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回头看时,却是细封野利兰。细封野利兰年轻的时候以骁勇著称,是党项羌族的一条好汉。但是岁月不饶人,他已经年过四旬,这里的生活又极其艰辛,已经老态渐显。这个老态不止是他鬓发花白,皱纹横生,更是心态已老。上次泥岭之战,他畏缩不前便是明证。
现在,细封野利兰却不能退缩了。虽然拓跋千玉嫁给谁,最终的决定权在拓跋木弥,以拓跋木弥的老奸巨滑,肯定要看与谁结亲对拓跋部最有利。但是,对任何一个男人来说,既抱得美人归,又赢得美人芳心,才是最大的成功。
从一开始所送的贺礼,到昨天晚上的斗酒,以及今天的角力,大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没有一样不是为了向那颗党项明珠展示自己的实力。
贺礼,没有人比刘子秋送的更丰厚。斗酒,刘子秋也笑到了最后。今天的角力,细封野利兰如果再退缩的话,即使最后娶到了拓跋千玉,恐怕以后也难免尴尬。细封野利兰还有两个儿子,同样继承了他的骁勇。只是这种事情怎么能够由儿子代劳呢,细封野利兰必须自己出马。
没有人认为细封野利兰能够搬动那块巨石,细封野利兰也没有狂妄到认为自己能行。但细封野利兰这么多年不是白混的,他早就估算过了,周围应该没有一个人可以搬得动。既然大家都不行,那就没有胜利者,也没有失败者,能够勇敢地站出来的,就是好汉!
细封野利兰昨天晚上喝多了酒,状态比往利多云还不如,自然搬不动巨石,当然也没有人笑话他,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拓跋千玉已经挤到了刘子秋身边,后面还跟着林巧儿和金小虎母子。两个绝色美人的出现,顿时吸引了无数道目光。
拓跋千玉有些沾沾自喜,轻轻捅了捅刘子秋,小声问道:“阿哥,你能搬得动那块石头吗?”
石头有许多种,因为密度的差别,同样大小的石头重量并不相同。这块巨石在这里应该有些年头了,上部经过风吹日晒已经粗糙开裂,下面却受雨水冲刷,反而极其光滑,却看不出是什么质地,无法判断它的重量。
刘子秋有些不确定,迟疑道:“应该能吧
拓跋千玉兴奋起来,拍手道:“太好了,阿哥,你上!”
昨晚的酒宴上,刘子秋千杯不醉,已经出够了风头,可不想再出来惹眼,摇头道:“吃饱了撑的,搬它做什么!”
拓跋千玉嘟起嘴来正要反驳,就听人群一阵喧哗,又有一人走了出来,却是新郎倌拓跋元居。
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作为重头戏的角力居然没有胜利者,叫他情何以堪,眼见的再没有人肯站出来,他只能自己出马,总不能冷场吧。
在党项八部中,拓跋元居也以勇力闻名,只是他使出吃女乃的力气,也难撼动巨石分毫。拓跋元居终于忍不住跳脚吼道:“蒙兀扎,你不是来喝喜酒的,你是来捣乱的!”
蒙兀扎并不生气,眯着一双醉眼,笑嘻嘻地说道:“二王子息怒。二王子虽然勇武,但须知人外有人。二王子搬不动,不代表别人也搬不动
拓跋元居没好气地说道:“难道你能搬得动?”
蒙兀扎大言不惭地说道:“若是年轻的时候,老夫倒是可以一试,只是现在老了,搬不动啰
一直隐忍的拓跋木弥也看不下去了,沉声道:“蒙兀扎,既然你也搬不动,又为什么出这个主意?今天要是不能给我一个交代,你就休想走出拓跋部!”
好端端一场婚礼,转眼便剑拔弩张。刘子秋更不想出头了,那不是出头,而是替蒙兀扎解围。
蒙兀扎哈哈大笑道:“我是老了,可我儿子还年轻。克烈何在!”
一个黑黑壮壮的小子走上前来,躬身施礼道:“见过父亲,见过王爷,见过二王子
说完,这小子一双贼眼还朝人群中扫去,似乎在寻找拓跋千玉。
蒙兀扎点了点头,说道:“克烈,露一手给二王子看看
克烈咧嘴一笑,说道:“二王子请退后,但小子替你搬开这块拦路石
拓跋元居冷笑一声,抱着膀子等待看克烈的笑话。如果克烈搬不动这块巨石,今天这场乐子可就大了,甚至会让两个部落成为仇敌。
拓跋千玉又捅了刘子秋一下,嗔道:“叫你去你不去,让别人抢了先,等下你后悔去吧!”
刘子秋笑了笑,并没有理她,只是看向场中。
……
此刻,韩忠也驾着小船来到了洛阳东郊的运河码头。他们虽然半夜就出发了,但从西郊前往东郊,却需要兜了老大一个圈子。而且小船全靠篙撑桨划,想快也快不起来,所以拖到了现在。
水陆码头是消息最为灵通的地方,甚至比韩世谔更早知道杨广驾崩。出了这样的大事,码头上更是慌乱。有人急着返乡,但船家却不愿意远行,乱哄哄一片。码头上人和船倒都不少,可是河面上却静悄悄的。
从水路下江南无疑是最安全最便捷的选择,这也是韩世谔早就计划好的,只是见到这个情景,韩世谔不确定了:“忠叔,船家不会失约吧
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杨广的死讯对船运的影响。家里房子卖了,再回洛阳城没地方落脚也就算了,而且太危险。马和马车也卖了,走着去江南太不现实,现雇车马也来不及。
韩忠却胸有成竹地说道:“放心吧,这家船行很有信誉,而且老夫出了大价钱
“大价钱?”韩世谔嘴上没说,心里却想道,杨广一死,天下有一段乱的日子,再大的价钱也买不来别人的命,谁愿意在这个时候远行。
韩忠点了点头,说道:“也没什么,积善里的一处宅子
韩世谔大吃一惊,道:“积善里!那不是你的家吗?”
韩忠笑了笑:“老夫从此追随公子lang迹天涯,要家何用?”
原来,韩忠不只打算将韩世谔送到码头,还要追随他左右。韩世谔两眼含泪,一时说不出话来。
忽听前面有人喊道:“韩老先生,反了船靠这边来
只见一条大船横在码头上,十几条精壮汉子各就各位,只等船老大一声令下,便可以开船了。船头上站着一个中年汉子,正在朝他们招手,想必就是船老大了。
不等韩世谔吩咐,韩忠已经把船划了过来。大船上放下跳板,船老大走过小船上来,拱手道:“这位就是韩公子吧,有什么需要帮忙搬运的?张某这就唤人来
财不露白的道理韩忠还是懂的,他拱了拱手,说道:“多谢张三爷好意,咱们自己能行,就不劳动大家了
张三爷也不勉强,笑着说道:“也好,时辰不早了,大伙儿都等得不耐烦起来,那就快上船吧
韩忠和韩世谔各自背起包袱,踏上跳板。跳板颠来颠去,一般人还真走不惯,但陈芳菱从小在渔船长大,自己走得很稳,还有余力搀扶着侯苏苏。两美人儿虽然蒙了面,却掩饰不住窈窕的身段,成了运河码头上一道亮丽的风景,引来无数道羡慕的目光。
韩世谔和韩忠虽然自恃武艺,但侯苏苏和陈芳菱却是两个弱女子,又容易惹人垂涎,不禁警觉起来,问道:“船家,这一路前往江南,运河上可还太平?”
张三爷哈哈笑道:“随便什么光景,总少不了鸡鸣狗盗之徒,太平不太平的,谁又说得清楚?不过,客官既然上了张某的船,保你一路无事!”
韩忠在军伍多年,看人颇准,这位船老大可不像身怀武艺的样子,也正因为如此,才不用担心这艘船是黑船。可是见这船老大满不在乎的样子,韩忠不由皱起了眉头,说道:“张三爷,你可不要说了过头话
张三爷看到众人已经上了大船,一边吩咐水手扬帆开船,一边继续吹嘘道:“可不是张某说大话。张某现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背后有整个长山车马行呢。咱们长山车马行虽然成立未久,却是运河上最响当当的车马行。……
“就算是张某当年一个人单干的时候,在运河一遇到水匪,我,我和一个小伙计,两个人,一条篙,杀得那些水匪屁滚尿流,几十个水匪全部沉尸河底,河面全被鲜血染……”
有水手大笑道:“三爷,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故事,这故事咱们都听了几百遍了
张三爷脸一红,骂道:“就你话多,去,把咱们长山车马行的旗号亮起来!”
原来,这个船老大就是刘子秋当年进洛阳的时候搭便船的船主张三,现在他却已经加盟了长山车马行。这也是刘子秋一早定下的策略,单靠长山车马行自己发展的话太慢了,光是造船就得不少时日,必须兼容并蓄,吸收外来力量。
……
当张三的船离开码头的时候,克烈也走到了巨石面前。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双手紧紧抓住巨石的缝隙,大喝一声“起”,那巨石晃了晃竟被他抱了起来,离地三寸。确实应该叫做“抱”而不是搬,因为克烈连他的将军肚都用上了,也只能堪堪向前挪了两步,便松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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