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出后,秋枫合扇,从自己的头顶徐徐划下,目光流转一番,方才徐徐定在江安的脸上,调笑一声,“好品质,好品质,阁下可真是施恩不求报呢。♀”
城西,雨夜,施恩?江安的头脑之中,逐渐出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画面,在那遥远的一年之前么?他的脑海里,那紫衣男子的影像似乎只是一掠而过,只可惜,任他如何绞尽脑汁,那些零散的画面始终是无法拼凑,事情的前因后果,始终是无法连贯起来。
秋枫见他脸上,神情苍茫,无奈一声长叹,带着几分哀怨,低低一声,“一年前的雨夜,恩公于柳荫城城西,从一群强盗的手里,救过在下一命,恩公果真不记得?”
听罢此话,江安低头沉吟,脑中画面拼凑,零散的记忆中,出现了自己雨夜搏杀强盗的画面,倾盆的大雨,惊慌失措的紫衣男子,几分清秀的眉眼……细细想去,好像有过这么一回事。自己这三年来,无甚大事,无聊之际偶尔做做行侠仗义的好事,救过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偶有记不太清,也不足为奇。江安抬眼望见秋枫那期待的神情,心里念着不能伤了他的心,只得点头,附和答应着。
那名唤小意的粉色少女打了水,心里似有几分不愿,磨磨蹭蹭地挪了进来,将那水重重放于案上,似嗔非嗔地剜了秋枫一眼,便是甩个鬼脸,蹦跳着离去了。
秋枫望见那伶俐的少女蹦跳离去,心中微微荡过的涟漪,转眼便是在他的嘴角蔓延。♀手中折扇扇了几扇,眉眼一动,回头向着江安微微一笑,“真没想到,小丫头竟是将水打来了。”
江安注视着天际徐徐散开的墨迹,天色渐晚,心里有了几分焦急,并未注意到秋枫方才的言语。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叨扰许久,在下告辞,兄台若有需要,尽管差人来缘生寺便是。”江安拱手,神色匆忙着,向面前之人告别。
“恩公这是?”诧异的神色替代了方才泛起的那抹微澜,秋枫抬手,“夜幕已临,山路崎岖,恩公仍是要回山中么?”等不得江安开口,秋枫便是热情地一把将江安按在座椅上,蹙眉道,“那日,恩公救了秋枫之后,未及报答,一去一年无影踪,此番相遇,何尝不是缘分,为何不多住几日,让在下聊表寸心,略尽地主之谊?”
“这……”江安被他恩公,恩公的叫着,还是为了一桩自己早已忘却的“恩情”,心里着实是尴尬,皱了皱眉头,“在下不为讨恩而来,再者,此番兄台不也是助了江安,若不是兄台,正午之时,旧疾复发,江安也恐怕有性命之忧。”
“对了,”言至此,秋枫拂袖,几分狐疑,“今日,恩公为何斩了那人的手指头?恩公并非随意动怒之人。♀”
“行窃。”江安自椅子上起身,简洁明了,正欲拱手告别,却见秋枫低头迟疑着,忽的转过身来,愤然一句,“那也活该!”
这样的反应速度……实在是江安抬手,正欲张口说些什么,只见面前的紫衣男子于空中击掌三声,掌声未落,几名姿色不错的小丫鬟便是纤足细步,掩面掀帘而来。不等江安反应过来,秋枫便是大手一挥,嗔目命令道,“以后,好生服侍公子,若有差错,定不轻饶。”
那几名丫鬟闻言,稍稍屈身,道了一声“诺。”为首的一人,看起来年纪稍长,向着江安屈膝,带着几分风情,掩面浅笑一声,“下人们服侍地不好,还望公子海涵。”
听得此话,江安的头脑之中,猛地一蒙,良久方才回过神来,有些吃惊,抬手推月兑着,“兄台救了江安,此番怎好意思……怎好意思再叨扰……”
“大哥哥,你要走了吗?”不等江安想出什么推托之词,一个轻灵的声音自门边传来,带了几分稚气,几分哀怨。那名唤小意的丫头与秋枫主人怄气出走,却又不舍走远,便躲在窗外偷听着。闻说这位俊俏的客人要离开,心里有几分失落,便是推开珠帘,蹦跳了进来。她一把扯住江安的白衫,仰起头来一脸稚气,“大哥哥,你要离开了吗?多呆几日好不好,这么急着离开,可是霜红居待哥哥不好?”似水明眸,一如西江波泛,带着几分无辜和委屈,直直地盯住江安。♀
“我……”面对着这样清丽的眸子,江安的内心,不禁为之一颤,搜肠刮肚地寻找着合适的推托之词,心念一动,竟是支支吾吾起来,“在下,在下不是这个意思。”言毕,他拂袖转过,却是惊讶地发现,方才还是日暮西山,不过短短几句话之后,竟已变成灯火杳杳。
“那,恩公的意思便是留下了?”眼见江安迟疑,秋枫瞅准空隙,便是见缝插针,出口的尽是不容拒绝的言辞,他转身,向着一众侍女吩咐着,“夜色已昏,好生服侍着公子。”
“大哥哥。”小意抬头,仍是一副无辜的面容,拉了拉江安的衣角,少女清丽的眼眸之中,尽是期盼。江安无奈,抬头望窗,见夜幕已降,心里念着今日回去,山路陡峭,纵然自己身手卓越,要上山,只怕还得花一番功夫,实在是有些麻烦,只得点头答应,明日再做打算。
那伶俐的小不点见他答应,喉间雀跃一声欢呼,随即便是蹦跳一步,搂住江安的腰,粉嘟嘟的脸庞向上扬起,在江安的身上蹭了几蹭,“大哥哥真好!”
“呃……”虽是小姑娘,毕竟也十二三岁了,突如其来的如此盛情,江安实在是消受不起,不等他温柔拉开环在自己腰间的手,面前的秋枫便是将小意一把扯过,拉在自己身后,眼神之中多了几分埋怨。江安瞥见他的神色,心中便是明了了**分,哈哈大笑一声,“再怎么说,小意姑娘还是太小了点。”
“哎,”秋枫扬扇,不以为意,抬手捏了捏小意的脸颊,宠溺地笑了一笑,方才对着江安严肃一句,“她总是会长大的嘛!”
“嗯,嗯。”小意点头如同捣蒜,嘴里碎碎念着,“对,对,我总是会长大的。”言毕,她一把打掉秋枫捏着她脸蛋的手,双目圆睁,佯作几分怒意,啪啪啪地在秋枫身上,打了几个巴掌,“等我长得和你一般大,再捏我的脸,跟你拼命,拼命!”
“好痛,好痛,丫头你下手真重!”秋枫佯装着被她打痛的样子,龇牙咧嘴地躲闪着。小意打他完毕了,仿佛是怕他报复一般,一声惊呼,随即转了身子,玲玲浅笑着,身姿轻灵,好似一阵风,掀了珠帘,徐徐转出了。
“咳咳,”秋枫凝视着那粉红色的身影转出,嘴角勾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沉溺良久,方才回过神来,向着江安尴尬解释,“丫头不懂事,让恩公见笑了。”
“哦?是么?”江安叉了双手,似质疑,又似调笑,“在下怎么看不出兄台的无奈,”目光流转,徐徐盯住眼前之人,“相伴许久,兄台不也是甘之如饴?”
“哈哈。”秋枫抬手,面容之上添了几丝尴尬,费劲地干咳了几声,“不讲这个,不讲这个,天色已晚,恩公还是好好歇息才是,待到明日,再来促膝长谈。”言毕,伴随着一声告辞,几名侍女为他掀了珠帘,便是匆匆迈步离去了。
“公子?”一名侍女轻轻推了推尚在^H小说
“呃,”江安回神,闭目思索片刻,挥了挥手,“无事,你们先下去吧!”闻得此话,众人不敢多言,屈膝一声“诺”,欠身离去了。
睡觉……又要睡觉了么?自中午躺到夜幕降临,该有的睡意早已被消磨殆尽了,江安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良久,直到天色将晓,方才沉沉睡去了。
梦境,一个梦境,又是一个梦境。
这三年来,他反复地做着同一个梦。梦里的一切,如同发了黄的纸张,在他的眼前徐徐拉开,他只身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昏黄的天地之间,形影相吊。孤独,沦落成恐惧的孤独感,化为无处不在的气息,刺进他的每一寸毛孔里,将他的**,将这副皮囊,一寸寸地吞噬殆尽。恐惧到发抖的昏黄中,遥远的天际出现了一捧紫色,一捧从九天之上流下来的紫色,似水流淌,最终缓缓凝聚成一个人形。
昏黄的天地,升起了一轮明月,那抹紫色蜿蜒流淌,所过之处,大地回春,姹紫嫣红开遍。那……是这苍茫之中唯一的救赎啊!绰约的紫色身影于银月之下轻歌曼舞,轻盈的舞姿,慢旋的脚步,流淌的云袖,无一不撩拨着他灵魂深处的那抹心弦,熟悉与渴望,缠绵与交叠。终于,他不顾一切地追上前去,迫切地想要看清那女子的面容。几番追逐,他的手,终于搭上那朝思暮想的肩头,那女子忽的回过头来,紫色的长发之下,埋藏着的是阴森可怖的骷髅,那样狰狞地向他笑着,笑到双目都流下血来。
骷髅的嘴唇一张一合,阴沉沙哑的声音穿透他的心底,声嘶力竭,“你…….你怎么可以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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