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的弊端暴露无遗,之前帮工,顶多是主人家不招待饭食,但她若能自己找到吃的,随便吃,没人管得着。现在好了,他不许她吃饭,就不能随便找东西吃。
映桥触了霉头,老实多了,纵然心中百般不满,表面上也乖乖的听吩咐:“……是。”
“你若是听话,我自然会保住你。对了,刚才来消息说,陈姨娘昨晚死了,你暂时安全了。”说罢,斜睨她的眼睛,异常冷静的继续说道:“不过,大老爷还在,你还是小心为妙。”
陈姨娘死了?映桥愣住,j□j暴露,不是她死了,就是陈姨娘死,总要一个人被灭口,她愈加后怕,连忙道:“有您在,我哪都不去。”
他微微颔首,似是肯定她的回答:“没有我,今日等待下葬的就是你。”
映桥连连点头,表示同意。
“你今天要做的就是饿着肚子好好反省一下,以后如何尽一个忠仆的本分。好了,先下去吧。”
“是。”她躬身正欲退下,就听他在她身后道:“对了,今天上午你爹打碎了一个茶盏,五十文,我叫管家给你记账上了。”
“……”映桥震惊,这还带欠债的?!
他平静的看着她:“赎身的时候,一并还上。”
她口中颤悠悠的道:“……是。”然后赶紧逃也似的退了下去。
云映桥卖身为奴的第一天,挨饿,顺带欠债五十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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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桥吃了苦头,学乖了,季文烨吩咐做什么,她都只回答一句:“是,少爷。”
虽然季文烨明显表现出了要跟锦衣卫划清界限的意思,但映桥觉得,他身上保留很多鹰犬的习气,比如性格阴沉,不信赖他人。季文烨晚上休息,不用丫鬟上夜,也不留女人过夜,足见防备之心。
正因为这样,她轻松多了,如果有个要丫鬟上夜的主子,白天伺候完了,晚上也不能消停,可要累死人了。
这日,是个阴雨天。季文烨在书房看书,只留映桥一个人在一旁伺候着,因为他发现她比其他丫鬟‘好用。’
“你把下一册拿来。”他合上眼前的书卷,吩咐映桥。
您老人家要我拿下一册书,至少也得告诉我,您现在看的是哪一册吧!她不敢造次,小心翼翼的问:“爷,您现在看的是哪一本书?”
他便拿着书扬了扬,然后又放回桌上了,速度太快,映桥没看清,隐约觉得是‘文韬’两个字,于是判断他看的是《六韬》,《文韬》后面是《武韬》,到书架上一看,果然看到《文韬》一册空缺,忙将后一册《武韬》取来递给他。
她学乖了,拿完书,见杯中的茶喝光了,又殷勤的倒满,然后奉上,他瞄了她一眼,没接茶,映桥便讪讪的收了手,在一旁恭候。
季文烨垂头蹙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片刻后开口要她磨墨,映桥见她展现用处的时候了,忙靠到桌前,熟练的加水开磨。因为父亲的关系,映桥对文房四宝很是熟悉,磨出来的墨浓淡始终,而且磨墨时间长了,容易手酸,映桥还练会了左手磨墨,右手倒左手不带停歇的。
“墨磨的不错。从你这一段日子的表现来看,你倒是挺习惯伺候人的。”他道。
“……”映桥笑道:“在老家的时候,有算命先生给我卜过一卦,那会我家还没败落哩,就说我是小姐的身子丫鬟的命,现在想想算的可真准。”
季文烨似笑非笑的道:“这般诅咒你,你爹没叫人打他一顿吗?”
“是想打了,不过那算命先生接着说,这种劳碌命只有两年,到及笄之年为止。于是我爹想想就没打他,只是没给算命钱。”她今年十三岁,再过两年,正好十五及笄。这故事是她随口扯出来的,为的就是再次重申她会赎身。
季文烨哪能听不懂,冷冰冰的道:“你是不是撑得慌,还嫌饿的不够。”
映桥绷紧嘴角摇头,这话题就此打住,不敢再说了。
他好像有心消遣她,将墨磨好后,并不动笔,而是心不在焉的翻了翻书,然后将书一扣,对她道:“你以前是平民百姓,你来说说你对锦衣卫的印象。”
这是引蛇出洞吧,不能中计。她为难的道:“我哪有资格评判,就是当世的人也没资格,锦衣卫是对是错,我觉得还是交给后人评说比较合理。”
“耍滑头。”他托腮看她,嘴角挂着笑:“我就听你的想法,若是你说的好,我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你若是糊弄我,我会给你点厉害看看。”
娘咧,哪有强行纳谏的!她想了想,把以前看过的故事改了改,讲了出来:“给您讲个故事,您就懂了。话说刑部,大理寺和锦衣卫一齐抓一只兔子,三伙人来到森林外,刑部的人先进了林子,把兔子的七大姑八大姨全查了一遍,无果。大理寺的人把林子里的兔子窝掏了一遍,还是无果。轮到锦衣卫了,锦衣卫的人直接进了深林,片刻后揪了一只熊出来,就听那熊嚎道:‘别打了,别打了,我是兔子,我是兔子。’”
季文烨怔了怔,又好气又好笑的道:“亏你想得出来!”
太好了,没生气。映桥谨慎的道:“那时候我爹被抓进去,就是这样的状况,幸好您伸出援手救了我们,否则我爹就是那只熊的命了。”
她觉得自己真是聪明,不仅巧妙的回答了问题,还顺带的拍了下马屁,真是完美。
“……我不做这行,少作孽,还是对的。”他微微闭目,怅然道。
映桥不敢妄加评判他的选择究竟是对是错,沉默不语,其实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会救自己,可实在没那胆量,就当他其实是个善良的人,不愿意跟锦衣卫的人同流合污吧。
“我想出散散心,你去拿伞。”
映桥瞅了眼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叹道:“……好吧。”
“什么叫‘好吧’?”
“是,主子!我这就去拿伞!”她改成欢快的语调。
季文烨虽然和侯府的人来往不密切,却很喜欢府里的假山湖泊,叫映桥撑着伞,漫步雨中,去湖边看烟雨水景。
映桥高高举着伞,照顾他,不一会,身子被淋湿了半边,不由得想起随父进京的情景,便也惆怅起来。
上了九曲桥,走了一段,她发现湖心亭有人,不觉一怔,心想谁在这里烧什么呢?仔细一看,居然是侯爷,一边烧着黄纸一边抹泪。
此时,烧纸的侯爷发现了季文烨和云映桥,他木然站了起来,冒雨走出亭子,表情十分哀伤:“文烨,你来的正好,今天是你姨娘的头七,你也来烧一张纸吧。”
“可笑。”语气充满了对父亲的鄙视。
上次没看清侯爷的长相,这回映桥把他看了个仔细,他眉目疏朗,气质儒雅。不过此时为给他戴绿帽子的姨娘烧纸,叫映桥实在没法对侯爷有好印象。
“那你来干什么?这里是陈姨娘失足落水的地方,我要封了这里,以后谁也不来了!”侯爷哀伤的望天:“生前对她多有冷落,是我不好。”
“原来死在这里,可惜了一处景致。早知道爹你这么喜欢她,她就该在你房里悄悄吊死。”季文烨冷笑道。
侯爷登时恼怒,儿子居然敢讽刺他,扬手欲打,考虑了下后果,没敢动粗,而是骂道:“不孝子,你模上太太身边的丫鬟,我还没有找你算账!那个叫云映桥的丫鬟仗着你的势,偷太太的东西,叫太太无计可施。你快把人交出来!”
映桥就站在他面前,他却不认得。这使得季文烨更加对父亲无言以对了,只冷笑看他。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反了你了!”侯爷怒不可遏,骂道:“畜生!我宁愿当没生过你,不、如果你不回来,我一直都当你死了!你为什么要回来?你被拐走卖给太监当养子,长大后还做了锦衣卫!你成了我的笑柄,你知不知道?”
映桥愕然,慌乱中去看季文烨,见他同样震惊,但很快,震惊转变成浓浓的哀伤与恨意。
“谁会因为一个重新返家的儿子笑话您呢?若是有人笑话您,一定是因为侯爷您本人可笑!和四少爷有什么关系!”她一个没忍住,又说心里话了。
季文烨不可思议的看她。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插嘴!”侯爷扬起巴掌,便来打映桥。
她向后一躲,结果脚下不知怎地绊了一下,身子往后栽去,噗通一声,掉进了湖里。
“映桥——映桥——”季文烨见湖面除了一圈圈涟漪,根本看不到她的人影,正要跳下去捞人。就见水面突然冒起一道水花,云映桥从水里钻了出来,抹了把脸,朝他招手:“我会水,没事的,我去岸上等您。”然后优哉游哉的往岸边游去了。
文烨扶着栏杆,长出一口气,幸好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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