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中,小珠坐立不安,一边担心李寻欢的治疗情况,一边又担心自家庄主和陆小凤他们会不会有事。所以当看到安然无恙归来的西门吹雪一行,后面还跟着已经无事的李寻欢时,她的心情可以说是喜出望外了。
呜咽着她一个箭步冲到李寻欢怀里:“呜呜呜,公子你没事实在是太好了”
一瞬间产生的冲击力让李寻欢后倒了几步,看着平时叽喳欢乐的小姑娘埋在自己怀里哭成这样,他心里实在愧疚,拍着她的背温声安慰道:
“好了,小珠,我这不没事了吗,别哭了,再哭脸就花了。”
“脸花又怎么样,脸花公子就嫌我丑了吗,丑了就不能继续伺候公子了吗?”开始还凶巴巴的,讲到后来又开始哭,李寻欢一看到她不减反增的泪水头就大了,手忙脚乱安慰道:
“怎么会,我们丫头脸花了也很漂亮,真的。”
西门吹雪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不说话,只是面部线条越发僵硬,终于忍不住说道:
“姑娘家的这样子像什么话。”
李寻欢听得莫名,看了看小珠又看了看西门,好像也觉得有些不妥,咳了一声道:
“我这年纪都够当她父亲了。”
说完就见周围众人一脸奇怪地看着他,没错啊,李家也算大家族,十四五岁当父亲的不算少数,他实在是个异数。
也无怪众人奇怪,江湖浪子多,娶妻生子都比一般人晚得多,李寻欢又长了副不辨年龄的模样,说他老吧,也没有满脸褶子白发苍苍,说他年轻吧,眼角的细纹和周身的气韵风度又不是一般年轻人会拥有的。现在乍一听他说自己的年龄可以做人家小姑娘的父亲,众人难免有些好奇。
可西门吹雪关注的点好像歪了点,他问:“寻欢,你喜欢孩子?”
李寻欢愣了愣,笑道:“还行,人年纪大了,难免的。”
西门吹雪不说话了,但心里对他说自己年纪大难以苟同,至于他喜欢孩子这一点,他有点为难,然后突然他的思绪卡住了,李寻欢喜欢孩子,这跟他有关系吗?
这头西门吹雪沉默纠结,那头小珠已经离开李寻欢的怀抱,心里对李寻欢的说辞有些无语,在她心里年龄什么的从来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把李寻欢打量一下,不满的皱眉道:
“公子又瘦了,上房我已经定好了,热水也叫小二随时备着,快回房先梳洗一下,然后下来用饭,我按公子的口味学了好些菜色呢,正好借这的厨房用用。”她一个还没成亲生子的小姑娘,跟在李寻欢身边都快修炼成精了,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泼辣水平可以对决一票八婆,啰嗦程度可以赶超一群大娘,小小年纪有这么一个让人操心的主子,她容易么她。
众人在一旁实在无言以对,就看着她这么理直气壮地忽视李寻欢以外的其他人,这些人中还有她的正牌主子。见李寻欢含笑应下小珠的话,众人也各自散场回房休整一番再准备接下来的大餐,就算是专门为李寻欢准备的,也没规定旁人不准享用吧。
李寻欢下楼时就闻到阵阵饭菜香,小珠定了靠窗的雅座,人这时已经差不多到齐,桌子不大,众人在一起倒也显得热闹温馨,落座后一瞧,呵,果然如小丫头所说,手艺长进不少。
熬的猪骨汤骨肉分离,汤浓而不见油腥,可见是细心沥过的;香煎的芙蓉蛋饼色泽金黄,看着软女敕滑口;碧翠的芥兰片清透水亮;还有一屉水晶虾饺,皮薄馅厚看着剔透可爱;颜色鲜亮的东坡肉;雪白的虾酿豆腐;还蒸了条鳜鱼,肉质细腻玉白;最后还炖了份冰糖雪梨润肺降噪。
满桌美味让周旁众人食指大动,却碍着小珠凶巴巴的要求要等李寻欢来才动筷,西门吹雪对这做法不可置否,但这可苦了其他心焦等待的人,其实主要是陆小凤,所以看到李寻欢到时,陆小凤喜笑颜开。
李寻欢有些歉意的笑笑,好像满座就在等自己了,然后在桌上找了找,果然半点酒的影子都没看着,略有些失落,唉,西门果然言出必行。其实李寻欢不怎么挑嘴,只要有酒他什么菜都能就得下去,但面对小珠精心准备的一桌饭食,就算没有酒他还是很感动,赞叹道:
“以后谁娶了我们丫头就有口福咯,”然后又抱歉的说道:“无酒不成宴,到是我连累了大家都没酒喝。”
陆小凤刚想说点什么却在西门吹雪,阿飞,还有小珠三人的瞪视下生生改成了干笑:“哈哈哈,无事无事,等李兄身体好后一定与李兄不醉不归。”他心里却在的泪流咆哮:我本来也想这么说的,你们仨这么瞪我是做什么!
李寻欢很不厚道偷笑,这陆小凤的表情真真有趣极了。
酒足饭饱,哦对了,只有饭饱没有酒,众人却还赖在桌旁不肯离去,这种状态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闲话家常。此战已毕,陆小凤心里对从头到尾被人耍这件事有些郁啐,但也比不上花满楼难得一次爱恋的破灭来得惨烈,看着花满楼此时平静的表情,他在心里默默感概,自己妄称浪子,或许在遇到这种事时也没花满楼来的洒月兑吧。
再看花满楼,他本是宁静优雅的人,就算他的世界没有光明,却仍旧超月兑安然,他的生命就如他的名字,鲜花满楼,这是独属生命的一种恬淡,不寂寞不凄凉,平和而向上,从来他都在阁上看着别人在情海里起落,这次轮到自己在其中跌宕一番,就算结局是苦的,他也没有怨怼,大丈夫能屈能伸,这或许也是花满楼的闪光点之一。
众人正兀自说笑,气氛一片轻松,突然阿飞像是发现了什么,神色一紧,对李寻欢说道:
“大哥,你受伤期间发生了些事我还没有跟你说”他简要把大镖局的示好和鹰楼的要求说了一下,“卓东来应该和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他在这建立了大镖局,目前已是江湖上很大的一股势力。”
却说阿飞为何突然提起这件事,因为从他坐的位置来看,他首先看见了一队人马朝此处走来,说是一队人马,其实也不过三五个人,除领头一人外,他们肩上绣着统一的标志,是大镖局。大镖局虽说是江湖门派,可门下的人出来都隐隐有种肃杀井然之气,几人并肩一起走就好似一只军队巡视,不得不承认卓东来确实御下有方。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紫衣人,其他人明显唯他是瞻,他姿态优雅脚步沉稳,每一步走得都好似用量尺精确测量过的一般,面上蒙着紫巾,瞧他走的悠悠然其实速度却一点也不慢,整个只给人一种感觉:雍容华贵。
当他们踏入客栈时所有人都发现了,整个大厅出现了短短一瞬的真空状态,发现他们朝着李寻欢他们走去,厅里其余人才恢复常态,只是交谈声也较之刚才轻了不少。而李寻欢这一桌的人却暗暗戒备起来,阿飞更是把全身都绷紧了,虽说接下来开打的可能不大,但面对紫衣人,这种警戒完全是下意识的。他们这桌已经坐满,只见紫衣人在就近的邻桌悠然落座,他面对着李寻欢,揭下遮面的面巾,浅笑吟吟,道:
“在下卓东来,见过李探花。”
李寻欢一哂,道:“还未谢过卓爷救命之恩。”
“卓某并未做什么,前辈无需放在心上。”
“前辈什么的不敢当,卓爷这等人物在下竟从未听过,实在孤陋寡闻。”
“前辈说笑,在晚辈的时代,小李飞刀已是仙逝已久的人物,而今竟能在此处相遇实属晚辈莫大的福分。”他从小听着小李飞刀的神话,这话其实一点也不假。
李寻欢一挑眉,“仙逝已久”,原来他们竟不是同一个时间过来的吗,是多久以后的江湖,让小李飞刀竟真的变成传说了,他有点怅然,任谁听到自己逝世许久也不会毫无波动。
“什么叫仙逝已久?”说话的是西门吹雪,他语气有点凌厉,李寻欢还好好坐在他身边,竟然说他仙逝已久!
“西门庄主莫急,在下和李前辈来自同一个地方,却错开了时间,传闻李前辈仙逝也确实是小李飞刀的时代离我所在的时代有些遥远罢了,李前辈现在无恙,庄主尽可放心。”
他语气真诚,只是眼底晦涩让人有些模不清,心底奇道:这西门吹雪和传闻里有些不同,还是说这份不同只因某人而产生。他不着痕迹的打量了下李寻欢,传闻确实无甚夸大,强大与虚弱,他不知为何这两个词在李寻欢身上可以糅合的这么好。对于西门吹雪的态度,他隐隐有些猜测,如果真是这样,那实在是太有趣了。
“其实晚辈此番前来一是确定前辈受伤后确实已经无碍,二来嘛,”卓东来唇角一勾,道:“实不相瞒,在下与鹰楼楼主颇有一番交情,鹰楼是做买卖的地方,先前已将消息卖出,现在借着晚辈拜访李前辈的时机托晚辈前来索要报酬。”
李寻欢拿起茶杯浅啜了一口,想必鹰楼背后就是大镖局了,这大镖局的势力比看到的还要大。这报酬刚刚阿飞说过,他们要自己一把飞刀,不,应该说不是鹰楼要,而是卓东来。李寻欢抬眸,看进卓东来的眼睛,道:
“卓爷可知我这把小刀有甚稀奇?”不待他回答又接着道:“这刀不过是我寻街角一家铁匠铺,那的铁匠花三个时辰打出来的,做工用料都无甚稀罕。”
听李寻欢这么说,卓东来眼里闪过一道奇异的光,似赞叹似崇敬,这种眼神李寻欢曾经见过很多,可今天又在卓东来身上看见,他有些恍惚又有些奇怪,想不到卓东来这样的人物竟也难以免俗。
“小李飞刀例无虚发,那时是整个江湖都知道的事,而继小李飞刀后再没有武器能比得上小李飞刀的伟大,但晚辈还知道,”卓东来顿了下,浅笑道:“得到李探花亲自赠的飞刀相当于得到小李飞刀一生的保护,前辈曾把飞刀给过龙小云,可惜”那家伙竟毫不珍惜,卓东来的话未尽,李寻欢知道他要说什么,龙啸云一家永远是他心头最深的伤。
“晚辈其实并不求前辈一生的庇护,只求与前辈交个朋友。”他最后也不否认飞刀是自己要要的,有时候越真诚越能打动人,对李寻欢这种人,阴谋诡计什么的,他其实并不想往他身上使。
李寻欢听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朗声笑道:
“好,李寻欢交了你这个朋友。”他并不讨厌卓东来,尽管他不是个传统意义上的好人,可起码他真诚,他遇过的人形形j□j,只有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的大侠令人倒尽胃口,所交的朋友也并非全是江湖上所谓的正义之士,卓东来某种程度上来说的确合他的脾胃,更不用说这人还曾帮过自己,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于情于理他都没道理拒绝他这个并不过分的要求。
李寻欢拿起桌上的杯子,猛地反应过来里面装的不是酒,然后有些讪讪笑道:
“本想与卓爷干一杯,可惜此处无酒,只好以茶代酒了。不要嫌弃才好。”
“怎么会?”卓东来微笑,看了寒着脸的西门吹雪一眼,道:“前辈病伤才愈,还要多加调养才是,莫让关心你的人担心。”
李寻欢一愣,无奈道:“卓爷说的是。”
“既已承认卓某这个朋友,卓爷什么的,就别客套了,这声爷,晚辈担待不起。”
“那,叫东来?”李寻欢询问,没注意到身边西门吹雪脸色更寒。
卓东来颔首,道:“干。”
二人举起杯中清茶一饮而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