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顾诏的到来,韩求知有些意外,同时也好像在意料当中,看着顾诏带来的东西,脸色微微一动,便把顾诏让进了屋里。♀
这次过来,顾诏本心倒是没有打算说工作的事情,而是很随意的说着家常话。韩求知的爱人在供销社上班,一看到顾诏过来,顿时就笑了,说顾诏是鲤鱼跃龙门,还没有一年,就从供销社的小职员跳到了厂长位置,可比韩求知有能耐多了。
这么一说倒是消除了韩求知和顾诏之间有些尴尬的气氛,顾诏趁此机会,跟韩求知的爱人说起了供销社的一些事情。虽然顾诏在供销社没有呆很长时间,但是除了张越,跟其他人倒是没有没有什么冲突,甚至因为重生,跟里面的人都很和善。
韩求知的爱人姓王,顾诏管她叫王姐。其实按照岁数来说,顾诏就算是叫声阿姨也不为过,但是到底是厂长,叫声姐已经拉近了彼此的距离。王姐一边招呼顾诏喝茶吃瓜子,一边跟顾诏念叨起供销社的事情,直接把韩求知扔到了一边。
顾诏本来就是来拉家常的,对王姐一点不耐烦的情绪都没有露出,反而兴致勃勃的打听供销社的近况。
一说到这里,王姐就有些不高兴,开始数落王大勇这些日子也不是犯了什么病,总是找人去省里去市里出差,让他们三天两头不回家。对此情况,顾诏心里清楚,可是还是不住的劝慰,说王大勇还不是为了出成绩,到时候供销社发展了,下面跑得勤快的人肯定会受到重视。
韩求知经历的事情不少,从顾诏的话里听出点东西了,感觉顾诏不是来跟王姐说这些家长里短的。可是顾诏自从进门之后,便没有露出其他的意思,也让他有点抓不着顾诏的来意,也就顺其自然,把心思放在两人谈话的内容上。
越听越不对劲,顾诏好像当真站在某个高度开始分析王大勇派人出差的意图上了。开拓市场,为光北县大棚菜开拓新的销售渠道,力图通过供销社的大范围撒网,让光北大棚菜的名声走向市里,走向省里。韩求知越琢磨越有点味道,顾诏做出的这些分析,好像并不是在说供销社,而是在说机械厂。
王姐叹了口气,对顾诏说道:“你说的这些道理,王主任也说过,可是我家里的孩子毕业了,工作还没有着落,想跟老韩说说让他进你们工厂吧,可老韩说了,进工厂没什么前途,让他自己去找工作。今天我就当着他这个党委书记的面,问问你们厂的厂长,我们小旭怎么就不能进工厂了?”
顾诏仔细询问了一下,原来韩求知的儿子韩旭,高中毕业后想去机械厂上班,但却被韩求知制止了。机械厂那个样子,别人不知道,韩求知怎么不知根知底?要是过上几年,他被调走了,韩旭多半就跟那些普通职工一样,连工资都发不出来了。
而且,看机械厂的现状,他要是离开了,肯定被闲置,就算是想帮帮顾诏,那人脉也够不着了。所以,韩旭高中毕业都快半年了,现在连工作都没有,没事的时候就知道出去转悠,让这夫妻很有些担心,怕他学坏了。
顾诏听了原委,笑呵呵的说道:“韩书记,韩旭为什么不能来咱们机械厂上班啊?”
这句话可问得够直接的,什么原因还用韩求知说,这可有点扯脸皮了。不过顾诏也没有打算,问过之后又转向王姐,说道:“王姐,说句实话,机械厂现在很困难,工人的工资发不出来,领导干部的思想也出现了点问题。”
王姐看看韩求知,说道:“小顾,说这话你可不地道了啊。早就听供销社的人说,你这次是带着大批的资金来的,是不是准备自己建个小金库啊?要真是这样,我可要撺掇老韩举报你了。”
韩求知倒是没有听妻子说过这话,其实他工作的事情,很少跟妻子说,两人在家里基本不提单位的事。如今听王姐这么一说,不由疑惑的问道:“什么资金?”
年纪轻轻便担任大厂厂长,顾诏怎么可能不把工作做足,韩求知的妻子是王姐,这点他早就知道了,甚至于王大勇找人出差,也有顾诏的一点小思想在里面。对于供销社的前途,顾诏并不怎么看好,之所以让王大勇这么干,还是有着拉扯王大勇一把的意思,为他后面的安排做铺垫。
顾诏放下心思,微笑道:“也不知道谁传出来的消息,哪里有什么资金啊。”他拍拍衣服,继续说道:“我可是两袖清风就去了机械厂,要是这个月不发工资,恐怕我也要回家找爹妈要钱了。”
这里顾诏便耍了个小聪明,谁能相信他会回家找父母要钱?多大的人了,还担任厂长,说出去还不臊死人?韩求知深深地看了眼顾诏,淡淡的说道:“那可要看顾厂长的能力了。”
这话有点不阴不阳,王姐推了他肩膀一下,责备道:“怎么说话呢,顾诏可是个好青年。要我说啊,干脆让韩旭跟着顾诏,让他也锻炼锻炼,没准哪一天就把你超过去了。”
韩求知正想呵斥王姐一声,顾诏已经说话了:“行啊,王姐要是放心,明天就让他来机械厂。我正打算成立个销售部,还真没有信得过的人,如果韩旭来了,我就让他当销售科科长,基本工资跟各车间主任一致,业务做得好还有奖金。”
王姐本来只是说说,谁不知道机械厂是韩求知的一把手,可是顾诏说这话的时候一点玩笑的口吻都没有,非但王姐有些惊讶,就连韩求知都模不准顾诏的意思,不由问道:“销售科我倒是知道,咱们厂也有这个科室。不过,机械厂一般都是供应军工,所以销售科也只是个文秘科室。”
顾诏叹了口气,说道:“时代不同,国家不再是大练兵的时代了,发展经济才是国家的目标。韩乐文不是很多,对经济这个词不是很了解,但是对于咱们厂来说,无非就是把生产的东西卖给别人,把钱拿回来嘛。”
这句话没有太多的官话,说得很朴实。韩求知点点头,说道:“话是这个话,但是主要还是军工产品。”
王姐看着两个人好像开始说工作了,也很有眼力的站起身,对顾诏说道:“小顾,咱们先说准了,明天我可让韩旭去你那里报道啦。”
顾诏站起身,非常郑重的点点头,说道:“王姐,我也说句实话,如果韩旭有心思,我这里随时欢迎。”
韩求知一阵无奈,韩旭去机械厂是他一直阻挠的,可是看着韩旭整天这么无所事事,他心里也很着急。一直担心去了机械厂韩旭的未来,不过看顾诏的意思,为了拉近跟韩求知的关系,一定会保护韩旭,若是韩求知走了,或许顾诏还能照顾一二,也就没有出言反对。
等到王姐走后,因为韩旭的关系,韩求知便无法再摆出高姿态跟顾诏说话,慢慢的拉起家常。谁想到这一说之下,竟然知道顾诏也很喜欢象棋,颇对韩求知胃口,于是两人便摆开棋盘杀将起来。
一边下,两人一边开始就机械厂现在的问题开始了讨论。无论两个人怎么不对付,在八十年代,工作还是放在头一位。而顾诏也没有藏着掖着,将成立销售科、市场规划科之类的设想说了一遍,韩求知只是回答考虑考虑。
随后,两人越下越慢,韩求知询问顾诏对机械厂未来前景的观看,也是在看顾诏有没有真材实料。而顾诏此番前来,虽然有拉近关系的意思在里面,主要是希望能够有跟韩求知面对面谈话的契机,如今韩求知问了起来,顾诏自然是将计划笼统的说了下。
“朝阳机械厂这样的厂子,在咱们国家有不少。而像咱们这样的规模,在全国同行业中确实不能算得上前列。如今全国改革,大锅饭已经成为过去,如何学会离开上级扶持而走下去,是我们当前最需要考虑的问题。”顾诏没有说以前怎么样怎么样,也没有说厂里的风气如何不好,而是用宏观眼光来讨论问题:“搞经济,首先就要搞建设,而我们厂的底蕴非常丰厚,工人机器都不算太落后。所以我认为,我们生产的机器,应该从军工方面向着民用方面转型。”
韩求知心里一抖,这个年轻人心思好大,竟然摒弃军工而生产民用,这可是犯了上面的大忌讳啊。他没有表态,拿起一个兵来,犹豫着是不是该顶过楚河。
顾诏看着棋盘,慢慢的说道:“游宏志只是个小混混,就是眼光不同,走在了前面,所以才有了现在的游老板。我认为,在未来的一段时间内,像我们朝阳机械厂这种并不在排的给专门军工企业生产零件的小厂子,路会非常的难走,甚至会因为不适应市场需要而解体。如何让工人们不骂咱们这些干部无能,才是我们最该考虑的问题。”
韩求知拿棋子的手抖动了一下,这种猜测他也是有的。毕竟前两年工人们还是最骄傲的职业,可是自从党内大讨论之后,上面的拨款是越来越不及时,若不是老厂长不停的在上面跑关系,工人们可就不是几个月不发工资,而是整整一年不发工资了。现在机械厂怨声冲天,他不是没有耳朵,肯定听得到。
顾诏叹口气,慢慢的说道:“过河的卒子等于车,但也要看它敢不敢往前冲啊。”
韩求知的身子一僵,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到顾诏眸子中闪亮着奋进的光芒。
“啪!”红兵向前一步,悍然越过了楚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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