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嗓音被嘶吼扯破,发出摧枯拉朽的质问声,她手起剑落,狠狠劈了下来。
剑刃斩入一旁木制的高台之中,深深嵌入进去,发出钝痛的声响。
慕容遥缓缓闭了一下眼睛,咬紧牙关道“赶紧离开这里!”
方白一把将剑抽了出来,快步走到男人面前,剑尖指着他的正脸问他道“你凭什么要我离开!凭什么不准我见千骑!凭什么管我这么多,你活着操纵莫良宵的人生还没操纵够吗!死了也要管我!你凭什么!”
慕容遥坐在椅子上缓缓抬起头来,他那张憔悴的面容顿时就让方白瞳孔缩紧,心底又是一阵闷痛。
她还记得初次见这个男人的时候,他身着玄色大氅打马从树下行过,面色虽然苍白但神情却极为坚毅,尤其是那双深渊般的眸子,闪烁着睿智的光芒。
也记得男人出现在嘉杭城的客栈中,月白华衣骨扇轻摇,身姿高挑秀雅,一张俊美无俦的脸让整个嘈杂的客栈鸦雀无声。
那是慕容遥,江湖人都听说过的慕容二公子,沉静从容的是他,毒舌冷傲的是他,夺得盟主之位,豪气干云的是他,他是生来便是该被人仰望的人中之龙,而不是如现在这般,佝偻着身子坐在椅子上,缩手缩脚,憔悴颓败。
两三个月未见,这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变的方白几乎快认不出来了。
因为太瘦的原因,颧骨高高凸起,下巴上还带着多日未刮的胡茬,曾经明亮的黑眸也黯淡无光,眼窝深陷,眼袋青黑,只这一点就让他瞬间老了二十岁。
宽大的大氅披在他的身上也不似从前那般挺拔,而是显得极为滑稽,好似随时都能将他压垮。
他看方白一眼,又将眼皮垂下,似乎在强忍着什么,能清晰看到骨节的手指正死死攥在扶手椅上,他不太顺利的喘息道“你,赶紧,离开这里!走!走啊!”
方白突然觉得自己举着一把千斤重的剑,双臂无力颓然一沉,她吃吃笑了起来“你是慕容遥吗?你是哪里爬出来的乞丐到这里招摇撞骗?嗯?”
“也就只有你这,愚笨之人才会被我骗……”
二公子就是二公子,纵然狼狈如斯也不忘逞口舌之利,方白突然觉得极为痛快,她突然发现自己还是太过仁慈,如果她心中真的有恨,那就该将每个为难过莫良宵的人折磨成这样,折磨成慕容遥这样!
慕容遥似乎也觉得无地自容,扭了头去不看她,房内没有炭炉,想必他是因为太过寒冷,浑身抖如筛糠。
方白看他如此,顿时明白他不躲不避的原因了,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也许,死,更是一种解月兑。
“我不会让你死,我要让你继续,且永远,这样下去……”
慕容遥牙关紧要,枯涩的眸子看向方白,他道“我不该让你掺和进这恩怨,你,可恨我……”
“不恨……”女子以剑尖杵地“谢谢你救我活命,谢谢你让我和莫良宵相识……”
一字一句竟像刀子一样扎入慕容遥的心口,那种疼痛比背后伤口灼烈上百倍千倍,他恨不能就此聋了,瞎了,死了,听不到她为那人疯,看不到她为那人狂。
“赶紧走……走!”病入膏肓的男人突然疾声大吼“再也不要和任何事情有所瓜葛!走啊!”
不知为何,看到他急切的赶自己离开,方白越是不想离开,好像离开了这里,她又会陷入往复循环的折磨和自我折磨的深渊。
“慕容遥,你也不看看你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样子,这样的你,有什么能耐赶我离开?!若是那些江湖人看到他们所推崇的二公子是这般模样,你猜猜,他们会做何感想?”
慕容遥痛苦的闭上眸子“无所谓!”
好一副铮铮铁骨,方白冷哼,拖着长剑走上前来,剑尖在地上摩擦,发出尖锐的声响“慕容遥……你告诉我,你为何会变成这样?”
男人没有说话,只是痛苦的在压抑着什么东西。
方白好似蛊惑一般的声音在他耳边缓缓响起,她说“是谁把你变成了这样?墨归呢?慕容逍呢?你身边那些为你出生入死的人呢?难道都看透了你cao控别人废棋弃子的做派,所以他们开始报复你了?!告诉我!你没有害死莫良宵!告诉我!”
男人咬牙切齿道“一切都是我做的!偷袭揽月楼是我的命令,围攻揽月楼,bi死莫良宵,将揽月楼弃如敝屣!都,都是我做的!杀了我,快杀了我,杀了我,你就赶紧离开这里,远离这些江湖恩怨……你,你本就不属于这里!”
他话音一落就重重的将头撞向一旁的案几,痛苦的不能自已“杀了我!杀了我!杀了我!”
方白见他以头触案,突然就伸出手去,轰隆一声将那案几推倒,竟似被慕容遥混乱的情绪感染,只觉得胸口的闷痛上升到头上,痛的她无所适从。
追风听到房里的声音冲进来一看,只见案几倒地一片狼藉,慕容遥的背后被鲜血染红了大片,而他也形容枯槁好似鬼魅,尤其是方白,一双明眸之中竟有血丝渗出。
追风顿时就大惊失色道“楼主!”
追风扑了过去,将方白一把抱在手上,这边慕容遥却道“赶紧带她走!”
追风不敢耽搁,半拖半抱的将方白弄出了房间,拉着她就向探竹小院外跑去,刚越过墙头,就见无数刀刃将他二人齐齐包围。
方白终于寻到了那个出口,她必须发泄,必须杀人,她恨自己的懦弱对慕容遥下不了手,也恨自己的清醒从慕容遥的身上看出了什么猫腻,她疯了一般嘶吼一声,提起长剑便向周围之人攻去,却是不想一提内力,手腕就是一软,一把剑从她手上就那么跌了下去,整个人好似踩在了柔软的棉花上,咕咚栽倒在地。
“我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她话未说完,就感觉有人隔空点穴,浑身酥麻,继而昏死过去,哪还有半分神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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