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坐在“天然居”的大堂内,左等李宏丽不来,右等李宏丽没影,心里焦躁万分,下的凳子也像扎了钉子似的,坐不安稳。到“天然居”吃饭的客人来来往往的,都奇怪地看向王氏:这个老婆子坐在大堂里干吗?是吃饭还是等人啊?
后来的人不清楚怎么回事,先前看过热闹这会儿还没走的客人就自动担当起了娱乐报道员,津津有味地讲起了“天然居”老板的亲娘一顿饭吃掉二十二两白银的惊人事迹,以及“天然居”老板在自家饭馆吃饭也要掏钱结账的天下奇闻。说得人口沫横飞,听得人欲罢不能,“天然居”大堂内从没有如此热闹过,各种各样的目光停留在王氏的身上,此时王氏真正享受到了“万众瞩目”的感觉!只可惜,这种感觉让她恨不得有个地缝赶紧钻进去爬走!
她站起身子想躲到后院去,丁掌柜觉得给她的教训应该差不多了,也没派人拦她,可大堂内的客人们不愿意了,有那喜欢招惹是非的人就叫喊起来:“哎,老太太别走啊,也让我们好好看看一顿饭吃掉二十二两白银的人长得什么模样,回家好和别人吹一吹,让别人也长长见识!”“就是,就是,您走了,我记不住您的模样,回家给别人说不清楚,别人也不会信啊,还以为我哄他呢!”……杂七杂八的油腔滑调纷纷响起,王氏更没脸面呆在这里,提起裙子就准备往后院冲,忽然,门口传来一声暴喝:“你站住!给我回来!”众人无不讶异,怎么又跑来一个凑热闹的?嘿嘿,还有好戏看!
王氏听见那声暴喝,心肝猛然一颤,像施了定身法似的站住不动了,也不敢回身,就那么僵着身子立着。这时,众人看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三步并作两步跨到王氏面前,一把揪住她的胳膊,将她拽了过去,王氏的脸上红白交错,眼神躲躲闪闪还带着点畏惧,瞟了一眼暴怒状态的李德福,赶紧低下了头,一声不吭地等着李德福发落。李德福死命地瞪着王氏,恨不得给她两耳光:败家的娘们!日子还没好过点儿呢,就这么折腾!你是有金山还是有银山啊,一顿饭就敢吃二十二两银子,真当你是大户人家的老太太呢!幸亏是儿子的饭馆,店里的人还不敢把王氏咋地,要是换了一家,就王氏这种吃白食的早被别人大棍伺候了!白挨一顿打不说,还得把吃下去的都还回去,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眼角余光扫到大堂众人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李德福压了压肚里的火气,冲着王氏吼了一声:“你给我等着!”然后从怀里掏出几锭白花花的银子给了丁掌柜,也没等丁掌柜找给他剩余的钱,直接拉着王氏走了。丁掌柜想叫住他,又一想,反正是老板家的人,回头把多余的钱给大小姐就是了,就没再费事。李德福一走,大堂内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哎,刚才那老头儿是谁啊?火气真够旺的!”“肯定是李老板的亲爹,要不敢拉着他亲娘走?你脑子咋恁笨呢?”“你娘子一顿饭吃二十二两银子,难道你会不上火?”“她吃二两银子我也敢揍她,败家娘们,不揍她揍谁?”“哈哈,你说的好听,回去揍个给我们瞧瞧?”“就你小子怕娘子,还在这儿说大话呢!小心你的话被你娘子知道了,回家还不罚你跪搓衣板去?”“哈哈、哈哈”……
李宏业回到家的时候,觉得气氛明显得与平日不同,坐在厅堂上首的李德福脸色铁青,一声不吭地端坐着,身边的气压低得很,没人敢往他身边凑。红梅在角落里站着,低眉敛目,缩手缩脚。李宏业喊了一声“爹,您咋了?谁惹您生气了?”李德福鼻子里发出个“哼”的音儿,再不吭声了。李宏业模不着头脑,想着还是去后院找段氏问问清楚再回来劝他爹吧。
到了后院,却见段氏和李宏丽都围在正房东间的门口不敢进去,里面则传出一阵阵的哭声,李宏丽瞥见他大哥过来了,赶紧跑去拉他:“大哥,你赶紧去房里劝劝娘吧!爹这回下手可太重了!”“娘咋了?爹下手打她啦?怎么回事?你快给我说清楚!”李宏业一听王氏被李德福打了,不由得发起急来。要说夫妻打架,搁别人身上可能会常有,但李宏业知道,李德福还真没打过王氏几次。李德福比王氏大十岁,原来李家也比较穷,上面两个哥哥娶的媳妇又是厉害的,王氏嫁给他后没少吃苦,虽说王氏也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可一直安安分分地和他过日子,没生出啥别的想法,就冲这一点,李德福就觉得他这一辈子不能对不起王氏,平日里啥事也都依着王氏的意思,不是犯了不得了的错误一根指头也不愿意动王氏,最多骂两句就是。今个王氏犯什么错了,让李德福大动肝火甚至还动起了手?
李宏丽吞吞吐吐地把事情说了一遍,当然不忘告段氏的状,说就因为段氏不愿意往外拿银子,磨磨蹭蹭的,被刚巧回家的李德福知道了,不但拿走了王氏的私房钱去还饭钱还动手打了王氏。李宏业知道了事情的原委,看看一脸气愤好似段氏才是罪魁祸首的妹妹,心里又可气又可笑:这是她的妹妹吗?是那个小时候听话懂事,和她开个玩笑就羞恼跑掉的妹妹吗?李宏业一直觉得家里就李宏丽一个妹妹,娘多疼她几分也是应该的,宠着她不干地里的活也没什么大不了,不都说“闺女要娇养”吗?连妹妹的婚事王氏也是挑来选去的,唯恐妹妹嫁到别人家里受委屈,就这么着婚事耽误了几年,最后好不容易选了娘家的一个本家侄子,性子老实的很,家里其他人也是好相处的,就是家里穷点,不过李宏丽嫁过去以后没人给过她任何委屈,连句重话都没说过她,她想干嘛也没人拦着不让干或说什么难听话,在婆家她除了生活条件不太好之外其他方面都算是好的了。王氏当家时还动不动就把妹妹招到家里一住两三个月,家里有啥好东西也都让妹妹带走,银钱方面更是没少补贴,李宏丽哪像嫁出去的闺女啊?可如今,这个被宠坏的妹妹却连是非对错都不分了,自己的错不承认不说还往别人身上推卸责任,越来越不像样了!
出言制止了李宏丽对段氏的控诉,安慰了旁边一直小心翼翼、欲言又止的段氏,他敲了敲房门,叫道:“娘!娘!我是宏业,你让我进去陪您说说话行吗?”屋里的哭声停了停,一会儿房门开了,李宏业进去以后又把房门关上,屋里的光线有些暗淡,他适应了一下才看清楚,王氏背着身子坐在床上,肩膀一颤一颤的,嗓子里还时不时地传出一两声呜咽。
“娘,事情我都知道了,先前我就劝过您别往‘天然居’去,那里是做生意的地方,啥人都有,想吃啥派家里人去拿就行,您当面答应的好好的,怎么又跑去‘天然居’了?‘天然居’里是有些很贵的菜,平时客人到饭馆点个一两样就不错了,您倒好,竟全给点了,谁家吃饭也没像您这么奢侈的!虽说是自家开的饭馆,可也搁不住您这样挥霍啊,要是家里人都跟您学,咱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这事您做得是不对,可爹也不该动手打您!回头等爹气消了,我再劝劝他,您也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李宏业好声好气地劝告了一番,希望王氏能明白他爹动手打她的用意,以后别再没事折腾、挥霍自家的钱财了!
王氏扭过身子,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盯着李宏业:“宏业,你也认为娘错了是不是?娘跟了你爹几十年,受了多少委屈,流了多少眼泪,辛辛苦苦地帮他操持着这个家,把你们兄妹几个带大,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就因为二十二两银子我却被你爹打了一顿,当着媳妇、闺女、孙女、外孙还有丫环的面,一点面子也不给我留,你爹咋能这么对待我?难道我还不值二十二两银子吗?”
哎呀,这是哪跟哪啊?这女人一旦钻了牛角尖,想法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李宏业只好耐着性子,陪坐在一旁,时不时地插两句嘴,听王氏唠叨起她的苦难史,怎么被两个妯娌欺负、怎么和他爹同甘共苦、怎么拉扯大他们兄妹四个……直到李宏业站起身子点亮油灯,段氏敲门让他们出去吃晚饭,王氏才停了话头。她觉得口干舌燥的,肚里也饿了,才放下面子,扭着身子随李宏业到厅堂吃饭。
餐桌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没人说话,不像以往那样叽叽喳喳的,都沉默地夹菜吃饭。李宏业吃了几口饭,看了看他爹,觉得他爹的脸色不像之前那么难看了,才对李德福说道:“爹,娘知道这事她做的不对,以后也不敢再犯了,您就别生娘的气了,咱们一家以后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行吗?”李德福瞟了瞟王氏红肿的眼睛和右半边脸庞,心里也不禁有些悔意。
说起来他原本也没想动手,只要王氏认识到错误他顶多痛骂他几句就是了,可没想到拉着王氏回来后他质问王氏为啥跑到“天然居”挥霍那么多银子时,王氏一开口却不承认她有错,反而怪那个掌柜的不提前给她说清楚菜价就给她上了一大桌菜害得她光知道吃饭了没时间问菜价,又怪李宏业没事定那个不管什么人包括他自己去“天然居”吃饭都得掏钱结账的破规矩,为了维持儿子的威信害得她留在大堂里被别人看笑话,找了一大堆的理由和借口,就是不承认她私自跑到“天然居”想吃白食。李德福怒火大涨之下就给了她一耳光,吓了当时在场的段氏、李宏丽、书玉、宝柱还有红梅一大跳,众人劝得劝,扶得扶,王氏挨打之后先是愣了一会儿,反应过来就和他撒泼胡闹,他又想动手,段氏赶紧拉着王氏回后院,李宏丽带着宝柱、宝珍也跟了去,书玉小声地劝了他几句也离开了,红梅没敢走,留下来伺候,他就一个人在厅堂里坐着生气。
李德福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才宣布了两个事情:一是王氏今后不得再私自进入“天然居”,不允许白吃白喝,更不允许大手大脚地乱花钱;二是李宏丽明天就带着宝柱、宝珍回婆家去,除了逢年过节、爹娘生病或做寿,以后没事不得再跑到城里来,好好在家过日子。
至此,这次事件算是结束了,王氏得到了教训后很是收敛了不少,书玉家又恢复了以往平静的日子。就在这时,书玉也从书文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他们学堂这次去郡上参加解试的人中有几个通过了,其中就有她认识的姚承明,他也是这次通过解试的几人中年龄最小的一个,仅16岁!
(感冒了,难受,先更一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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