
那薰姑娘听闻姒飞天一番爱语,心中十分感激,因将自己的尺寸告诉了他,又起身再三拜谢,方送他出门。姒飞天辞别了荀薰,一面却往后面三爷家独居的小院儿过去。迎面正遇上出来倒水的粗使丫头,因打听内间三爷不在,只有三女乃女乃带着孩子在家,方才整顿了衣衫进来,一面由人引着往内间见礼。
那三女乃女乃如今刚刚出了月份,正带着孩子在炕上玩耍,见他来了,立刻就要起身相迎,早被飞天拦住道:“三女乃女乃可别多礼,仔细起猛了头晕,如今我借助在此,倒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怎好再叫你们这样礼数周全相待呢。”那温青峰的浑家听闻此言笑道:“姒娘子怎的这样见外,如今莫说你是少山主的娘,就算是个不相干的客人前来借宿,也是救下我们母子性命的大恩人,叫奴家怎敢怠慢呢。”说着一面抱了自家孩儿,逗他笑道:“快给大娘请安。”那孩子刚刚满月知道什么,只是牙牙学语,但见了飞天的美貌,小小年纪却也知道亲近,因伸出小手挥动起来,似是要飞天抱他的模样。
姒飞天因为自己曾经诞育,虽然性子萧疏,却天生喜欢孩子,如今见了三女乃女乃这个麟儿,很有些怜爱的,因试探着伸手将他抱在怀中轻哄起来,一面伸手从粉颈之上解下一个长命锁来,在那孩子的脖子比照一番笑道:“这是我小时候在山门学艺之时师父赏的玩意儿,戴了十几年,除却此物之外,别无长物傍身,如今我瞧着小官人倒也生得结实活泼,这长命锁给他戴吧,也是个满月的彩头。”因说着将自己的金锁给那孩子戴在颈上。
三女乃女乃见了连忙谦让一番,代孩儿谢过飞天的赏赐,又连忙命人沏了一盏杏仁儿泡茶来劝道:“如今天气有些暑热了,姒娘子且吃一盏杏仁儿茶去去火气,调理脾胃要紧。”飞天见状谢过了,因端在手中抿了两口,一面含笑道:“今儿我来原要请教三女乃女乃几句话,只因薰妹妹的婚事将近,有些嫁妆等物,山主央了我准备,又不知何处可以采办,三女乃女乃在山中当家多年,自然知道此事。”
那三女乃女乃闻言点头笑道:“这也容易,若是寻常东西,山里都是现成儿的,只有那嫁衣的布匹与黄金头面只怕不容易得,山中虽然还有些女眷可以织布,却都是些粗棉之物,没有染坊,嫁衣非要大红的丝绸方才鲜亮,若说凤冠头面,只怕也要到紧邻的镇上大银楼之中采办定制。”
作者有话要说:金sir快粗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