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兰更惊讶了,翻身坐起,叫玉英掌灯服侍她穿衣,玉英这里刚把灯点好,正要服侍秀兰穿衣,皇帝已经裹着一股凉气大步行了进来。
“不用动,躺着吧!”他进来看见秀兰要起身,忙快步过去床边坐下,伸手按住秀兰的肩膀,让她回去躺着,“我先去沐浴,你等我又给秀兰掩好了被子,才起身往净房去。
他的手很冷,按在秀兰肩膀处,让秀兰不由自主的一缩.眼瞧着他转进了净房,秀兰就叫玉英打发人去侍候,又叫彭磊来问话:“……不是说要在宫中留宿,怎地突然就回来了?”
彭磊低声答道:“陛下服侍太后娘娘安歇之后就说要回来,小的也不知是为了何事
跟太后又吵架了?难道太后不肯让皇帝册封自己?秀兰微微皱眉,又问:“皇上惹太后生气了?”
“倒没有惹太后娘娘彭磊斟酌了一下,为讨秀兰欢心,就把白天皇帝奚落皇后的事讲了,“……皇后娘娘比先前丰润了不是一星半点,陛下见了几乎认不出,就以东施作比……”说到这里停下,抬目看秀兰的神色。
出乎彭磊的预料,秀兰听了此言面上并无愉悦的神色,甚至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他忙解释:“娘子有所不知,此番回宫,小的这里有许多人都来打听娘子,问娘子是否如传言一般有杨妃之态,陛下想是也以为皇后娘娘乃有意为之,这才开口调侃的
又是杨妃之态!秀兰对这个称号真的是万般无奈,她没有接彭磊的话茬,只问:“那后来呢?皇后娘娘可曾说过什么?”
彭磊见秀兰依旧神色淡淡,就又加了把力:“皇后娘娘并没说什么,小的瞧皇后娘娘的模样,似是并未听懂,太后娘娘又出言解围,此事也就揭过去了
“你好大的胆子!连皇后娘娘都敢编排!东施二字还有什么听不懂的?”秀兰心里颇有些同情皇后,她身为一国之母,只因不受宠,现在连皇帝身边的小内侍都敢背地里笑话她。
彭磊只当秀兰是虚张声势吓唬他,就笑嘻嘻的说道:“小的就算有天大的胆子可也不敢呢!娘子明鉴,小的所言句句属实且发自肺腑。皇后娘娘早先选秀入宫之前,本是不识字的,进宫后才开始学着认字,只是听说皇后娘娘记性普通,这字比旁人认的都慢,到陛下登基的时候,皇后娘娘尚且连一本《三字经》都认不全
他是想说,皇后是个文盲?秀兰惊讶的瞪大眼睛:“此话当真?”
彭磊频频点头:“千真万确。小的还听说,早先选秀的时候,先帝是更属意淑妃娘娘做太子妃的,因淑妃娘娘出身读书人家,比皇后娘娘知书达理,只是太后娘娘更喜皇后娘娘温柔端庄,这才选定了皇后娘娘
难怪这两夫妻形同陌路呢,昏君是个喜欢cosplay的文艺青年,皇后却是个端庄的女文盲,他俩要能有共同语言才奇怪!秀兰看着时候皇帝要出来了,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转回去问道:“再后来呢?坐下来以后又说了什么?”
后来大伙坐了下来,皇帝把视线转向了杨淑妃和两个选侍,却也只是扫了一眼,连问也没有问一句。胡太后见他神色冷漠,就主动开口,把皇后如何尽心侍奉她讲了一遍,末了说:“皇后这么孝顺,我这里真是多亏了有她,皇帝该当好好谢她才是她怕皇帝多心,就没说皇后替他在跟前尽孝的话。
郭皇后不安的站起来说道:“母后言重了,这都是儿媳应尽的本份
“正是,她身为后宫之主,又是您的儿媳,侍奉您、在您膝下尽孝原是本份,母后今日怎地又见外起来?”皇帝接着皇后的话茬说道。
胡太后被这句话噎的火气上涌,看着眼前翘着嘴角微笑的儿子,将那股火一压再压,才说:“你这孩子,便是本份,又有几个人当真仔细做得尽善尽美了?皇后却是数年如一日,从未懈怠,难道不该奖?”
皇帝一副受教状,点头答道:“母后说的是,该当奖赏当下就叫彭磊,命他传话下去,要奖赏皇后一斛明珠。
被他这么一搅和,太后也没了拉拢他们夫妻亲近的心思,挥手让皇帝去宴请宗室,自己则带着皇后接见来贺寿的诸位公主和宗室女眷。
以前关续在的时候,秀兰还没发现彭磊这么能言善道,此刻听他讲起白日的事,说得活灵活现,不由对彭磊又刮目相看,虽然各人内心活动他没办法揣度表述,可是秀兰也能猜到一二。
这个昏君,还真是一回去就跟太后怄气,这样一来,宫里那几位可不都恨死自个了?秀兰很伤脑筋。
她这里刚打发走了彭磊,皇帝也披着中衣回来了,“我突然回来,是不是搅了你的好梦?”一边问秀兰,自己也上了床,钻进了秀兰的被窝。
“没有,我也还没睡着呢秀兰往里让了让,感觉他身上比刚才暖了很多,才没有再躲远一些。
皇帝伸臂将秀兰揽进怀里:“天一黑就想你,根本在宫里呆不下去,我就带着人回来了一面说一面手开始上下游移。
秀兰忙挡住他的手:“别闹,不是说了这几日身上不爽快,恐怕是要来月事么?”
一听这话,皇帝的手终于慢了下来,却还是有些不满,哼道:“要来就是没来了,怕什么?”
秀兰仰头看着皇帝,皱着鼻子说道:“我身子好的时候哪回没有依着你?偏这两天你还来搅和,前日还说请御医来再看看,好好调理呢,眼下你又想折腾我了是不是?”
“哎呀,我不过是逗逗你,你还当真了?”皇帝收了手,脸上挂上笑容,“不动不动,一个被窝睡觉总成吧?”
秀兰看他的笑容似乎有些勉强,不像往日那么由衷欢快,心里猜测他后来面见太后,肯定是两人又闹了不快,也就顺势说:“成,怎么不成?”还主动往他怀里靠了靠,聪明的没有问起封妃的事。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很快就各自睡着,一觉到了天明。皇帝一早起来,让秀兰跟珍娘吃饭,说自己有事要办,去了励勤轩跟夏起一块吃饭,让她跟珍娘多说会儿话再送人回去。
秀兰满心疑惑,却没有时机问,只能先压抑下,等再寻机问他。皇帝一走,云妆立刻到秀兰跟前服侍,低声跟她说:“那事,奴婢跟许太太说了
“香莲,打发人去小厨房说一声,让他们煮些三鲜小馄饨给励勤轩送去,你再替我去迎一迎珍娘姐姐秀兰先把香莲打发出去,又留宫人们收拾床铺,自己单独带着云妆到次间里坐下了,才问:“她怎么说?”
“许太太听完沉思半晌,奴婢看她神色淡然,似乎并不意外,她只问了一句她合不合适,然后就说须得想一想再答奴婢云妆低声答道。
秀兰理了理自己的袖子,一时有些患得患失,又问云妆:“你是怎么说的?”
云妆答道:“奴婢把您在这里的难处讲了,又说娘子对她很看重,常跟奴婢提起她自立自强,行事有自己的主意,不是寻常女子,乐意跟她结交。奴婢只说这是奴婢的主意,跟您提起过,您虽盼着能跟她长相往来,却不愿勉强了她
她说的倒基本都是实话,秀兰听完点头:“你说得很好,这里是进来容易出去难,若是她不愿被困在这里,我们自然不能勉强说完深深叹了口气。
“其实这困与不困的,也在人云妆接道,“依奴婢来说,这里哪还叫困呢?比起奴婢从前那十几年的日子,这里简直自在极了。奴婢只要认真服侍好了娘子,便再无须多想什么,再不像从前那样,事事委曲求全,还要看着各人脸色,那才是真被困在屋子里呢
秀兰颇有些意外:“可你不觉得这里规矩太严了么?”
云妆笑道:“哪里不讲规矩呢?便是不进宫来,咱们女子就能随便出门了?就能不讲规矩了?不说奴婢,就说许太太吧,眼下虽然自己住在庄子里,不受家人管束,可是那林家何曾给她清净日子过了?且早就断了一应供给,只能靠她们自己做针线活和旧年积蓄填补,这日子能过到何时可真不好说,相比起来,进宫来侍奉娘子,难道不是大大的好事?”
听得秀兰半天回不过神,直到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她才回神叹道:“这也算是一种人各有志吧扶着云妆的手站起来到门边去迎珍娘。
珍娘穿了一件青布小袄,头发仔仔细细的梳在头顶,脸上带着浅笑给秀兰行礼:“参见娘娘
秀兰忙拉住她:“姐姐这是做什么?不必多礼,外面凉,进来说话拉着珍娘的手进去坐下,又让人上茶。
“听说陛下夜里回来了?”珍娘一早起来就听见院子里的宫人说陛下回来了,本以为今早起来就见不到秀兰,要早早回去了呢。
秀兰点头:“回来了。不过陛下说有事要跟大臣商谈,去了励勤轩。这样也好,你我姐妹还能多说会儿话她跟珍娘寒暄了几句,就叫人传了早膳。
吃完饭,秀兰又把余人遣走,只留云妆陪着,跟珍娘说话。“我听跟着去的人说,他这一回去,又跟太后闹了别扭,还当着大家的面调侃皇后,唉,我瞧着我是甭想获封了
珍娘惊讶的说不出话来,她之前对这位天子也无甚了解,只听说他向来耽于游嬉,好逸恶劳、怠忽政事,却不知道他竟然连太后都敢顶撞,所以一时之间真不知该说什么了。
“姐姐,云妆都跟我说了,这事你先不用放在心上,我看我现在是自身难保,若是有一天,我当真能封妃了,再诚心诚意的请你吧秀兰不想就这么拉珍娘下水,于是最终还是这样说了。
珍娘似乎更惊讶了一些,她看着秀兰的眼睛,好半天才说:“您说哪里话。我虽没本事雪中送炭,可也不是那等专会锦上添花之人。娘娘且放宽心,其实册封一事,只要陛下下了决心,一意孤行,便是太后和大人们也是没有法子阻拦的,毕竟宫中几位贵人都无所出,陛下想册封谁,旁人又能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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