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新时间:2013-09-19
韩侯对这一情况颇觉有趣,也不加干涉,饮着美酒,观望之。
众人都等着燕职的回答。
燕职心中大怒,却也懂得隐藏情绪,国宴之上,个人言行往往更多的代表了其身后的家族,乃至国家,众人把贤名看得比性命还重,是以,燕职还是以笑脸相对,
“然与否,太子欲意何为?”
赵雍对曰,
“然,孤且领回,否,孤乃识人有误,自罚三爵
赵雍虽然笑言而道,然,言语强硬,有着不可商量的余地,只要他认定此人,必要带走之意。
燕职脸色难看起来,笑意逐散,未料赵雍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向他要人,这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燕职双手紧握成拳,嘴唇紧抿,他的瞳孔因愤怒而出现异色,赵雍却也毫不示弱,挑眉示威。两人由先前的暗嘲热讽,变成了明言相对。
众人议论纷纷,燕职随即垂下睫毛,挡住众人的视线,向身后的孟蝶瞟了瞟,
“孟蝶!”
“喏!”孟蝶低声应道,
“赵国太子,言之,汝曾为其食客,然也?否也?”
燕职让孟蝶出例,意为让她亲言告之,否也,如此,韩侯面前,众臣眼下,赵雍必不敢强行而为之。
孟蝶当然深知其意,只见她缓缓起身,朝着韩侯及众人一拜,谦卑有礼,然后,抬头挺胸,面色平淡,不卑不亢,她瞧着赵雍,大声而言,
“然也!”
大殿啧啧声响起,孟蝶即为赵太子食客,为何又投入燕公子门下,是背信弃义?还是另有乾坤?
赵雍为之一愣,未料到她会承认,一阵喜悦之情在胸中升起。
燕职听言,却是身子一颤,他抬头看着她,眼神惊讶迷惑,她莫是要选择离去?
而孟蝶却是投给他安心的眼神,却不料被赵雍捕捉道,原本的喜悦又瞬间消失,她又要使诈乎?
只听孟蝶缓缓言来,
“谚语,‘水深则鱼鳖归之,木盛则飞鸟归之,草茂则禽兽归之,人贤则豪杰归之,’蝶不才,不敢以豪杰相喻,然,也懂择其良木而栖
言完,众人频频点头,而赵雍面无表情,孟蝶又侃侃而道,
“善钓者,铒香也,善弋者,弓良也,善为君者,德厚也。燕公子职,”孟蝶看向他,“恩德崇厚,故,蝶愿归之
善于钓鱼的人能把鱼从深水钓出,是由于鱼铒香美,善于射猎的人能把鸟从高中射下,是由于弓好,善于做君主的人能使四方各族归顺,是由于他的恩德。
言完,孟蝶又把目光转向赵雍,
“圣君不强人所难,不强士归依,而应自修仁德,创其归之条件。赵太子,蝶之言然否?”
孟蝶的这一大番言语,摆明了说赵雍不如燕职贤德,是以孟蝶才另选良木,而最后,又言圣明的君主不会强迫他人,如果赵雍用强,那么他配为一个贤明君子吗?
她把他嘲讽一番后,又将他一军,顿时令赵雍哑口无言。
他看着她,一直知道她能言善辩,伶牙俐齿,如今在这大殿之上,她丝毫没有给他留一情面,句句珠玑,却字字含讥,他该生气,该失落,然,他却再一次被她吸引,她的才能,她的机智,她的勇敢,他赵雍何人?却被一小儿说得毫无反击之力。
燕职听之,倒还松了口气。
然众人对孟蝶这番言论心升猜凝,赵国太子不如燕国公子仁德?
战国时期布衣贤士流动性大,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贤士的才能得不到贵人的欣赏是可以另投他主,如商鞅弃魏投秦,吴起弃魏投楚,只要不是背信弃义之人,定会受到他人赏识。
孟蝶改投燕职门下,乃理所当然也,赵雍又能奈如何?
孟蝶之言虽然有理,然,其中不凡对赵雍的嘲弄,当众人都以为赵太子会大发雷霆时,赵雍却是一改常态,爽朗的大笑起来。
众人不明其意,孟蝶皱起了双眉。
只见赵雍起身,持一酒樽朝她走来。
大殿安静异常,孟蝶瞧着他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而她的心也随之越跳越快。
他的眼神紧紧的锁住她,深邃幽暗,神秘犹如一潭见不到底的湖水。
赵雍离她三步之遥站定,他定定的看着她,孟蝶硬着头皮与之对视,强装镇定,眼神闪烁。
赵雍菀尔一笑,他的笑容,让孟蝶疑惑,有些惶惶不安。暗忖道,这厮是有仇必报之人,刚才的讽刺他还能笑得如此之欢?
然,只听赵雍言道,
“今听孟君一言,令孤茅舍顿开,孤仁德有限,才让孟君这样的贤士离孤而去,孤悔恨不己,实乃惭愧
言语之间,唉声叹气,众人听之,无不为他惜才之举而感动,对于他仁德的怀疑也瞬间消失。
然而更让他们想不到的是,赵太子接下来的话。
“孤适才忆起,孟君为孤之食客时,助孤败林胡,平叛乱,孤感激不尽,是以,酒水敬之,且孤之大门,永远向君敞开
言完,双手持樽举于孟蝶面前。
孟蝶一愣,众人一愣,连韩侯也倍感惊讶。
堂堂一国太子,居然向一门客敬酒,还是他国之士。
早闻赵国太子重贤,原来名不虚传,众人又对孟蝶改投其他门下之举感到可惜,对赵太子大力称赞,特别是那些布衣贤士。
若此刻,孟蝶拒之,就显得她不懂礼数了,于是,孟蝶嘴角扯出一丝假笑,接过酒樽,掩面而饮。
赵雍无时无刻都不会让自己的名声受到污点,他稍微放低姿态,就让她对他的嘲讽化为虚有。
燕职瞧着眼前一幕,也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思慎密。
孟蝶退回席上,这时,韩侯又出来装老好人,一场风波看似过去,韩侯又命乐声凑起,舞技起舞,大殿恢复先前的热闹。
孟蝶往燕职身后挪了挪,正巧避开了赵雍的视线,这才长吐一口气,这时,公子明来到他的几旁,跪坐在身侧,小声与她言道,
“孟君与赵太子颇为熟悉,他日可否引荐一番?”
“嗯?”孟蝶不解的眼神看向他,只听他又道,
“邯郸多美童,本公子欲往观之
孟蝶只觉头上一片乌鸦飞过,在他耳边小声道来,
“公子还有心思想那风月之事,刚才见公子与那段贼言语良久,莫是他们计划有变?”
公子明听言,眼神瞟了瞟两人,见之正与美人调笑,于是轻哼一声,
“二贼怕吾悔之,以盟书要挟,吾听孟君之言,示弱于之,二人无凝
“嗯”孟蝶点点头,“公子先且退去,见你我二人交谈,莫让人猜凝
“然,然公子明又退回自己的席位之上。
孟蝶暂时把赵雍之事抛开,一心想着三日后的行动。
宴会进行了一个多时晨,赵雍因车马劳顿为由告辞,随即相继有人离开。
当孟蝶与燕职出现在韩宫门外时,一个铁甲护卫迎了上来,定眼一看,却是楼园。
孟蝶奇怪,他们不是早早离开了吗?
楼园酷着一张脸,先在燕职身上打量一番,满脸不悦,燕职自是不会与之护卫见识。
片刻才转来眼神看向孟蝶,只听他言道,
“孟蝶,主公有请!”
他的声音寒冷没有温度,带着一股子怒气,他在为他的主子而恼,主子为小儿费尽心思,她却跟这个小白脸在一起,楼园是越看他越不自在。
孟蝶听言,微微一怔,燕职在身侧,她有些尴尬,瞧着楼园的态度恶劣,又有些不悦。
她眉头一蹙,抬头瞧见不远处一辆豪华马车停在路旁,周围有数十名黑衣护卫。
原来这厮还未离开?
这深更半夜,孟蝶自不会随他而去。
“此时,天色己晚,赵太子若有事,可明日来质子府拜访
言完,佛手而去。
楼园那个气呀,双眼瞪如铜玲。
孟蝶与燕职坐在马车上,两人皆沉默无语,深夜,街道无人,四周宁静,只能听见马蹄踢塌,车撵轱辘。
燕职闭目养神,脑子里却是刚才大殿上的一幕,他不惧赵雍的强硬,他怕孟蝶的心己经不知不觉的飘远,然而,他绝不允这样的事发生,他与她也算青梅竹马,有着共同的记忆,孟蝶曾言他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定不会弃他而去,没有什么能将她带走。
三年前,当燕职被其兄长,丢之树林弃之不顾时,那时的他是多么的绝望,对生命的绝望,对皇室斗争的绝望,在树林呆了十天,受冻,受饿,受吓,当他终于见到燕国的士兵时,他们却是对他以矛相对……
他本是嫡子,身份高贵,受众人爱戴,兄长也对他甚是宠爱,然,自那天之后,他就明白了,他身边的人是怎样的一幅虚情假意,他的贴身奴仆,他的老师,他的兄长都想至他于死地,然而他却大难不死。
他来到小山村,他不再相信任何一个人,他用冷酷来掩示他的脆弱,直到那天,一向对他喏喏的娃,突然对他横目以对,却让他的心有了涟漪……
正如她所言,她与她们不一样,然,就是这种不一样,却让他愿意把自己的生命交付于她。
如果她离开,那么他的生命也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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