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初锋(上)
我与苏墨行成亲后仅半月,王府内便有一件大事,筹备八月初十王妃寿辰,入府后我才知王妃竟然是汝冀侯的千金,汝冀侯宋彦卿是东南沿海的封疆大吏,任越,凌,建三州巡抚,手中握有重兵,其麾下三万水师骁勇无匹,东南一带多河流湖泊,这三万水师令沿海番邦与海上流寇闻风丧胆,莫敢撄锋,苏颉能娶到他的女儿当真有几分本事,想来他能有今日成就,也要多赖这桩婚事。******$百+度+搜++小+说+网+看+最+新+章+节****
这日一早我还懒在床上不愿起身,婧容便急急推了门进来,“小姐,王爷和王妃要你去一趟呢
急忙起身梳洗,到慎思堂时见妙湖正坐在堂下陪着苏颉与王妃叙话叙话。
来时步子太急,我在门口整了整衣饰,平稳了呼吸才踏进门内,屈身行礼,“飞烟来迟了,还望王爷王妃恕罪
见我进来,妙湖亦起身行礼。
王妃见了我端柔一笑,招手唤我过去,“是我突然叫你过来的,不妨事,坐吧
“谢王妃我在妙湖身边坐下,“不知您忽然唤飞烟来有什么事?”
王妃微笑,“是为了我寿辰的事,我本不欲铺张,全家人一起吃个便饭就好,但王爷却一定要为我庆祝说着她侧头着看向苏颉,与他目光相触,脸上便泛起淡淡光彩,苏颉也是无言微笑,当真是伉俪情深,羡煞旁人。
过了片刻,王妃才回过头继续道:“以往内府事务都是妙湖在操持
不知是否是我多心,王妃在说这一句的时候嘴角的笑容有一瞬间的冷凝,转瞬即逝,再细看时依旧是平日那端和淑丽的气度。
“如今要为我操办,大小事务千头万绪,妙湖一个人只怕忙不过来,我和王爷的意思便是让你从现在开始学习府中事务,一则帮妙湖分担,二则你身为墨行的正妻,迟早要接管这些,你看可好?”
我一时有些惊讶,侧头看向妙湖,只见她红唇紧闭,鼻翼微微开合,正睁大了双眼看我,眼中惊诧神色一览无余,撞见我的视线便轻哼一声,别过头去。
我心中微叹一声,这差事着实麻烦,但是又不能逆了王妃的意,只好起身行礼,“飞烟谨遵母妃吩咐,只是飞烟年轻,又新入王府,只怕有许多地方需要您的教导
王妃点头,虚扶我起身,“你是墨行正妻,便是苏家未来的女主人,我自然愿意教导你她在正妻二字上着重,又转向妙湖,“你身为侍妾,自当好好从旁辅佐
妙湖虽不情愿,但依然维持着自身体面,起身盈盈行礼,“是,妙湖定当好好辅佐姐姐
“嗯王妃满意一笑,“今日我身子乏得紧,你们就先回去吧
我与妙湖起身向王妃告退,出了慎思堂,妙湖忽然向我福身行礼,“恭喜姐姐,才入府就要当家了,只是这当家实在是件辛苦差事,我做了这么久可谓是劳心劳力,如今将担子交给姐姐我也轻松了,只是不知姐姐有没有本事挑起这副担子呢?”
我听出了她话中酸妒之意,不愿计较,只婉然一笑,“当家固然辛苦,我也是刚刚入府,自然会有许多不力之处,但世上无难事,只要有心自然可以做好,我看妹妹的家也当得很好,可不正说明了这个道理么
“你!”妙湖被我一怄,恨恨一跺脚,“好,我倒要看看姐姐是怎么当有心人的,做不来的时候可别怪妹妹没提醒过姐姐说完携了婢女扬长而去。
我回身看了看慎思堂的大门,心中暗暗伤神,我素性最是怕麻烦,偏偏就担了一个最最麻烦的差事,长叹一声,携着婧容回了飞梧苑。
筹备诞辰确是一件麻烦事,从宾客名单到宴饮菜色,再到戏班子歌舞教坊,一应全是繁杂琐碎的事务,既不能越了礼制又要彰显肃毅王的体面,实在是磨人。
妙湖自王妃召见那日起便称病不出,这些事全落在我一个人身上,连着几日忙下来已有些吃不消,却又不能叫人瞧了笑话去,只得咬牙硬撑,好不容易才教一切初具雏形。
午饭后城里流云坊送来了寿宴上要用的布料,我带着婧容前去查看,是湖蓝,湖绿和茜红的薄云轻纱,这种纱轻薄如云雾,用来笼灯或糊窗最是理想,眼下已入盛夏,我有意将寿宴摆在后花园踏月湖边,用流云纱做成帷幕,即可遮挡骄阳,又不会阻碍风的流动而显闷热,到时湖光树影,微风徐徐,便能显出王妃的清雅气度。
我细细验过,吩咐人暂时收进库房,此间事了,又忙里偷闲去花园里逛了逛方才回去,谁知刚到门口便听见院子里吵嚷不休。
驻足侧耳,只听妙湖糯甜的声音传来,“把那个搬出来,还有那个,这个八仙桌放在稍间儿里,快点转过院门,果然见妙湖立在院子中央,正指挥着几个家丁小厮在我房里搬进搬出。
“喂!你们干什么呢?!”婧容上前按住一个小厮,柳眉倒竖,斥道:“谁给你们的胆子敢乱动世子妃房里的东西!”
“原来是姐姐回来了妙湖闻声转身,笑着走过来向我福身行礼。“这几日府中事忙,偏偏妹妹不中用,辛苦姐姐了
我冷眼扫了扫那些搬进搬出的下人,也不急着阻止,“不妨事,为了王妃再辛苦也是应当的
婧容沉不住气,行礼后忍不住问道:“妙湖夫人为何要叫人搬世子妃房里的东西?”
妙湖侧头一笑,娇媚神色自眼角斜斜溢出,“妹妹瞧着这些日子姐姐将准备寿辰之事打理得井井有条,自己却躲在房里养病,实在愧疚得很,便想着能为姐姐做些什么她回头环视飞梧苑,“姐姐进府后墨行便走了,留下姐姐一个,妹妹怕姐姐在这洞房里睹物伤情,所以才带人给姐姐重新置办一番,不然等墨行回来要怪我怠慢了姐姐
看着妙湖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姿态,向我炫耀她与苏墨行的亲密,心中不禁失笑,身为侍妾,竟敢向正妻如此示威,苏墨行未入洞房便离去的事情果然让我在苏府中毫无地位。
我拦住欲上前争论的婧容,向妙湖点了点头,“多谢妙湖妹妹,墨行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在旁,真是福气啊
妙湖垂下眼眸娇羞一笑,“姐姐莫要说笑。“
“小姐!”婧容不忿地指着那些小厮,“你看不出来这是欺负到咱们头上了么!”
“不许胡说我低声喝住婧容,转向妙湖笑道:“妹妹想的周到,我十分感激,只是怕辛苦妹妹了。妹妹身子可好利索了?我瞧你穿得单薄,站在这里吹风病重了可怎么好
妙湖见我疏不反抗,微微有些得意地一笑,“替墨行照顾姐姐,妙湖怎么会辛苦
我垂眼一笑,看见一个小厮将屋里的龙凤烛和一些礼器抱了出来,正不知该往哪放。
妙湖随意一指院子东角,“就先放在那吧小厮领命,将怀里的东西随意一扔。
我心中不禁有些恼怒,礼器祭品是仪式的象征,妙湖对礼器如此不敬,是丝毫没将我这世子妃放在眼里,只怕在她心里更是将苏墨行与我的亲事当成了一场闹剧,眼下被我这闹剧的主角分去了当家的权力想必她也十分不甘心,所以才有了今天这一出戏码。
我本不欲与招惹是非,但妙湖此时的所作所为告诉我,我若忍气吞声,只怕日后人人都会当我软弱可欺,那我在苏家的日子便难过了。
不再看妙湖,我唤过婧容,“床边箱子底下有一卷经书,你进屋取来,我们再出去走走
婧容还要说些什么,被我用眼神制止,只好不情不愿地取了来。出了院门她便将我拽住,“小姐,你怎么任她在咱们屋里胡来啊
“傻丫头,”我刮了刮她的鼻子,“你这急性子当心日后吃亏抬头看看天色,“院子里太乱了,我们去王妃那里坐坐吧
王妃所居的摇光阁隐在一片翠竹之中,院内有一汪清泉,阳光一照,便有清亮水光映在门窗上,摇光掠影,如置幻境。
每日未时是王妃礼佛的时辰,院子里一丝人声也无,只有泉边汲水的竹筒发出声声规律的脆响,更衬得摇光阁幽静安宁。
孙姑姑正在门外伺候,见我来了便进去通报,不多时出来,“王妃请您进去
谢过孙姑姑,我将婧容留在门外,独自进了屋。
屋里缭绕着静心凝神的檀香,午后的日光被窗纱筛去了刺眼的光芒,和煦地洒了进来,王妃正跪在佛龛前,双目微阖,口中轻诵佛经,端庄宝相,令人不敢叨扰。
听见我进来,王妃并未回头,依旧闭目而跪,“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
“王妃,飞烟打扰了我向王妃行礼,“墨行远行戍边,飞烟心里牵挂,每天这个时候都会为他抄一卷经书祈福,所以才到您这里借个地方
听了这话王妃回头看我,“倒是个有心的孩子,可为什么不在你自己屋里抄?”
我神色里带上一丝窘愧,“我那里正乱着,龙凤烛和成亲时的礼器扔了一地,实在不如您这里清静,更能静心抄录佛经
“什么?”王妃将手里的佛珠重重放在佛龛上。
视线在佛珠上一扫,只作听不出王妃语气中的愠怒,温声道:“妙湖正在我院子里,说是墨行新婚之夜离开,怕我睹物伤情,要为我重新置办一番,洞房里的东西都不再用了说着温婉一笑,“那日初见妙湖妹妹,见她千娇百媚的,没想到竟是这么周到的人,怪不得您放心将府里的一应事务都交给她掌管呢
“周到什么王妃打断我的话,“墨行还未归来,洞房里的东西岂可随意乱动,竟还对礼器不敬说着便要起身。
我忙过去扶她,语气惶然,“妙湖妹妹也是一时疏忽,飞烟也有错,没看出不妥及时提醒
“与你无关王妃声音肃冷,“那妙湖仗着墨行宠爱,平日在府里飞扬跋扈,墨行不说我也懒得管,但如今竟如此无状,身为侍妾竟欺到正妻头上了说着叫过门外的孙姑姑,“你且在这里抄录佛经,我到你院子去瞧瞧她是如何操持府中事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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