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沼田大人不必如此信幸扶起了沼田佑光,“信丰殿下和那位细川家小姐的轿子再过两天就要到若狭境内了,我准备让山县秀政带三十骑去迎接,你觉得如何?”
“因为殿下的仁政,现在国内山贼浪人之流少了很多,属下以为三十骑足够了沼田佑光边爬起身边从怀中掏出一绢白纸,“殿下,属下这一次之所以在三方郡耽搁了很多时间,是因为属下在探访粟屋大人之后听到了一些消息,所以自作主张去了一趟越前敦贺郡
信幸接过沼田佑光递过来的白纸,上面用黑墨画了许多诡异的各种曲线直线、还画了各种圈圈点点,旁边标注了许多数字——这个时代的地图绘制方式实在让信幸头疼,他是最厌恶看这些鬼画符一般的东西的。
于是信幸挥手赶远几个在旁守卫的近侍,把这张白纸重新又递回到沼田佑光的眼前:“沼田大人,这是什么?”
沼田佑光早就知道信幸这个不爱看地图的毛病,于是他顺手把白纸接回自己手中,开始在白纸上指点起来:“殿下,属下在三方郡见到了之前派往越前的钉子,他说虽然眼看再过不了一段时间就要到秋收的季节了,但是现在敦贺郡却有异动。属下对此深感不安,于是便亲自前往查探了一番
“异动?”敦贺郡是和三方郡接壤的朝仓家重镇,敦贺港每年为朝仓家带来的收入据传可以供养朝仓家近万士卒。首代郡司朝仓宗滴更是被奉为朝仓家军神的大名鼎鼎之人,虽然朝仓宗滴已经死了,但是这敦贺众的实力依然强盛,支撑着朝仓家的半边天——这敦贺郡内一旦有什么异动,三方郡一定是第一个倒霉的,信幸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正是。殿下可知道现任敦贺郡司朝仓左卫门尉景纪将这郡司一位,让给了他嫡男朝仓景垙?”
“朝仓景纪也有五十多岁了吧?让位给嫡男是很正常的事情啊?”
“殿下,您即将迎娶细川家小姐的事情,朝仓家已经知道了。属下这一次探明,您要和朝仓左督门卫义景成为连襟一事,朝仓家是抱持着两种态度的。朝仓义景殿下认为既然成为了连襟,那么就应该与本家和善。可是敦贺郡司朝仓景纪认为本家衰弱无力,既然成为了连襟,便可以借口替本家平定动乱出兵若狭
替自己的襟弟出兵平乱,名为保护自己,实则是架空自己,征服若狭,这位朝仓景纪想的真好!如果说以前朝仓家还缺乏进兵若狭的大义名分,现在就让他们硬生生的找到了一个。
看着信幸关切的表情,沼田佑光加快了语速:“自从朝仓宗滴死后,大野郡司的朝仓式部大辅景镜大人和敦贺郡司便一直不和。这一次敦贺郡司的更换,就是大野郡司利用义景殿下想要与本家和睦的心态,逼朝仓景纪让位的
“既然朝仓景纪卸任了敦贺郡司,我们是不是可以暂时不用担心朝仓那边的问题了?”信幸长舒一口气,觉得安心了很多。
“殿下,这正是属下担忧之事。朝仓景纪虽然把敦贺郡司一位让给了嫡男朝仓景垙,但是朝仓景垙对他父亲言听计从。属下这次前往敦贺,得知朝仓景垙已经在动员领内的豪族,要他们做好在秋收之后出兵的准备。这张地图,便是绘制了属下探查得知的大概动员状况信幸随着沼田佑光的指点一个一个看去,算到最后竟然得出了将近八千的数字。
信幸刚刚才安下的心,此刻又觉得冰凉一片,纵然烈ri当头浑身是汗,却也没办法带给他心中一丝温暖。
“秋收之后么?沼田大人,你认为朝仓景纪会违抗朝仓义景殿下的意愿,出兵来攻打若狭么?”
“殿下,属下认为敦贺众一定不会进入这远敷郡内,但是很有可能有侵吞三方郡之意。粟屋氏在之前的内乱中曾经背叛过本家,朝仓景纪肯定会拿这件事当做借口沼田佑光的声音冰冷。
“给朝仓义景殿下去信,请他制止敦贺众呢?”信幸自从上一次在后濑山城门前一个人玩了一次命以后,就再也不想把自己置于那么危险的境地。以本家现在的力量,如果敦贺众兴起八千余人前来进犯,根本毫无办法对抗。
“殿下,没有证据,朝仓景纪是可以抵赖的,他可以说是防备一向一揆。朝仓景纪既然敢发出这征召的命令,这一仗我们大概是没有办法避免的,殿下沼田佑光最后的一声殿下说的格外用力,将信幸最后的一丝幻想也打碎。
“如果失去了三方郡,不仅会失去好不容易才积累起的民心,也会失去逸见大人的支持,那个时候本家也就变成孤家寡人了吧?所以这一仗无论如何也得打,还必须要打赢,只有这样本家才有希望,对吧?”信幸早在当初内乱的后濑山城之中就对白井长信说过,他希望做一个可以依靠他人的人,而不愿意做一个什么事情都自己去办的坚强之人——信幸只是一个几百年后的普通年轻人,习惯偷懒,习惯依赖父母,习惯了无忧无虑的生活——然而这不意味着他是一个软弱的人,他也是个血气方刚的年轻人,逼急了他也干过抓起酒瓶子一个人冲向对方十几个人的事情。一个男人,就算被逼进绝路,就算绝望了,也得死的轰轰烈烈,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才行,哪怕只是用酒瓶子戳瞎对方一只眼睛,也赚了。
知道已经再也没有后路可退,信幸反而平静下来了,既然朝仓景纪要等到秋收之后才动手,那么他就有了至少两个月的准备时间。这些时间足够他和沼田佑光制定一个完善的作战计划,仔细考虑该如何对付进犯之敌了。
“正是。殿下,既然我们得知了这个消息,就可以事先做好准备,挑选适合我军作战的地点。三年前毛利治部少辅殿下可以以少胜多,一举击破陶隆房大军。如今本家一样可以击败朝仓景纪,殿下无需过于担忧
“这件事情我们之后再商议吧,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恐怕还是先把细川家的小姐平安无事的接到这后濑山城中信幸看着沼田佑光那依旧毫无变化的yin沉面孔,仿佛从中获得了力量和信心,“等到婚礼之后,只好麻烦沼田大人你再跑一趟三方郡了,为这场不可避免的战争挑选一个合适的战场吧。具体的作战计划,等到你回来之后,我们再好好布置也不迟
“属下明白
当沼田佑光躬身慢慢退远时,他看见那个少年家督又一次举起了那朱红se的和弓,瞄向了远处的箭靶。
永禄元年(1558)8月28ri,一支特殊的队伍来到了后濑山町之中。这支队伍当先一人白发斑斑,但却jing神十足的骑在马上,他爽朗的大笑声穿越过道路两旁围观的町民们,直传到那些紧闭着大门的路旁长屋中。久居于后濑山町的人都认得这位老人,他正是统治了若狭一国多年的前代监督武田信丰,此刻他头戴乌帽,身穿印有武田割四菱家纹的浅se狩衣,手里一把折扇不停地指指点点,显得心情大好。
在武田信丰之后的两骑上是两个少年,其中一人面se严峻观察着四周的人群,另外一个人则面带微笑,这是内藤胜行和白井长信。他们两个本来被信幸放回各自家中的领地内去尽情折腾,直到惠姬的轿子即将进入若狭国境之时才被信幸召去随同山县秀政一起迎接。
在白井长信和内藤胜行之后是山县秀政和他麾下的三十骑赤甲流镝马众,山县秀政是个年近三十的勇猛武士,一直为本家踏实勤恳的工作,自从被信幸任命为流镝马队的大将之后他便更加努力的练习武艺,训练手下,是个让大家都尊敬的本分武士。
这三十骑赤甲流镝马众缓缓前行,包围保护着所有町民们目光的焦点——两台印着细川家丸内二引家纹的轿子正被几名头戴乌帽身穿白服的男人抬在队伍正中,身后还跟着两骑身着黑具足的细川武士和两位被头上斗笠垂下的帷幔遮住了脸庞的侍女——毫无疑问轿子中坐着的就是即将成为本家家督正室的细川家惠姬小姐了。
围观的后濑山町民们不时发出阵阵议论之声,这些声音传到武田信丰的耳中令他更加亢奋,于是他的笑声更响,神情更加得意。
这种欢乐的情绪感染了后濑山町的町民,感染了后濑山城中的士卒,甚至就连沼田佑光也少见的在城门前迎接时露出了笑容。
信幸就这么头戴乌帽,身穿紫se礼服坐在厅堂中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看着对面那个空着的位置,知道再过一些时间,就将有一位素昧平生的女子坐在这里,通过婚约成为他的妻子。武藤友益已经不知道进进出出了多少次,信幸看着他忙着拉起室内左右两侧遮挡亲属家臣的帷幔,一个座位一个座位的安排位置感到一阵厌烦,于是信幸干脆闭上眼睛——结果他居然真的睡着了。
等到信幸被武藤友益轻轻唤醒的时候,他的正室细川惠姬已经下了轿子,进到后面让陪嫁而来的侍女去补妆了。信幸揉着还在迷糊的眼睛发现帷幔后已经正经八百的坐了两排人——右手那一排为首之人是武田信丰,从他之后是粟屋胜久、逸见昌经以及白井氏内藤氏等谱代重臣。而左手的一排为首之人做的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他之下则是两名年轻的武士。信幸看不清这些人的面孔,但是知道这些人一定都是细川家的家臣。
身后由远至近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信幸清楚的听到了帷幔之后一阵整齐的吸气之声——接着他就看到一个身着白se礼服,梳着垂发的瓜子脸少女跪坐在了他对面。
信幸呆住了,眼前的少女脸上虽然涂的惨白,却无法掩盖她容颜的秀丽。那淡月般的柳眉,明亮的双眸,虽不能称为烟行媚止,却也自有一种淡丽jing致之美,无怪乎京中的公卿有那“盛夏山花”一赞。
这样一个的少女,居然就是自己要迎娶的正室?那些传说中公卿显贵们的女儿不是一个个都丑的要死么?真的没搞错?信幸手中端着惠姬的陪嫁侍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奉上的酒碟,连这一口喜酒都忘记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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