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将手挺长槊,跃马而出,正是翟让手下的大将单雄信。单雄信昔日是翟让手下的第一战将,但自从李密招降了秦叔宝、罗士信以后,他在军中的威望已经不如从前。而翟让对李密信任有加,李密最近又开始重用更为年轻的王伯当,进一步威胁到单雄信在瓦岗军中的地位。为了挽回这个局面,单雄信自然要抢这个头功。
单雄信打马来到近前,正要开口叫阵,却听对面阵中一通鼓响,一队骑兵约有三千人上下,疾驰而来。单雄信虽然勇猛,但要他以一敌千,他还没有这个能力。单雄信见对方全然不按规矩出战,自己也不肯吃这个眼前亏,只得拨马回归本阵。
他这一退不打紧,那队骑兵速度却丝毫不减,直奔中军大旗而来。
翟让大吃一惊,连忙挥刀喝道:“快!挡住他们!”
瓦岗军中也有两万余众骑兵,这些骑兵并没有参与攻打汜水关的战斗,可以算得上养精蓄锐,正是用武之时。听到翟让的命令,两万骑兵一拥而出,气势汹汹,迎向敌人。两队骑兵狠狠地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
忽然,在瓦岗军的左右两翼,烟尘大作,各有一队骑兵杀到。
原来,这就是刘子秋一再强调的分进合击之术。刚才文昊在城外布阵的时候,早有两队骑兵月兑离大阵,绕向瓦岗军的左右两侧。当中路骑兵和瓦岗军鏖战之时,左右两军趁机杀出,打了瓦岗军一个措手不及。
率领瓦岗骑兵的正是大将罗士信,他眼看着自己的部下在敌骑夹击下一片混乱,情急之下,忽然大叫道:“不要恋战,冲过去!夺了他们的军旗!”
在这个年代的战争中,军旗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一方军旗如果被对方夺取,往往会导致军心大乱,战场形势便会急转直下。汜水关下,那杆黑色的大旗迎风烈烈,旗下不过数千步兵把守,似乎一击可中。
罗士信的手下有许多都是张须陀的旧部,久经沙场、英勇善战,顿时发一声喊,舍了面前的敌人,策马向着那杆黑色大旗奔驰过去。罗士信跟在队伍中间,忽然便有些不安。
周围的敌骑并不比他们少,但却无人阻挡他们的行动。难道这些人根本不在乎军旗的得失?或者那里设有什么陷阱?
罗士信并不是一勇之夫,既感到不安,他就迟疑起来,这一迟疑便落在了后面。
骑兵的速度很快,转眼就到了敌阵面前。忽听敌阵中又一通鼓响,护着军旗的那数千名步兵突然列成一个方阵,并且向前踏上一步。以步兵对骑兵,如此疯狂的举动令罗士信更加模不着头脑,但他很快就看到了结果。那数千名步兵并不是结阵抵御骑兵的冲击,而是“踏”向奔驰中的骑兵队伍。
对,就是“踏”!每踏前一步,就挥动一下手中的长刀。刀光闪处,人马四分五裂。紧接着,步兵们便继续踏前一步,踩着遍地的尸体,继续挥动着他们手中的长刀。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踏过来,那些曾经跟随着张须陀百战余生的老兵便走到了他们生命的尽头。罗士信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的战法,不由心生惧意。
此时,四面八方的敌骑已经围拢过来。罗士信不敢停留,也勒转马头,逃归本阵。
汜水关城下的那员敌军主将这才纵马追来,有几十名死里逃生的骑兵想要拦阻,转眼间便被他砍翻在地,当真勇不可挡。
眼看着那将越追越近,罗士信正待翻身杀回,就听身边“嗖”的一声,却是王伯当射出一箭。那箭去势如电,直奔敌将的面门。
追击过来的这员大将正是文昊。文昊反应却也迅速,手中马刀轻轻一抬,正挡在那一箭上。“当”的一声,火光迸起,这一箭打了个转,落入尘埃。
王伯当并不手软,“嗖嗖嗖”,又是三箭射去。文昊架格遮拦不定,却觉头盔上微微一震,已经被王伯当一箭射去盔缨。趁着文昊迟疑的功夫,李密指挥大军匆匆忙忙退了下去。王伯当手持雕弓,始终断在最后。
文昊见对方已经走远,却也不再追赶。刘子秋交给他的任务只是击退瓦岗军。如今任务已经完成,而且对方阵中有神箭手在,即使他自己可以躲过对方的暗箭,却不能保证手下的士兵也能毫发无伤。刘子秋向来强调,要在保存自己的前提下再最大限度地杀伤敌人。文昊深得其精髓,并不愿意做出追击穷寇之举。
……
汜水关大捷的消息很快传到洛阳,刘子秋又命人把捷报送往襄阳,同时增兵五万,并解去大批粮草。
萧铣在襄阳城中布有细作,而李靖有意将消息传递出来,自然不禁止这些细作随意进出城门。消息很快就传回了江陵,萧铣方知刘子秋是真的要对他动手了,不由急得团团乱转。
当初共推萧铣起兵的都是岳阳鹰扬府的府兵,以董景珍、雷世猛、郑文秀等人为首。这些人目光并不长远,也没有图霸天下的野心,之所以起兵,只不过想趁着天下大乱,谋一点私利罢了。如今刘子秋连破宇文化及、杨玄感,又逼降了李渊,再败瓦岗军,气势如虹,众人便有些胆寒,纷纷劝萧铣投降。
那天接到李靖的战书和萧皇后的血书,萧铣并有些心动,只是还没有拿定主意。此刻听得众人议论纷纷,萧铣不由说道:“投降可以,但必须保我西梁百姓不受伤害。不知何人敢出使洛阳?”
却见帐下一**叫道:“大王,万万不可。”
萧铣一看,却是杨万项,不由皱眉道:“杨爱卿,有何见教?”
当初杨玄感在武关集结重兵,本意是攻打萧铣,夺取巴汉一带的粮草,不料却被刘子秋率军攻破,杨氏七兄弟只逃出杨民行和杨万项二人。杨民行、杨万项走投无路之际,只得拜入萧铣门下。萧铣并不知道当初杨玄感曾经打算对自己用兵,念这二人是名门之后,便将他们接纳下来,委以军职。
杨家与刘子秋的仇恨已经不可调和,杨万项又怎能同意萧铣投降刘子秋,连忙拱手说道:“大王不经一战,便举国投降,只怕难免落得李渊一样的下场?”
萧铣只想光复西梁故土,并无大志,因此也不关心长安、洛阳两地的动静。他只知道李渊投降了刘子秋,却不知道李渊现在的情况如何。听了杨万项的话,萧铣不由紧张起来,连声问道:“李渊如何了?”
其实,不仅萧铣不知道李渊的情况,就连杨万项自己也不知道李渊的情况。因为李渊自从投降刘子秋以后,闭门家中,谢绝一切来访,几乎断了与外界的所有往来。知道的明白是他自己不愿意出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刘子秋软禁了。当然,自古就是人走茶凉,李渊已经交出兵权,一无所有,自然门可罗雀。
虽然不清楚李渊的近况究竟如何,却不妨碍杨万项加以杜撰。他环顾了董景珍等人一眼,面色沉痛地说道:“启奏大王,属下有家人从洛阳逃回,带来消息。据说李渊父子都被刘子秋用鸠酒毒杀,妻女充入掖庭!刘子秋本之徒,反复无常的小人。李渊投降的时候,他所作的承诺早就被他抛诸脑后。”
萧铣吃了一惊,连声道:“如此说来,孤降不得?”
杨万项冷笑道:“当初李渊举洛阳之地投降,尚得如此下场。大王以巴汉之地,区区十数郡,刘子秋又当如何呢?”
雷世猛忽然喝斥道:“杨万项,你休得危言耸听,李渊岂可与大王相提并论!大王的姑母乃是当今太皇太后,亲笔写下血书劝大王归顺,可保我等荣华富贵,又有何可疑?”
杨万项满脸不屑地说道:“大王若降,你我自然可保荣华,但大王必定性命难保!因为天下不容二主!”
萧铣显然听信了杨万项的话,皱眉问道:“依杨爱卿之见,孤当如何?”
杨万项忽现决绝之色,沉声道:“大王深得民心,可率举国之兵与之决一死战!”
郑文秀大惊道:“大王,万万不可听信此人胡言!刘子秋连克强敌,兵威正盛,岂是江陵弹丸之地可挡?属下请命,先斩此僚,以为进献之礼!”
萧铣沉默良久,忽然叹息一声,说道:“巴汉之民拥戴孤王,不过是因为孤王轻徭薄赋,令他们丰衣足食罢了。孤王如果率领他们踏入死地,有违初衷,这一仗不打也罢。杨爱卿也是替孤王所想,孤王不怪罪与你。你若愿意承孤王同降洛阳,便与孤王同去,若是不愿,孤王赐你一笔金银,你自逃往他乡吧。”
杨万项还要再劝:“大王……”
却见萧铣摆了摆手,说道:“孤意已决,董爱卿,你去襄阳城走一趟吧。”
杨万项知道事已不可为,只得长叹一声,回家收拾细软,要和杨民行一起再逃往其他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