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菲尔夏日 女郎变成女狼

作者 : 独木不成林

音乐剧理发师陶德里有一首歌,叫别无一处如伦敦(nplaelikelndn),其中有两句歌词:这是世上最黑暗的深渊,全天下的恶棍汇聚于此,猪猡都比这些人渣更有品行,这地方名叫伦敦。音乐剧虽写的是十九世纪发生在舰队街的骇人悲剧故事,但这几句歌词饶是现在看来,也毫不过时。

白日里的伦敦千姿百态,古老、摩登、厚重、清新……随意翻开字典,似乎任何一个形容词都可以用在它身上,伦敦就像个巨大的万花筒,为观众呈现出他们心中的伦敦形象。然而,当天色由明转暗,伦敦收敛了妖娆,戴上令人恐惧可憎的面具,由女郎变成女狼,张着血腥大口,时刻准备吞噬迷茫的旅人。

接近午夜时分,在伦敦街头步行溜达绝算不上是明智之举,且不说街角贩毒的黑人兄弟,就是那些醉醺醺的路人也能引起一大堆治安问题。作为天天听大本钟咚咚咚的伦敦人,李汐深知各种安全保命法则。她鲜少夜里独自一人在街上闲逛,只不过今日情况特殊。地铁罢工导致人们对出租车的需求剧增,街上根本寻不着小黑车。

李汐原本可以开口请露娜送她一程,但露娜急匆匆要走,她也不好打乱好友行程安排。李汐本以为在剧场门口候上二十分钟就能打到车,但当她望见干草市大街上站着一大帮子人排队等着出租车时,顿时感觉自己倒霉透顶,不得已只能冒险步行回家。

如果此时有人英雄救美,李汐自觉可把包里的半块杏仁巧克力无私贡献出来。就在她脑子飞快转动吐槽时候,竟然有车停在她面前,并且是两辆!

李汐听到有人唤她名字,以为时来运转,忙舒展笑脸抬头寻觅,但见到两辆车的牌号后,她的笑迅速从脸上抹去,换上一副狐疑兼苦大仇深的模样。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李汐深深吸口气,朝离她最近的那辆车挥挥手道:“凯文

“要搭便车吗?汐汐凯文将头探出车窗,笑眯眯问道。

李汐眉头一皱,她下意识看了看跟在凯文之后的那辆深红色阿尔法罗密欧。虽看不清车内人脸,但就光凭这车牌号——nlans01,她如果还搞不清楚状况未免太‘天真无邪’。凯文会停车李汐完全不惊讶,但为何诺兰会停下呢?李汐疑惑地走了过去。

“李汐小姐经纪人伊恩摇下车窗,轻快说道:“现在恐怕很难打到车呢

李汐微微点点头,没有吱声,坐在驾驶位的诺兰单手托腮,将脸别向一边,冷冰冰说:“别让前面那辆车等太久,赶快过去吧。我可不希望克里斯蒂陈尸垃圾桶里,成为明天的头条新闻

不给李汐回击的机会,深红色艾尔法便擦着她胳膊飞驰而去,要不是在公共场合,李汐真想破口大骂,又不是自己主动拦住诺兰的车,分明是他停下来的!李汐压根没指望诺兰会好心地提出送她回家,特别是后座还杵着个大小姐安妮,就算他邀请,李汐也不敢上他的车,话不投机搞不好被推下泰晤士河喂鱼。

“汐汐和诺兰之间真是激情四射啊凯文一边开车一边斜眼打量着坐在副驾驶位的李汐。李汐懒得搭理他,索性假意欣赏窗外夜景。她是心不甘情不愿上凯文的车,她深知凯文秉性,他从不做亏本生意,既然帮了自己一把,肯定会索求回报,李汐只希望他有话快说。

凯文对于李汐的沉默不以为意,他语速飞快说着:“第一次排练,你和诺兰就视如水火,我自以为了解你的性格,还是没料到你会和大明星对着干到这种程度。不过也难怪,如果这事发生在我身上,我肯定火冒三丈

“什么事?”李汐扭过头盯着凯文侧脸。

“选角一事啊,汐汐凯文似偷腥猫般嘻嘻嘻尖声笑着:“难道你真以为他选择你演克里斯蒂,是因为你的演技或者唱功?汐汐,你可不是这么呆傻的姑娘,你明着暗着问他几次,他都避而不谈。这可不是装神秘,分明是他心虚呢。克里斯蒂一角,在选拔之前大家都以为会是安妮掌中之物,但最终落到你头上,你没想过这前因后果?”

李汐突然想到安妮不善的眼神,以及诺兰的无理做派:“如果安妮演了克里斯蒂,女二卡尔洛塔一角自然会落到其他专业演员身上,比如有演唱经验的萝玛拉嘉瑞,或者曾演出朱丽叶一角的艾米莉布朗特,这些前来面试的英国本土女演员都有相关的音乐背景,并且受到严格的表演训练,在美国长大靠唱口水歌蹿红的安妮根本就没法与这些女演员拼演技。而由我来演克里斯蒂,首先不会抢走安妮的风头,其次会令观众产生好奇心,一是好奇非演艺人士的我如何能挑此重任,二是好奇安妮如何演绎卡尔洛塔。而卡尔洛塔的唱段难度颇高,很容易出彩……这样一来,既制造了新闻,又不费吹灰之力捧安妮……真是一石二鸟的好方法!”

“我感到很遗憾凯文言不由衷说道:“这个圈子就是这样,咱们作为生物链最底层的记者,只能任人宰割,汐汐

李汐没有接话,对于凯文言谈里的暗示,她不是完全没有察觉,但总有一种侥幸心理,希望是其他什么原因令诺兰选择自己,这想法又好笑又可悲。李汐觉得自己吃了太多甜食,以至于脑筋不太清醒,竟然幻想是因自己的声音或者表演赢得克里斯蒂一角。娱乐圈里哪来的爱才若渴,不过是各种精心算计之后利用与被利用,更何况自己也没表演才华可言。

凯文见李汐意志消沉,抿嘴一笑说:“汐汐,我一直看重你挖掘新闻的能力,关于这次慈善义演,我很愿意和你一起报道。如果一切顺利,年底时候我就会成为目标杂志的执行主编……”

李汐当然听得出凯文的话外之音,不待凯文说完,她便打断道:“我们是女性杂志,不涉及专业性剧场新闻。但我想你指的不是这个,我没有任何兴趣参与你的挟计划’

凯文讪笑几声:“汐汐,我以为你早就从大学被踢出新闻社一事得到经验教训,没想到你还是一如既往站错队

“如果挖掘名人**卖给太阳报这种事儿也叫做正义的新闻事业,我无话可说李汐不耐烦地回答:“谢谢你送我回来,距离我家只有一个街区,我可以走回去

“汐汐,你可笑的原则迟早会害了你凯文恼羞成怒停下车,他并没有起身替李汐开车门,而是一手敲打着方向盘,一手抚着下巴,斜眼盯着李汐。

李汐含混地道了几声谢,关上车门,头也不回小跑着朝家奔去。被大明星诺兰利用,李汐虽略感委屈,但总好过和凯文狼狈为奸。第一次排练风波不断,李汐被搞得一个头变成两个大。抛去诺兰因素不说,她第一次真真切切感受到演戏的魅力,即便是对台词,语气的起伏,表情的变化,甚至是一个手势眼神,都让人着迷。李汐看过很多次现场演出,但没有一次是如今晚这样,她不再是旁观者,而是参与者,不再是被动的欣赏者,而是主动的创造者。李汐找不到适合的词语来形容这种感觉,某一刻,她觉得面前的人,不再是丹尼尔、露娜、安妮,而是劳尔、梅格、卡尔洛塔……

现实和虚幻之间的界限,无形中被打破了,这种感觉令李汐胳膊泛起鸡皮疙瘩,她心跳加速,手心冒着热汗。李汐不愿承认,无论出于何种原因,诺兰给了她一个机会,为她开启一扇神秘的门,爱丽丝掉进兔子洞,谁也无法预料未来。

这世界上到底有没有仙境无人知晓,但伊恩可以肯定的是红桃皇后这种生物一直存在着,并且就在自己眼前,活生生瞪着眼睛喘着气。他不过随口提到:“李汐小姐和目标杂志的凯文似乎是熟识,休息时我看到他们吻面颊打招呼很热络的样子这么句不咸不淡的话竟然勾起安妮的不满。

“说起来,诺兰,你为什么突然抛下我跑去舞台为李汐弹琴?!”安妮气势汹汹问道。

“为什么你觉得我要为她弹琴?”诺兰靠着吧台,手里转着水晶杯,轻声反问。

“我……”安妮一时语塞,吱吱呀呀说不出话。

“巧合而已伊恩替安妮解围,却换来安妮的白眼。

“安妮诺兰突然侧过脸,直视着安妮眼睛:“你要加把劲好好练声说完诺兰便端着刚刚榨好的葡萄汁朝卧室走去。

“他什么意思?”安妮不解地问伊恩。

“呃,诺兰是希望你把握这次机会,安妮伊恩笼统道,他并没有将诺兰真正的想法解释给安妮,连他自己都不确定,诺兰话中是否有那个意思,还是自己的过度解读。

更衣室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念头自伊恩脑中一闪而过。

这夜,李汐做了噩梦,梦中她一身白衣在伦敦街头闲逛,平日里熙熙攘攘的泰晤士河南岸无半个人影,就在她迷茫不知方向时,一支轻舟缓缓驶入停泊口,她好奇地探头张望,船上坐着个罩着黑色斗篷的人,她看不清楚来人的面孔。黑衣人手中托着波斯猴八音盒,猴子随音乐拍打着铜钹,发出清脆的声响。

“克里斯蒂那人朝李汐伸出手,纤细的手上带着一枚红宝石戒指。李汐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枚戒指。就在答案呼之欲出之际,李汐感到后脑被人用硬物击中,她试图在昏厥前回头看清来人,但痛苦迅速吞噬了她。

等李汐自恶梦惊醒,已是周四清晨。她静静地坐在床上,凝视着窗外树影,久违的孤独感跃然心头,她下意识地拿起手机,翻开电话薄,手指抚过一个个熟悉的名字,她很想听听人的声音,哪怕是向她抱怨被铃声吵醒也好,但最终李汐将电话扔放回了床头柜上。她已经过了因噩梦而撒娇闹情绪的年纪,更何况,她身边并没有那么一个人可以包容甚至放纵她的任性。

李汐突然想到了男友本尼,那些回忆仍清晰地存在她的记忆里,但早已丧失了昔日的色彩,成为一个个苦涩苍白的片段。她一直很清楚,他们需要谈谈,但谈话的方向她却不愿设想。在和本尼交往初期,李汐感到很快乐,无忧无虑,一切都美好如同夏日里的梅菲尔,充满了花朵芬芳的香气。而现在,那爱情之花慢慢地被现实与琐碎打摧残枯萎,是时候该有个人将凋谢的花剪断,播下新的种子。

那个人,会是自己吗?这种想法一旦形成,如蛀虫般腐蚀着她的大脑,令整日她头疼欲裂。连灌下四五杯浓缩意式咖啡后,她勉强把工作处理完毕。李汐没忘记大明星诺兰给自己留的‘作业’——人在何种状态下会蛮横霸道?大概是饥饿的时候?李汐当然不敢把这种话告诉给诺兰。

“我需要你学会如何转换身份,你不可能在同一时间内既是记者,又是演员诺兰的声音似在李汐耳边回荡。

这两句话联系在一起,李汐突然开了窍,诺兰的提问,不是向小记者的自己,而是向克里斯蒂!她不禁为自己的发现笑了起来,沉浸在模索演戏之路中的李汐,丝毫没有察觉到,本尼这个名字,正在悄悄地从她心中消隐掉,而那孤独感也被阅读分析剧本所带来的兴奋感冲刷得无影无踪。

下班后,吉玛继续她的伦敦吧台哥猎艳之旅,李汐则一身轻松坐地铁去牛津街闲逛,薄暮西沉,到处是热闹人群,她轻易地融进人流中,饶有兴致地欣赏橱窗内的布景装饰。

李汐小声哼着歌:“我曾游历世界,目睹壮丽美景,从达达尼尔海峡到秘鲁山脉,但没有一个地方像是伦敦无论美丑贫富,伦敦都像是一个符号,刻在每个旅人心中,有人只是短暂停留,有人却被它的美所牵绊无法割舍。她忽然感到,伦敦之于自己,就像是巴黎歌剧院之于克里斯蒂。她们无亲无故,渺小如蝼蚁,但都怀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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