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渗透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现代的美国联邦调查局也好,前苏联的克格勃也好,那么严密的特工组织,都照样会被渗透,何况于丁一在这个年代,光明正大开的学校?发现问题以后,加紧排查,再想以后招生时的审查要如何加强,也就只能这样了。
但清洗就不同。正如丁一那一代人从小开蒙,就学习如何造反,并且作为学分来测试,以至于对如何造反,什么时候最合适造反,丁一真的比这个时代的任何人,至少在理论上都要强出无数倍一样。而对于清洗,这种让人胆寒的事情,同样丁一也是极为清楚它的可怕。
“因为京师书院移址关外,所以很难大规模地押解入关来,弟就只好把名单呈给师叔。”王越的脸色极为苦涩,他咽了一口唾沫才得以继续说下去,“七日之后,师叔教人运了三口棺木去容城,里面便是一百一十颗首级,弟一一堪对无误。”
丁一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王越的处置是没有问题的,丁如玉在京师,没有理由这事不呈到她跟前,而专门千里迢迢来寻丁一要解决方案。丁一头痛的是,丁如玉也太过份了,一百一十七人,就这么杀了!而且王越接着还说道:“听朱动朱师兄说,原来厂卫派入京师书院的三十二人,出了关之后,就死不见人,活不见尸,他问过师叔,结果是一句:不须忧虑。”
为什么不需要忧虑的?无非就是那三十二人也是成了死人嘛!丁一真的面对千军万马,都能咬牙死撑的人,这时却不禁按着太阳穴,"shenyin"了一声。嫉恶如仇不是坏事,但身为居上位者,或者通俗地说,身处领导岗位的人来说,是不可能这样一刀切的,这样搞的话。第一回没事,到了第二回,是必定人人自危,许多原本无辜的人,也会因为火烧到自己身上,而做出许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例如投敌之类的:反正都要被清洗。干脆就真投敌吧。
“学生如哽在喉,不知当讲不当讲?”万安在边上停下笔,起身作揖之后,对丁一这么请示,得到允许之后,万安便开口向王越问道。“世昌师兄,学生有一事不明,还请师兄教我,现时关外不是由孙镗孙都督视事了么?丁将军如何还能做得了这等大事?”不论关内关外,一下杀了百多人,其还有几十人是厂卫的暗线,要说丁如玉还是丁总镇。在关外当土皇帝,倒也罢了,现在都被留置京师,在安北都督府里赋闲了。
“关外称只知有丁总镇,不知有孙都督。据说水土不服,孙都督上了折,回京师养病,之后还到金鱼胡同拜会了师叔。留下许多礼物。后来朝廷又调了孙都督去宣大,关外兀良哈都司、密云都司下隶诸卫,如今依旧每旬派人来金鱼胡同,报上诸卫战力、训练考核情况。”
王越说到这里,脸色便愈加苦涩了:“其实不止两都司及下属诸卫皆如此,便是关外的牧民,听着孙都督也是不买帐的。说是只知阿傍罗刹和结缚罗叉私,甚么孙都督?还有小部落里的头人更过份地说,土木堡之役过后他们家里的奴隶,也有几个是都督来着的。”
罗叉私就是女罗刹。看来就是丁如玉杀人的手段,也教得那些草原牧民胆寒,不知怎么的,也给她安了一个罗刹的名头,唤作结缚罗叉私。草原上的牧民、部落就是这样,若有本事打到他们服气了,便听话了;用什么官职衔头还是什么名份来,他们大抵是不认账的。
这时帐外喝杀声渐渐低了下来,王毅终于按抑不住,起身冲着丁一跪了下去:“侄少爷,快走吧!这里不是关外啊,这里有大象啊,再能耐,那大象踏过来,哪有命在?听着无了声息,只怕军兵都被战象踏死了,咱们还是快些过江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啊!”
丁一这时正是心情极差,没好气地对他说道:“坐好,成什么体统?嫌某刀不利乎?”
还别说,这一句真把王毅震住了,思机发杀他或还要等一阵,要是丁某人杀他,那可是马上就来的。王毅无法,老老实实爬起来,坐回椅,长嘘短叹着:“侄少爷,咱家族里,还过继了一个侄儿,给咱家当儿的,还、还没来得及行礼呢!老奴要死在这里,就断了香火了……”说着悲从来,竟就哭了起来。
“先生,师叔这么做,只怕不太妥当的。”万安低声地向丁一说道,“若果按着世昌师兄所说的,上回那桩事,便却也就是情理之了。”他指的,当然就是田丰田总镇,奉了密旨,看着丁一找到克制敌军象兵的法门,就要对丁一下死手的举措。
手握相权的于谦是无所谓的,不单因为丁一是他的弟,就是其他人把握相权,也一样无所谓。丁某人辞官科举,怎么说也是士林的翘楚,又有大功于国,势力派系,上下五千年,古今外,哪个国家里会没有?相反,士林有着丁一这么一尊杀神,倒是对于臣震摄武将、勋贵,还有些借势的用处。丁一又不是如同历史上的王越,向武职那个方向靠拢。
丁一的诗词、章,都是精品——能不精品么?都是抄来的,能被他记住的清诗也好,民国时期的诗词也好,哪一首不是好句?又办书院,免费供寒门学读书,这是完全的是士林行径吧,所以士林并不排斥他,更重要的是丁家的行铺和工场,总有许多奇物,教着士林人按丁家划分的配额购得之后,转手便能谋得暴利:水泥、玻璃器具、纺织机、棉布……更不要提有市无价的镜!
至于派系,要是丁一永镇江浙还是湖广,那就麻烦大了,但若象沐家一样,谁去理会他们?边陲之地啊,不是广西,就是关外,就是丁一的势力范围又如何?倒是教许多士林人在背后支撑的商铺,寻着了商机,至少现时去关外贩皮、山货之类,不用担心被鞑抢了,还能贩米面之类,图点薄利。这大明把握着宣传口的士林,要是有那么强的洞悉力,大明最后也不会亡于建虏了。所以为这当口,除了官绅一体纳粮此类的事之外,其他的,他们并不反感丁一,也跟丁一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甚至还是双赢的局面。
而于谦那方面,只要丁一呆在边陲,别入朝结党,于谦动丁一干什么?
但皇帝就不同了啊!北边关外两个都司,与其说只知丁总镇,不知孙都督,不如说是只知丁总镇而不知朝廷、皇帝!广西那边又是水洒不入的局面,连广东的边陲,例如香山县、南海县之类,明显也是被丁一的势力渗透了,现时云南这边,丁某人又要再来破敌立功,谁是皇帝,也不能容忍一股强大的势力就这么在朝间崛起,偏生丁一还是舍生忘死把英宗从敌营救出的挚友啊!
景帝如何能坐得住?所以万安才说,暗指使田丰出手,真的是情理之。
丁一听着万安的话,也点了点头,怪不得景帝要这么干,原来是如玉在京师搞了这么一出。这时帐里坐着的镇守官王毅,已然开始在哆嗦着念起佛经经来了。却就听着帐外有人吼道:“报告!奉谭排长之来,前来向先生报告战况!”刘铁听着是在查对口令身份,然后方才领着那军兵入帐来,丁一看着来者却就是谭风指挥排里的侦察班士兵,便对刘铁点了点头,示意他自去注意警戒事务,让这个士兵留在帐里便好。
那军兵与丁一见了礼,便马上按着谭风的吩咐,向丁一汇报营盘周围的战况:“西面来敌约三百余人,于木栅栏之前十五步左右,被我军侦察小队发现,处于警戒值勤的大明第二师二一一团三营,马上以弓箭覆盖射击,毙敌百余人,其余皆溃;北面来敌约千余人,极为悍勇,应为敌军夜袭主力,在忍受三轮箭雨之后,一度翻越木栅栏,与警戒防御的二一三团二营接战,充任战备值班的二一三团一营在接到示警之后,大约一盏茶功夫,投入战斗,歼敌三百余人,余者皆溃。现时诸部队已进入战线,学生以为当衔尾追击,宫聚宫都督则认为应固守等待天明之后,再做定夺,以防敌军有诈。报告完毕。”
“不能追啊!千万不能追啊!”王毅听着跳了起来,兴高采烈,“大捷啊!哪里止歼敌五百人?有一些重伤的,还有尸体,都让敌军拖走了!至少应该有二千人的战果,杀死杀伤愈五千众!咱家现时就去写折,给爷爷报捷……”一时间手舞足蹈几乎不能自控。
丁一没有理会他,却对那侦察兵说道:“同意追击。执行。”
“不能啊!侄少爷!”王毅吓得要死地尖声大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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