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相继走出了房间,凌多多见他们都颇为尴尬一副不知道要如何是好的模样,提议道:“熙官和惠乾去陪陪胡老爹,我去附近的寺庙找找三德师弟
要说三德在佛学修养上确实比凌多多更讲究,凌多多出来杭州等着李小环和方世玉打擂台那段期间,可是直接图省事在方家住下的,而三德则特意去了杭州城郊外找了间破庙住下。
胡惠乾和洪熙官都跟着点头,三个人就此分开了。
凌多多站在房间门口注视着他们离开,叹了一口气,摇摇头拐了一个弯,朝着方家大门走,准备动身去外面的破庙。
他其实隐约感觉到方德的态度有些古怪,正常情况下第一个反应应该是斥责方世玉等小辈太会惹祸,而不是立刻就丢出休妻的话来。
然则这些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再好的朋友也不能跟着搀和,凌多多不会随便插嘴,把心中的疑问压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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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活了三辈子,加起来都够二百年了,这样漫长的时间能够让最放肆的人对命运产生足够的敬畏,凌多多上辈子断气后就没有想到自己还会有再睁开眼睛的那一天——当然,他哪一辈子断气后都没有想到自己还能被老天爷强摁着头再活一次。
他不是自然醒过来,而是被吵醒的,旁边一直传来孩童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在他的耳根边上响起,不做出反应都不行。
刺骨的寒冷从下方弥漫开来,半边身体都被冻得麻木了,他顶着寒风勉强睁开了眼睛,看向另一边身体的热源。
他还有些许知觉尚存的半边身体边上紧挨着一个灰白颜色暗淡的棉袄,根据这个衣服的大小,他判断自己现在恐怕也是这样的状态。
眼睛能够看清楚东西,这说明年龄在一个月以上,旁边的孩子哭得这样中气十足,也不像是不满周岁的模样,算算年龄,大体上应该是两三岁。
紧挨着他的那张脸已经都哭花了,张着嘴巴仍然在抽噎着,见他醒过来,嘴巴里含含糊糊地念着“哥哥”的字样。
有了之前几辈子的经验,凌多多很快明白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旁边这个不是弟弟就是妹妹,自个儿如今顶着人家哥哥的名头。
他稍稍活动了一下还有点知觉的手臂,搂住了旁边的小花脸,抽动了一下嘴角,尝试着震动声带发出声响。
第一次发声练习并没有成功,凌多多喊出了一句模糊不清的话,在大雪和寒风的呼啸声中,听起来更像是一声短促的尖叫。
怀里的小孩儿明显被吓了一大跳,也顾不得哭了,张大嘴巴傻乎乎地看着他。
凌多多不着痕迹皱了一下眉头,旋即放平了,说出来的第二句话声调就正常了很多:“听得懂我说话吗?”
他说完后不等对方做出反应,就直接挣扎着从雪地里爬起来,努力支撑着僵硬的腿部,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躺着的地方。
——凌多多刚才开口只是为了试探一下这辈子的身体状况,最起码要确定声带良好,并不是真的打算从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口中问清楚事情的起因经过结果,更何况现在的情况可不适合两个人浪费体力交谈。
当务之急是抓紧从风雪中月兑困,他眯着眼睛看了三秒钟雪地里模糊的按压轮廓,自己刚刚躺的地方就是一个人体的形状,旁边这个小孩儿在雪地里压出来的痕迹却有很明显的拖拽印记,而顺着这条印记往后看,两行脚印一直蔓延到远处看不见的地方。
他们此时是在一座坡度并不陡峭的山腰上,凌多多初步推测,可能是他们两个一起从山下往山上走,自己不小心摔倒了,这位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孩子伸手想要拉他,无奈人小力气也小,两个人一起摔了下去。
从身体不断上涌的寒气和冷硬的四肢能够判断出,他们趴在雪地上的时间不短了,应该是自己的这具身体摔倒后昏过去了,再醒过来壳子里面的人已经换了一个。
这也解释了为什么自己醒过来的时候旁边的小孩儿一直在哭了,八成是看到哥哥突然没有了反应,所以吓坏了。
旁边的人站得并不稳,同样是身体僵硬了半边,凌多多掌握些许技巧能够让自己在雪地里站得稳固些。
他扶着对方一步步向前挪动,身体沉重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在经过了最开始的知觉全无后,凌多多感受到了一股股的热气往上冒。
冰天雪地里,他甚至有了一种温暖的感觉。凌多多心头一凛,抬手把怀中孩子的衣领往上扯了扯,为了节省体力并没有出声,却死死揪着对方的衣领不放,防止她动手自己解开。
凌多多第一辈子生活在现代,他并不知道自己其实只是一个终点作家意婬出来的产物,他只知道自己是一名战地记者,不仅参加过越南战争,还同俄罗斯黑色特种部队格鲁乌打过交道。
别人眼中简简单单的文字,对于他来说是切切实实的生活。
俄罗斯地处严寒之地,5555信号旗的一名格鲁乌成员曾经在一次闲聊中不经意谈起过,冻死的人绝大多数呈现出“微笑死亡”的状态。因为在人的身体极度严寒的时候,会感受到异样的温暖乃至灼热,甚至有一部分人会在死亡前主动月兑下衣服,面带微笑进入死亡状态。
只是听说过归听说过,凌多多还是第一次产生这样的感觉,他虽然已经活了三辈子,大抵差不多的苦楚都尝过一边,却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
凌多多觉得老天爷让自己重生一辈子肯定不是单纯想让他体会冻死是什么感觉,他眼前一阵阵发黑,却没有松开怀里搂着的人,艰难万分地往前挪动。
山顶上传来一阵悠远绵长的钟声,凌多多抬头看过去,眼睛微微眯起,动作迟缓了一段时间,又重新恢复了之前的速度。
怀里的身体已经冻僵了,小女孩儿——刚刚她产生了热的幻觉,摘下了自己的帽子,凌多多看到她头上扎着红头绳,梳着朝天辫,进而判断出了小拖油瓶的性别——鼻翼颤动,渐渐没了声响。
凌多多勉强活动手指掐了她一把,没有得到任何的反应,暗骂了一声,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再这么下去就是一死死一对,你干干脆脆昏过去了倒是轻巧,倒让我难办了。
他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牙关一直在打颤,雪花落在眼睫毛上,加上眩晕看到的景象都是黑中沾着白色,好不容易看到前方在一片白皑皑的雪地里显出一个不起眼的黑点来,凌多多还不能够确定到底是自己出现了临死前的幻觉,还是现实中的真正景象。
不过这个发现仍然让他精神大振,虽然凌多多对于自己刚刚又多了一辈子的时光并没有太过欢欣鼓舞,但是作为一个严苛的完美主义者,既然重新活过来了,他就一定要活得最好。
前方是一座不大的寺庙,砖瓦并没有缺损,好歹还有点避寒功效。凌多多艰难地抬手推开半扇房门探头打量了一下,里面并没有人,不过还算干净整洁,似乎时不时就有人来打扫,佛像前的香台上还放着供果,燃着长明灯。
山顶的方向仍然响着钟声,凌多多给自己和妹妹拍打干净身上的积雪,探了探她的鼻息,并没有觉察到明显的呼吸声。
他皱了一下眉,舌忝舐了一下自己的手指,重新放到对方鼻下,这次倒是感受到了呼吸吹拂过的些微暖意。
凌多多把人放到干草堆上,绕着寺庙内部走了一圈,在佛像后面还找到了一堆干燥的柴火,从佛台上取了长明灯将其点燃。
他对着自己的手哈了一口气,对着火烤了一会儿,慢慢感觉到从筋骨上传来的灼烧感,才算是放心下来。
在雪地里待得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四肢都没有了知觉,他还以为双手要废掉了。凌多多把还没有苏醒的小女孩儿搂过来抱到身前,把她面对着火堆放置,手环住她的肩膀维持平衡,两个人相依偎着取暖,还把那堆干草抱过来环在四周。
外面的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寺庙的门并不是严丝合缝的,在感觉到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凌多多用干草把门缝和窗户缝一一堵上,重新检查了一下柴火的数量。
一般寺庙里面是不会有柴火的,凌多多隐隐感觉到这座寺庙有一点奇怪,结合着山上悠悠传来的钟声,只能推测山顶上是一个大型聚集地,半山腰有人专门搭建了这座寺庙,供遇上暴风雪这类特殊情况的时候歇脚所用。
柴火的数量并不算多,暴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凌多多先对着佛像行了三个叩拜之礼,若是烧完了柴火,他少不得还要把佛像前面的贡台也给烧了取暖。
他守在火堆旁边静静等了一会儿,怀里的小女孩儿还是没有声响,试探鼻息却能够感觉到她的呼吸比刚才强了很多。
人还有救,凌多多松了一口气,他还没有弄清楚这具身体究竟是怎么回事儿,刚刚模索了一下自己的骨骼状态,年龄也就在三岁左右,这样的两个孩子怎么会在极端恶劣的天气下朝着山顶上爬?
他的前面三辈子都是命中带煞,生下来没多久就成了孤儿,不仅没有父母,连兄弟姐妹都没有。这辈子估模着父母是没指望了,凌多多想着自己好歹还混了一个妹妹,多少也算是心满意足了。
烤着火驱逐了部分的寒意,凌多多渐渐有点犯困,他的体力消耗很大,三岁孩子的身体本来就不能支撑太多的运动,走在雪地里面的时候全凭着一股韧劲儿在坚持,如今放松下来,就感觉浑身难受,眼皮打架。
他掐了自己一把,感觉没有多少效果,正考虑着要不要把手放到火上烤的时候,感受到怀里的小女孩儿抽动了一□子。
凌多多正要查探她的情况,寺庙的门被人推开了,一道身影携着凌烈的寒风闪了进来,火堆燃烧的火苗剧烈跳动着。
他眼前一花,不动声色捏过一截柴火当防身武器,眯起来定睛一看,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穿着僧袍、头戴兜帽的女性。
凌多多抓着柴火的手更加用力了,一点也没有因为看出来人家是个尼姑而放松警惕——第二辈子在武当山给人打杂时的记忆太深,从那之后他只要看到尼姑,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好惹的灭绝师太。
凌多多因为警惕而睁圆了眼睛,攥紧了手中的柴火棍,并没有贸然出声,而是不动声色揣摩着此人的一举一动。
来人看到他们也很惊讶,微微愣神了几息时间,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略微缓和:“你们可是刚从山下来此?”
这尼姑脑子不大好使啊,横竖这座寺庙一看也不是住人的地方,凌多多真心感觉到她问了一句纯然的废话,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面上带着些许惊恐,动作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怀里的小女孩儿恰好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从昏迷中醒过来,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对面一个陌生的女性,吓了一大跳,越发把身体往凌多多怀里缩,低低唤道:“哥哥……”
寒风顺着庙门往里面灌,凌多多抿了一下唇角,低声道:“您能不能先把门关上,我妹妹身体不大好,还没有暖过劲儿来呢
来人连忙把拂尘一挥,把房门掩上,走到近处查看他们的情况,见两个小豆丁齐齐往后缩,神色更和缓了三分:“你们不用害怕,我是山顶少林寺的五梅师太,出家人吃斋念佛,万不会伤害你们的
少林寺?凌多多心头微微一动,他觉得自己已经抓到了这辈子的主线,很明显就是进入少林当少林弟子——他当过武当弟子、华山弟子,想不到这辈子还要被弄到少林里面溜达一番。
“师太,我同妹妹跟父母走丢了说多错多,他说完了一句,凭借想象交代完两人的来历,就紧紧闭住了嘴巴,沉黑色的眼眸中似乎蕴含着无尽的恐惧和惊慌,却还死死搂着妹妹,呈现出保护的姿态。
五梅师太听完这句话之后,脸上为了安抚他们而半露不露展现出的笑容略有些发僵,谨慎地看了看他,斟酌词句道:“这座寺庙建在半山腰,你们孤身能顶着暴风雪从山脚来到这里,小小年纪,真是不得了
“您如何知道我们是自己从山脚爬上来的呢?”凌多多揪住了她话中的小漏洞,垂眸掩住了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仰着头女乃声女乃气问道,“请问您在山脚见过我们父母吗?”
他并不知道两个孩子是如何在没有父母的陪同看护下往山上爬的,怀里的小女孩儿刚刚苏醒过来,而且年龄还太小,问不出什么话来,就由着凌多多乱编。
五梅师太想起己在山下看到的一队惨死的行旅商户,十三口人没有一个活口,恐怕其中就有这对孩子的父母。
她想象了一番在遇到山贼时,前方父亲带着护卫队同山贼交战,后方母亲把两个懵懂的孩子往山上推,想要让他们跑得远些的情景,禁不住双手合十念了一句“我佛慈悲”,又开始低低念诵《弥陀经》。
凌多多其实很有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但是他在这种场景下还是表现出了一个孩子想要得知父母消息的急切感,眼睛睁得滚圆,很不礼貌地打断了对方的念念有词,抬高声音重复着自己的问题:“师太,您知道我们的父母在哪里吗?”
孩子年纪还太小并不能理解刚刚发生的一切事情,能逃出升天已然是万幸,自然也不会知道他们的父母已经遭遇了不测。
五梅师太并没有在意自己被打断这件事情,她心中的悲苦却不好当着两个孩子的面表现出来,稍稍一犹豫,蹲□子问道:“你们两个叫什么名字?”
这一问一下子就把凌多多给问住了,他前面三辈子名字都不一样,况且现在还弄不清楚这具身体叫什么,万一随便回答了露出了马脚就不好了。
幸亏他一打哏,怀中的小女孩儿已经回过神来了——刚刚自己哥哥跟这位陌生人说了那么多话,她就听懂了这么一句,答话道:“我叫凌小小,我哥哥叫凌多多
他们的父母是行旅商户,带着一对孩子四处漂泊,每到一处认识了新朋友,经常有人会问两个孩子这样的问题,凌小小早已经回答得很顺了。
哥哥叫多多,为啥妹妹不叫少少?凌多多心中月复诽了一句,觉得这名字起得也忒不高端了,迎着五梅师太看过来的目光,重重一点头:“对,我叫凌多多,这是我妹妹小小
幸亏不叫凌大大,不然就难听死了。他不动声色眯了一下眼睛,感觉自己因为被这个充满了文学气息的名字给震慑了一下,导致刚刚的神情有那么一点点不妥当——他的嘴角反射性抽动了一下。
虽然五梅师太似乎并没有发现不对的地方,完美主义者凌多多还是做出了补救措施:“师太认识我的父母吗?”
出家人不打诳语,否则会被判入拔舌地狱。五梅师太定定看了他一眼,弯腰对着寺庙中的佛像施以一礼,又重新把目光投向了两个孩子,点头道:“你们的父母托我照料你们,等过几年后,他们会来接你们
她是平生第一次说谎,平日里不擅长此道,一时间又想不出更好的说辞来,因此编了一个漏洞百出的谎言,神情中也很不自然。
被托付照料却连被托付的小孩儿具体叫什么都不知道?凌多多一眼看出她是在有意遮掩,不过从这位师太身上并没有觉察到恶意。
凌小小对这番话只听懂了一半,她不懂什么是照料,只隐隐感觉到爹娘似乎不要自己了,捂着眼睛开始掉泪。
凌多多没有哭,他只是用充满怀疑的目光扫视着眼前的这位师太:“您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五梅师太心中满是罪恶感,并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讨论下去,她见火势小了,便添了几根木柴进去。
凌多多也并不想过于深究,看得出来眼前的人绝对不是坏人,他自己都行不端坐不直,是鸠占鹊巢抢了别人的壳子,自然不好死缠烂打非要人家把话说清楚。
从五梅师太刚进来时的动作,凌多多明白她是一个一流高手,人家要是真有恶意,翻翻手碾死蚂蚁一样就能弄死他们两个小屁孩儿,没必要和颜悦色跟他们扯这么一大通。
五梅师太看起来刚刚三十岁出头,嘴角和眼角没有一丝的皱纹,这是一个平日里基本不笑的人,自从见了他们却一连笑了两次——虽然她的笑容很僵硬,凌多多却能够从中感受到对方的友善之意。
能让一位出家人扯出谎言,凌多多很明白自己这具身体的父母应当遭遇了某种不测,八成已经离开了人世。
他在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
五梅师太抬手模了模他的右手手腕,眼神一亮,又捏了捏他的后脑勺。
凌多多对这样的动作一点也不感到别扭,这是在试探他的骨骼筋络状况,之前他被收入武当和华山门下时经历过两次了,因此由着对方在他身上捏捏拍拍。
一试之下,五梅颇有几分惊喜,一时冲淡了刚才的悲悯之意,月兑口赞叹道:“真是块练武的好苗子!”
五梅师太又去模凌小小,女孩儿家骨骼纤细,资质并不太出众,不过也不算差了,因道:“且等风雪稍停,我带你们上山
这时节临近清朝中后期,政局**,世局浑浊,百姓流离失所,少林一向广开门庭,收留了不少类似无家可归的孤儿,一般都是充作俗家弟子收养。
五梅师太同少林方丈至善大师一同师承杏隐禅师,乃是至善大师师姐,虽然此事并没有知会少林方丈,她也完全可以代为做主,收下这两个孩子。
凌多多拉着妹妹还泛凉的小手走上前道谢。
虽然有了五梅师太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靠山,不过凌多多仍然颇为忧虑,时不时就要往窗外看看风雪的情况。
寒冷面前人人平等,最起码多了一个人耗费的柴火就多了,当着五梅师太的面,再想想自己以后恐怕还得剃了头发当秃子跟佛祖混,他也不好做出把佛台劈了烧掉的举动来,只能盼望着外面的暴风雪快点停息。
五梅这个名字怎么听怎么都有点熟悉,凌多多禁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会放过一丁点可以利用的信息。
他的第二辈子和第三辈子一个生活在元末一个生活在明朝中后期,第一辈子却是活在现代都市,学习的知识比较庞杂,说不定能够找到五梅的信息。
凌多多此时脑袋上还戴着毡帽,他伸手模了一把,发现自己半边脑袋还是秃瓢,嘴角一抽,不用说,现在肯定是清朝。
如果是清朝的话,他还真的记起来一个五枚师太,似乎是南少林僧家的五高手之一,就是不知道这里的五梅跟他记忆中的那位五枚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
“师太,原先我们跟父母一起路过了山脚下的一个村落,不知道那个是什么村?”凌多多试探性开口问道。
五梅师太回答道:“那是莆田村,这座山是九莲山
凌多多道谢后眯着眼睛若有所思,本来看外面下了这么大的暴风雪,他还以为山顶上那个是北少林,没想到竟然是南少林。
事实证明,凌多多实在是多想了,暴风雪没有多久就停了,五梅师太把他们领到了山顶上少林寺外围一个叫梅花胜地的地方暂且安置下来。
两个孩子经历了这样的事情,体力消耗殆尽,又累又困,吃了斋饭洗了热水澡,就各自睡下了。
五梅师太独身一人前往莆田少林寺,找到了自己的师弟、少林主持至善大师讲述了这件事情,末了叹息道:“师弟,九莲山下一向贼人匿迹,这次何至于发生这样的惨案?”
这其实并不是这个月的第一起命案,至善双手合十念了一句佛号,面上浮现出悲悯之意:“如今已经临近十五年之期,我即刻让弟子下山,把受难者的遗体收敛,大开水陆道场,度送他们轮回往生
“我事先已经检查过行旅商人的尸体了,发现他们每一个都是被人用武当功夫残忍杀害的……”五梅说到这里稍稍停顿了一下,面孔板得越发冷硬了,“武当派实在是欺人太甚,白眉同少林的恩怨,历经多年,谁是谁非纵然难以说清,但是冤有头债有主,何必要拿过往的百姓出气?”
“自从上次有三名村民惨死的事情我和几位长老就怀疑与武当派有牵连,我已经着弟子前往武当山找白眉师兄讨要个说法,如今弟子未归,竟然又发生了血案至善脸上也浮现出隐隐的愤怒之色。
算算时间,如今正是武当现任掌门白眉道长被逐出少林门墙的十五年,山下的行人是被人用很明显的武当派武功杀死的,很明显就是白眉不忿当年之事,有意派弟子前来捣乱泄愤。
白眉道长在十五年前是五梅师太的师弟,至善方丈的师兄,但是后来破出少林门墙,另投了武当门下,如今已经成了武当掌门人。
至善双手合十,长眉微蹙,郑重道:“这件事情我会告诉四大长老,如果门下弟子不能够讨来公道,我会亲自前往武当山,找白眉理论
这下子他连师兄都不称了,能让一向守礼的至善做到这种程度,显然他也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五梅点头表示赞同,稍一停顿,又道:“这次遇害的十三口人,留了两个三岁多的孩子逃过一劫。我佛慈悲,两个孩子活着爬到了半山腰的寺庙中落脚,才在风雪中幸存下来
九莲山半山腰的寺庙是供僧侣和拜佛之人落脚用的,平日里也有僧侣固定添送柴火和灯油,两个懵懵懂懂的孩子竟然能够在暴风雪中支撑着登上半山腰并且最终保得性命,说起来也挺不可思议的。
至善一听,多少算把心中的愤怒和悲痛减轻了一二,叹息道:“如此幸甚
“两个孩子一个男孩儿一个女孩儿,应当是一母同胎的双生兄妹,我已经把他们领到了梅花胜地,安置他们歇息了五梅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打起了几分精神,“那个男孩儿骨骼清奇,是块练武的好材料,我看他似乎也很聪明伶俐
五梅是他们五名师兄弟中眼界最高的一位,能够让她交口称赞的,还着实不多。至善道:“既然师姐觉得合适,那不妨就按照少林一贯的规矩,先纳入门墙,列入俗家弟子之列
如今正值饥荒,少林每年都要收留打量的弃婴或者无家可归的孤儿,都是由僧侣抚养长大,进而传授武艺的。
五梅颔首表示赞同:“那女孩儿就暂且跟着我吧,正好我也想要收一名女弟子了,不过还要先问过两个孩子的意见才是
以前也出现过这种情况,有的孩子并不喜欢练武,那就被送往下面的莆田村,以种田为生。
五梅并没有在方丈的禅房待太长的时间,她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梅花胜地,轻轻推开房门看了一眼抱成一团睡觉的两个小孩儿,见他们还在熟睡着,便来到自己的禅房,取出佛经来细细诵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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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多多一觉睡醒,看着枕在自己胸口的小脑袋愣了足足有半分钟,才回想起来昨天发生的一切,从一呼百应的日月神教教主骤然变成一个一无所有的三岁小孩儿,其中的落差着实有点太大了。
他几不可闻地长长舒了一口气,才算是彻底消化了自己又多了一辈子活头的消息,轻手轻脚把旁边的小脑袋移到枕头上,自己利落地爬了起来。
天寒地冻外面的积雪堆得厚厚的,凌多多活了这么多年也少见这样大的雪势,他给凌小小捻好被角,自己推开门走了出去。
几乎就在他刚探出半个脑袋的时候,隔壁房间的门也跟着开了,五梅师太胳膊上搭着一柄拂尘,略带些诧异地看着他:“这么早就起来了?”
凌多多微微歪着脑袋,看着她笑了起来:“师太起得不是更早?”
跟长辈见面第一件应该做的事情就是行礼,然则这并不是一个从来没有经受过教育的三岁孩子应该知道的,他便也装得一无所知,只是在笑容中传递出自己的亲近和感激。
五梅其实在惊异他经历了昨日的颠簸劳累后今日仍然起得早了,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没有追究,转而道:“既然你已经醒了,就跟我来吧,我有一些事情需要跟你交代
“是,师太凌多多跟随着她到了禅房,五梅拿了一个蒲团示意他坐下,而后开口道:“你的父母托我暂且代为教养你们兄妹,这里是九莲山南少林,你可愿加入少林成为俗家弟子?”
凌多多虽然早就已经想到自己要被拉入少林,但是对这条消息仍然略感吃惊,微微一愣,装傻问道:“师太,俗家弟子是什么东西?”
俗家弟子这东西虽然说是半个少林弟子,但是从来都不受到重视,真正的少林绝学是不会传给俗家弟子的。
——最起码凌多多上上辈子是这样,他第二世的时候是当的武当弟子,而后顺利成为武当掌门,跟当时的少林寺方丈颇有渊源、交情笃厚,对这些情况也是多有了解,最起码少林寺压箱底的绝学至宝《易筋经》是只传入室弟子的。
凌多多此人是一个标准的完美主义者,他信奉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到最好,所以几辈子都是头角峥嵘、尽享风光,若是这辈子真的要成为少林弟子,自然要瞄准最有名的绝学了。
五梅被他的问题问得也是一愣,稍一思索解释道:“是准许你带发从寺中修行,日后打过十八铜人阵方可下山
对于一个三岁的孩子来说,这样的解释太过繁杂了,凌多多问道:“师太,带发是什么意思?”
“就是可以保留头发的意思五梅对自己过于业余的解释也是颇为汗颜,抬手模了一下他光光的半边脑袋。
说句实在话,要是一头飘逸的长头发,那他还真可能舍不得,但是现如今可是清朝,人人都是丑到爆顶的半月头,凌多多很想表示留着半个秃瓢还不如全都剃光了好看呢,因此露出向往的神色:“可是我觉得寺里面的和尚师傅们更……厉害呢……”
他说到一半时面容变得有些纠结,明显不知道要如何表达自己内心的意思,最终只能用了“厉害”这一个不太恰当的词,说完后还自己摇了一下头。
“噢?你想要当入室弟子吗?”五梅低头略一思索,“正规少林弟子的训练更加严苛,你的年纪还太小了,恐怕不能承受那样繁杂的训练量
更何况这孩子明显没有弄清楚入室弟子和俗家弟子真正的区别,若是贸贸然就把人头发给剃了,也显得不太好,而且少林收留孤儿的惯例就是收为俗家弟子。再者,这对孩子的父母都是因为少林和武当的争端而被无辜牵连,若是唯一的儿子做了和尚,也是绝人子嗣了。
五梅见他一脸憧憬,还是给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法:“那这样吧,稍缓两年,等你再大些时候,自会有方丈考较你的武功进度,再决定是否要收你为入室弟子
凌多多连忙爬起身来朝她行礼:“多谢师太
“起来吧,不必多礼五梅是真的有点喜欢他这样乖巧懂事的表现,再加上心中也有同情和怜悯,便显得格外和颜悦色,“你的妹妹很合我的眼缘,若是你进了少林寺,不妨让她留在梅花胜地,我也教她些功夫防身
“这个等妹妹起来我跟她商量一下好吗?”凌多多嘴巴上这么说,其实明白事情已经这么定下来了。
凌小小作为一个三岁的小女孩儿,肯定是希望跟唯一的亲人哥哥在一起生活的,她肯定会同意在梅花胜地安定下来。
这样的结果还算不错,凌多多心中是很满意的,他就是隐隐觉得不太对,从来都不知道少林寺还能有尼姑自由出入的,最起码在元末倚天屠龙记中是完全不可能的,就是不知道这个世界是怎么设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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