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锐利的目光盯了道卿一瞬,又在下一刻恢复了常态,冷笑一声道:“什么都不知道,不要自以为是!”
“没错,我的确是什么知道,不过,我很想知道。”道卿看着马云龙,“你恨你爷爷?不然你为什么会杀他?还是你是为了钱?”
马云龙脸上乌云密布,神色愈发阴翳起来,他忽然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如果你再这么不知死活地问下去,我不介意再多一个袭警的罪名!”
“如果你再这么顽固,你会在监狱里浪费你人生最美好的时光。你要知道,人生的每一段光阴都是不可复制的,你这样的年纪,可以享受更多美好的东西,我希望你能改掉一身恶习。”道卿恳切地看着马云龙,“你看你的名字,马云龙,你的家人在你刚出生的时候肯定对你倾注了许多爱和希望,你这样对得起你爸妈么?”
“你是我见过最蠢的警察!”马云龙毫不犹豫地抓住机会讥讽道卿,“你认为,如果说教有用的话,那你们狱警岂不是都要失业了?”
“我不明白!”道卿重重一拍桌子,撑起双手靠近马云龙的身前,“这明明是你的人生,你最应该珍惜才对,为什么要这样自暴自弃?”
“你也说了,这是我的人生,我的人生我想怎么糟蹋就怎么糟蹋,和你有半毛钱关系?!”马云龙先失去了耐性,猛地起身将道卿桌上的东西一把扫落,“你当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吗?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就是想靠我弄出点儿成绩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说着是为我,其实就是为你自己。别和老子说什么冠冕堂皇的,大家还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
道卿被马云龙的固执气得眼前发黑,她刚想再搜肠刮肚地驳斥两句,却忽然身上一冷,好像迎面吹来一口冷到极致的气。
她激灵灵地打了个寒颤,到了嘴边的话却都咽了回去。
马云龙眼中讥诮之意更盛,“怎么?说不出话来了?”
道卿看着马云龙神色如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到。道卿试探性地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果然,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顺着他的手腕传到了道卿的身上。道卿骇然,身子一颤,扶着桌子总算才没有跌倒。
“你做什么?”马云龙被道卿突然而来的“袭击”骇了一跳,猛然从椅子上起身,退后了几步,“我靠,疯女人,你没病吧?”
道卿脸色有些发白,当初附在马云龙身上的那只鬼魂现在还在,而且马云龙还没有知觉。
“你有没有想过一种可能,你杀死的爷爷,到现在还在你身边不肯离去。当你走路的时候,他趴在你的背上,当你睡觉的时候,他就在你的床边,静静地看着你。”
马云龙听着道卿的这番话,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起来。道卿说话的眼神和语气着实有些诡异,两眼空洞地盯着马云龙的身后,好像那里确实有什么东西似的。到底是杀人者心绪,马云龙浑身寒毛炸起,他冲上前去一把掐住道卿的脖子,“臭女人,老子叫你别说了你听不到么?!”
他抓住道卿的身子狠狠地摇晃了几下,“你知不知道那臭老头怎么对我的?老子小时候吃饭都吃不饱,我妈生了我就跑了,我爸蹲了监狱,小时候想吃一顿饱饭都难!有一次我实在是忍不住饿了,就偷了一个烤红薯,自己吃了一半,另一半揣在怀里回去给老头吃。没想到他领情就算了,还把老子毒打一顿!特么这是要把老子饿死啊!后来长大了,他又嫌我吃得多,还嫌我不听话,威胁我要把我送到少管所去!你说说看,哪个做爷爷的像他这么狠心?他根本就不是我爷爷!”
道卿被马云龙扼住了脖子,身上一阵接一阵地发冷,力气完全使不出来。
天哪,她刚到监狱第二天,难道这是要把小命交代在这少年犯的手上了么?
就在这时,她大脑一阵眩晕,一阵巨大的冲击如同潮水一般向她的脑海袭来,灵魂如同抽离一样,她看到了一些画面……看到了一些未来的破碎片段,道卿吃惊地瞪大了双眼。
“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道卿勉强出声,对着失去理智的马云龙说道,“我赌,你会握着我的手,为你今天的作为道歉忏悔。我赌,你会为你杀死你的爷爷痛哭流涕。我赌,你会重新开始,接受一段新的人生。”
马云龙双目赤红,“放屁!这绝不可能!你别跟老子装神弄鬼!”
道卿横眉冷对马云龙,眼中的笃定却让马云龙惊疑不定,“你不敢?”
“赌就赌,老子怕你不成?”马云龙缓缓将手放开,却有了几分色厉内荏,“如果你输了,我不介意手上再沾一条人命!”他阴森地盯着道卿,恶狠狠地威胁了一句。
“我会赢的。”道卿模模自己被扼得发红的脖子,淡定地说了一句,“为了你,也为你的爷爷。”
马云龙用赤红的双目瞪着道卿,终究冷哼了一声,摔门而去。在马云龙离开办公室的瞬间,道卿身子一软,跌坐在了椅子上。
如果她不是对自己的能力十分确定,那她是根本不可能相信刚才看到的那个画面的。而如今事态的发展,连她自己都感到困惑了。
刚才那极致的冰冷过一会儿就会消失,倒是脖子上这一圈勒痕没法掩饰了。她考虑了一番,敲响了徐医生办公室的门。
“请进。”
道卿推门进来的时候,还心有余悸地模着脖子,而徐医生正在穿着纤尘不染的白大褂,坐在办公桌前看着医学杂志。
当他看到道卿进来的时候,神色略微有些诧异。
“坐,我给你倒杯茶。”
“谢谢。”
看到斯文沉静的徐医生,道卿刚才惊慌地情绪仿佛也被抚平了一些,“冒昧过来打扰,能帮我看看脖子上的伤么?”
徐医生倒了一杯热开水放在道卿的桌前,他示意道卿解开警服最上面一粒扣子,将那竖起的衣领翻折下来,“这是怎么回事?被犯人袭击了?和刘警长说了没?”
徐医生一面发问,一面利索地取出一只膏药,挤了一些在棉签上,为道卿小心翼翼地涂抹着,“不要把他们当成毫无伤害性的孩子,他们犯下的罪行足以让人心中发冷,如果你将他们当成普通的孩子,那就太大意了。”
徐医生自始至终都很注意的,没有用手直接触模到道卿的皮肤,这让道卿对徐医生的好感又多了几分。对着徐医生,她可以很自然地说出自己心中的颓然,“我只是想帮帮他,可是他根本不领情。”
徐医生听了微微一笑,谦和的笑容让人颇有几分如沐春风的感觉,“很多人都这么尝试过,你不是第一个失败者。这些孩子们都将心门紧锁,想要进去,不是那么容易的。”
听到徐医生的解释,道卿想到这位医生或许也精通犯罪心理学,能对孩子们的一些心理情况有些了解,“那我该怎么做?”
徐医生为道卿上完了药,将那支膏药放在她的手中,“不要操之过急,这些孩子刚进监狱,他们不可避免的偏执,自卑,狂躁,甚至将自己包裹起来,拒绝一切接近和好意。如果你相信涓涓细流可以成海,你就从生活的一点一滴中去感动他们,让他们感受到你带来的温暖。”
和徐医生聊了一忽儿,道卿感觉颇有收获。
看时间也不早了,道卿收起药,准备离开医务室。
徐医生忽然叫住了道卿,说道:“我看了一下,我的值班时间和你是相同的,如果晚上有什么事的话,你可以来找我。”
道卿笑着对徐医生眨了眨眼,“当然,如果遇到什么事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来麻烦你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