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暮卿浅笑着与陈琳公公告别,抬眸望了眼紧紧闭着的朱红色大门。心下轻叹了声,似乎来得不合时宜。不过她心中有所好奇这里头还有谁。会不会墨檀就在里头?
可若是墨檀的话,他们该是会出声留住她吧?
就算不能多说话,看一眼对方可是还好也该是不错。
然而,她磨蹭了小许时光,都不曾闻得里头的人开口,那么是她想太多了。
苏暮卿嘴角流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等,只能干等,等得提心吊胆,还不如留在晋王府,那里可远比这儿自有惬意,也用不着防备那么多的人。
她转身离开,衣袂扬起,划起一道美丽弧度,片刻又落下。
却在这时,身后传来林墨晟浑厚的声音:“陈琳,请素萝姑娘进来
“素萝姑娘,皇上有请陈琳当下开口喊道,小跑着追上苏暮卿。
苏暮卿眉头小蹙,心下有所疑惑,她转身看了眼陈琳,而后走会到御书房门前,将那沉重的大门推开。
沉闷幽远的开门声响起,如同那命运的齿轮开始运转,使每一个生命走向不同的轨迹。
苏暮卿跨过那高高的门槛,夕阳的光线落在房里,为御书房增点一丝温暖的色彩,她望见地上跪着一个人,不用猜,她就知道他是谁,这个背影,她怎得忘得了。
她和他之间的帐还没有算清楚。
前世的债孽,爹娘的该算是清算了,剩下的只等着结束,只等着夜家四爷死,而林墨晟欠她的债,她该是偷空好好整理整理,若得不算,她心有不甘。
三条命,她,孩儿。还有绿儿。
若非他逼迫,若他前世给她留一条生路,或许就没有这么多事儿。
而这一次,他竟然又让女乃娘来夺去她的命,若得当时不是她闪身的快,怀中的孩子又要不保了。
苏暮卿收回视线,恭敬的走到他们的面前。微微福身,平静似水的开口道:“暮卿给皇上请安,给睿王爷请安
林墨昂轻颔首,黑眸中缭绕着复杂的神色。凝视着苏暮卿,威严的声色中似乎带着一丝亲和:“不知暮卿前来是有何事?”
苏暮卿侧首睨了眼一旁的林墨晟。视线又回到林墨昂的身上,莞尔一笑:“原是有事儿,但在见到睿王爷的时候,好像就没有什么事儿了
林墨昂眉头轻挑,向着林墨晟看了眼,眼中染着的神色是苏暮卿无法猜透的意思。但林墨晟却读懂了。
真得是让他给猜中了,苏暮卿已经猜出了女乃娘的事儿。
他们以为她是因为女乃娘的事儿才来找林墨昂,殊不知苏暮卿只是不想在林墨晟存在的地方,将自己的事儿告知林墨昂。
尤其是瞧着他们两个现在一副兄友弟恭的模样,苏暮卿心中有些事儿全部压下,她不说,不会告知于他们。
谁晓得他们两个是不是合计着暗算墨檀呢?
想到这儿,苏暮卿心中微有些惶恐,若真是如此。她该怎么办?
“没想到睿王爷的存在是如此的厉害,竟是让安乐看一眼。就能够得到心中想要知道的事儿林墨昂笑着开口,语气甚是轻松,仿佛现在不过是在拉家常。
苏暮卿唇角微勾,流露出一抹似笑非笑的笑容:“那是自然,睿王爷的本事大家可都是有目共睹,想来皇上也是清楚的很
云淡风轻的声音里含着明显的讽刺意味,落在林墨昂兄弟二人的耳中,听着甚是别扭。
短短的一句话,敲了他们一顿。
林墨昂眉头微蹙,他自是听出她话下的意思,可偏生不好说什么,他这个皇帝有时候在遇到她和墨檀时,那一个个伶牙俐齿,着实让他措手不及。
林墨晟也一样,每次与她说话时,最终心生恼怒的总是他,而她依旧可以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好似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
苏暮卿看着他们两个竟是都没有说话,收敛起唇角的笑容,面无表情的望着林墨昂,淡淡的开口道:“皇上,墨檀他现在在哪儿?”
林墨昂微怔了下,没想到她还会给他们台阶下,要知道刚才她说得那话儿,他只有打哈哈的份,若真应答可是难得很:“朕也不清楚,墨檀已有多日不曾送回消息了
苏暮卿紧盯着林墨昂的黑眸,那如同幽潭深不可测的眸子里,有着她猜不到的东西,而他这话她也无法透过那双眸子来确定真假,只得淡淡的回应道:“是吗?那是暮卿给皇上添忧了。既然皇上也不知道,那暮卿暂且告退
林墨昂出声唤住:“暮卿,既然来了,那便留下说会话儿
苏暮卿浅浅一笑:“皇上,我们之间有什么事儿可聊?暮卿知道的也就女儿家的事儿,难道皇上想要知道女儿家的事情,若得如此,皇上有什么问题,那只管问,暮卿若得知道,定然一一告知
林墨昂嘴角轻抽,就连一旁已经起身的林墨晟唇角也不由露出一丝笑容,一抹嘲笑,笑林墨昂竟是为她说得说不出话来。
林墨昂自是察觉到林墨晟的笑容,他横了眼林墨晟,黑眸中迸射出凌冽的光芒,还含着一丝威胁意味。
见状,林墨晟不得不收敛起嘴角的笑意,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置身事外的听着他们之间的对话。
林墨昂见林墨晟收起笑容,方才开口:“暮卿,其实除了那女儿家的事儿,我们还有其他的事儿可以聊。毕竟了解女儿家的事情对朕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
苏暮卿不以为然,唇角噙着一丝淡若清风的笑容,然笑意并未抵达眼底:“皇上,你这话可是说错了,若得让娘娘们听到,你可是有得麻烦,只有了解女儿家的事儿,才能控制得了人。皇上,那样对于巩固朝堂上的局势非常的有利
话落,林墨昂便是一本正经的询问道:“是吗?看来暮卿对朝堂上的事儿非常有兴趣。若是可以,便是说说你对眼下的局势有何见解?”
苏暮卿轻摇首:“皇上,女子不得干政。况乎暮卿素来只会纸上谈兵
这时,不等林墨昂开口,林墨晟插话进来,声音仍旧如往日那般冷漠,他对她始终是冷漠的态度。而她对他也是如此。
“安乐郡主,其实可以不纸上谈兵,直接做事
闻言,苏暮卿眉头倏然蹙起。明眸中流露出一丝冷意,一闪而过。又恢复了寻常的平静,平波无澜,她淡笑着询问道:“那不知睿王爷又想到了什么事儿来折腾暮卿?若是睿王爷三天两头的给暮卿找事儿,暮卿这副若身子可就要被折腾死了
言笑晏晏的话语,让林墨晟心中升起一股怒意,却是发作不得。
毕竟她也没有说错。前些个的事情的确是他所为。
林墨昂见着书房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压抑,当下笑着开口道:“暮卿,想来你是误会了墨晟的意思
苏暮卿唇角微勾,露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有没有误会皇上也该是清楚的很,不是吗?你们……”
她并没有继续往下说,及时的收住了口。
如今,她在皇宫里,身不自由,这小命可以说是完全捏在林墨昂的手中。而墨檀又了无音讯,她还是不与林墨昂起冲突的好。
“罢了。过去的就过去了。我只希望这样的事儿不要来第二次
不然,她绝对不会客气,到时候若要是死,也会将他们的儿子拖下去。
业国皇族,子嗣人丁单薄,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儿。
前世,在她死前,林墨昂那时候也就只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也才是刚出生,另一个就是林玉宇。
林墨昂自是晓得这苏暮卿的脾气,而且也不难猜出她刚才没有说下去的话,想想也是,惹急了兔子也会咬人,而且这苏暮卿并非是个善茬。
在其没有人相助时,会想出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狠招;在现在有墨檀做靠山的时候,怕若真惹急了,难保她不会怂恿墨檀夺位。
他微蹙眉头,稍即郑重其事的开口道:“暮卿,睿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那么做也不过是做戏与别人看。小王子才不过两个多月,却是身中剧毒……”
不等林墨昂将话说完,苏暮卿当即出声打断:“皇上,你的意思是睿王爷那么为之,是打算拿暮卿做诱饵?那……睿王爷,暮卿当真是对不起你,竟是没能让你那漏洞百出的事儿成功,要不然你可能就拿到解药了
此时的苏暮卿浑身都是带刺,即便她说话一直都是平静似水,可话下的意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
林墨昂眉头蹙得更加紧,没想到她竟是如此不给面子,当下面色也沉了下来。
瞬间,御书房里头的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夕阳的光线透过雕龙画凤的窗格上渗透进来,为已经幽暗的御书房增添一丝鬼魅的气氛。
苏暮卿自是察觉到气氛的变化,她心里轻叹了声,自己终是控制不好心中的气,若得没有林墨晟的存在,她定然不会使气氛变得如此糟糕,如此僵硬。
可她一看到林墨晟,曾经的恨又会从心中的那一个角落扩散,向着四肢百骸蔓延,若不是她打不过他,她说不准早就夜袭睿王府,暗中刺杀他了。
恨,真得不是那么简单就能够泯灭。
也许她怠慢了许多事儿,也一直渐渐以为自己开始没有以前那么恨人,甚至在苏连栋与张姨娘去世时,以为心中的恨都随着那身体化为灰烬而消失。
但,在她跨进御书房时,看到那一袭紫衣的林墨晟时,那不经意为爱填充的心里又释放出了恨。在加上前些日子的事儿……双唇紧紧抿起,却是一言不发。
她不说,林墨昂也在怒气上,也是不开口。
林墨晟皱了皱眉头,神色冰冷的睨了眼身侧的苏暮卿,冷傲的声音溢出:“安乐郡主,此事是本王考虑欠佳,连累了你
苏暮卿神色一怔,颇为诧异,他是在跟她道歉吗?
如此冷傲的语气。她可真够受不起。
不过,苏暮卿也没有继续出言讽刺,她知道林墨昂现在正在克制着怒气,惹着老虎总归是不好。
都说伴君如伴虎,前一刻亲和的与你谈笑风生,说不准下一刻就让你脑袋搬家。
所以她也懂得见好就收,既然林墨晟给她下了台阶。她也就勉为其难的接受一次,明眸微动,轻启朱唇:“罢了,我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倒是小王子的事儿比较重要。或许你可以找滕彦帮忙
林墨晟摇摇头:“没有用。滕公子已经检查过小儿的身体,但束手无策
原来如此!
苏暮卿望见林墨晟眸间流露出一丝悲伤。眸间闪过一丝震惊,他是真得疼爱自己的孩子。
也许……也许前世她没有带着孩子一起死,那孩子跟着他或许过得会不错。
但,但她不允许。
她真想看看他的孩子死去后,他会怎样。
心应该会痛吧?
她在心中笑了笑,她真想看他痛不欲生的样子。
只是。这一世终归是和前世不一样,他还会有下一个孩子。
苏暮卿淡淡的开口:“你可以去南海国求药,那药未必只有他有
孩子终归是无辜的,她还是松了一口,尤其是想到自己怀中也有一个小生命时,她心中母爱又渐渐的掩盖了散发出来恨。
林墨晟眸中也闪过震惊,甚是没有想到她会这么说,好似在短暂的功夫内,她的神色柔和了许多。不似先前那般满是讽刺与咄咄逼人。
“多谢安乐郡主提醒
苏暮卿声色仍旧平淡:“不客气。皇上,若得有墨檀的消息。还望你能够告知一二。夜了,暮卿先告退
林墨昂皱着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对着她轻颔首。
苏暮卿退出御书房,再一次将厚厚的房门阖上。
夕阳已不见踪影,西边的云彩却依旧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暖橙色。
她眺望了一会儿,稳步走下阶梯,在夜幕并未完全降临的时候,回到了景和殿。
林玉宇与朱儿还没有回来,她也没有吃送来的晚上,一来是惶恐这食物有问题,二来也着实没有好胃口。
她倚靠在窗栏上,望着漫天的星空,思绪一片混乱。
一会儿想墨檀,一会儿想仇恨,一会儿想过往的一幕幕……
她的心极其不安,难以平静下来。
这样的不安多么的似曾相识,但因为思绪的乱,让她记不起来。
她双手紧紧的扣着窗栏,红润的指甲都泛起了苍白之色。
这样的感觉太过难受,让她难以静下来。
这个时候,她多么希望有人能够陪她来说说话,将她的不安转移。
也许,她不该这么早回来,她该是在御书房里多逗留一段时间,那样的话,待得她归来的事儿,朱儿定然已经回来了。
苏暮卿一心想着纷乱的事儿,竟是没有察觉到有人走进了她的房间。
若是寻常,她定是会有所感觉。
昏暗的屋子里,一个人影在向着她靠近,那蹑手蹑脚的模样,不必猜想,此人不安好心。
可是,苏暮卿并没察觉,直到一只宽厚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巴,她才惊慌万分,却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她挣扎着想要从他的手中逃离,奈何他的力气是极其大,她那么一点力气就如同打苍蝇,于那人来说丝毫没有用处。
身子不停的扭动,双手乱挥动,不时将桌上的东西弄落在地上。
但身后的人并没有去管,只捂着她的嘴巴,硬拖着她的身体,欲将她拖走。
苏暮卿挣扎着不肯离开,双手用力掰他的手指,也不见得他松动一分。
但也在这个时候,苏暮卿开始镇定下来,她将东西弄落在地上,发出了那么大的动静,却不见的有人过来看,可想而知,外头的人该是都倒下了。
而以她一人之力,怕是无法从他的手中逃月兑,若得在这么挣扎下去,只会消耗她的体力。
而且她也无法拖延时间,眼下看来只能任人摆布了。
不过这人能力倒是好。竟是敢到景和殿里来绑架人,也亏得她这些日子怠慢,竟是没有在身上带粉末。
苏暮卿心下长叹一声,不仅没有带药粉,还没有将玉笛搁放在身上。
身后的人见着苏暮卿不再乱动,手下的力道竟是小了一点。
见此机会,苏暮卿当下挣扎。一把掰开了他的手,欲伸手够妆奁时,却让人一把扣住了肩膀。
苏暮卿蹙着眉头,向前够了一点。一把将妆奁盒打落,但同时也将里头安放着的一包粉末捏在了手中。
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最好老实一点。不然吃苦头的只会是你
声音很是熟悉,正是那苏三爷的声音。
苏暮卿并不确信他可否真得看到了自己手中的东西,但她知道自己与他抗衡不了,便是将手中的一包粉滑落进袖子里。
她冷然的开口道:“三叔,你来找暮卿可是有何事?”
苏三爷冷声道:“何须明知故问
说话间,竟是点了苏暮卿的穴道。而后抱起她离开了景和殿,苏暮卿清楚的感觉到此人对这皇宫熟悉的很,可谓是轻车熟路的就离开了守卫森严的皇宫。
苏暮卿望着消失在身后的皇宫,心下一阵长叹,但愿他们能够早点发现她不见了,能够早点来救她。
不知是不是那苏三爷的手上涂过药,苏暮卿竟是觉得异常的困乏,在不知不觉中睡了过去。
而此时,景和殿是一片乱。
林玉宇与朱儿回到景和殿时。瞧见殿内一阵漆黑,心下顿然升起一阵疑惑。待得靠近时,瞧得地上躺着宫女和太监,当下大惊失色。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有人胆敢到景和殿放肆。
但随之两人意识到另一件事儿,立刻直奔苏暮卿的房间。
房门大敞,幽暗的屋子里很是凌乱,桌子上的东西都扫落在地上,一旁的凳子也倒在地上。
此刻,两人立刻意识到苏暮卿出事了。
而且瞧景和殿的状况,他们也明白苏暮卿是不可能还在景和殿里了,这人能够这么轻而易举的将苏暮卿带出景和殿,定然也能够非常轻松离开皇宫。
林玉宇当机立断:“随我去见父皇。只能让父皇帮忙找人了
父皇虽说过想让暮卿成为诱饵,但他不以为父皇会这么快行动,毕竟很多事儿都没有安排好。
御书房里一片明亮,镶嵌在屋顶上的夜明珠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将整个屋子照得如同白昼。
林墨昂瞧着急匆匆进来的林玉宇与朱儿,双眉不由蹙起:“玉宇,规矩都忘了吗?”
林玉宇哪还顾得了这些,也没有看御书房里还有谁在,急促的开口:“父皇,安乐郡主让人劫走了
此话一出,林墨昂等人的面色当即凝重起来,但他还有些许不相信,反问道:“她前一个时辰可还是在御书房
林玉宇轻愣了下,没想到她还来找过父皇,难道是关于有孕在身的事儿。
不过眼下这不是重点。
“父皇,儿臣没有撒谎,儿臣刚与朱儿回宫时,瞧见景和殿所有的太监和宫女乃至侍卫都让人放倒了,而苏暮卿的房间里,东西一片凌乱林玉宇如实相告。
“你说你那儿所有的人都被放倒了?”林墨昂依旧有些难以置信,能够这么轻松做事儿只有眼前的这个人,他不由看了眼刚进宫的林墨檀。
林玉宇郑重的颔首:“正是。但那些人并没有受伤,只吸进了些许
闻言,林墨昂的视线不由望向一脸凝重的林墨檀:“不是你?”
林墨檀双眉紧蹙,黑眸中缭绕着一丝怒意:“皇上,你可是向臣弟保证过,会好生照看着阿暮,才不过两个月,暮卿不是为人诬陷,为人刺杀,就是为人绑走
不过怒归怒,他还是得去看看阿暮可是有留下什么线索:“玉宇,带我去你宫殿一趟
林玉宇点点头:“好。皇叔请随玉宇来,最好找些人帮忙,越快越好,暮卿不能有意外,不然就是一尸两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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